91 第九十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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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十一熬了几日药,药材都是药王在自己的小药库里精挑细选的,挑的都是能入药治病的,而且怎么苦怎么来。

就算是楚弈,喝了一日更比一日苦的汤药几日,脸色也不由有些黑,连看向苏十一的眼神也是绿油油的。

这儿不是宫里,蜜饯儿什么的都没有,唯一的甜品,就是苏十一……

甜品苏十一压力很大,见日的愁眉苦脸,终于在扇着扇子、闻着药罐里冒出的一股子黄连味儿时,含泪询问药王:“前辈,楚弈他爹是不是试图刨了您后院那朵宝贝的花……”

药王翻了个白眼,冷冷回应:“少废话!”

*

直到楚弈喝药喝得几乎舌头麻木,能坦然吃下苏十一煮的饭菜时,药王终于大发慈悲,挥挥手,表示不用喝药了。

翻着眼皮子给楚弈把了会儿脉,药王放开手,沉思半晌,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苏十一蹲在旁边,一脸茫然:“开始什么?”

“蠢,当然是解毒。”药王暼她一眼,又看看楚弈,眉头皱了皱,却没说什么,折身要出房门时,回头淡淡吩咐:“小丫头,你跟过来。”

苏十一拍拍楚弈的脑袋以示安抚,小跑着跟过去,笑眯眯地仰脸问:“前辈,这次也需要晚辈来打下手吗?您准备怎么解毒?针灸吗?吃药吗?放血吗?还是……”

这几日她也差不多摸清了药王的性子。有问题就直接问,他不回答就一直问,连环问,循环问,问到他崩溃时,他就会回答了。

虽然这老头口气不好,说话也讨打,但就怪异脾气外的地方,倒让人意外地觉得可爱。

被一大串问题问得头脑发胀,药王吹胡子瞪眼:“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问题!”

苏十一不理会,继续笑眯眯地望着他,重复:“前辈,这次也要晚辈打下手吗?怎么解毒?针灸吗?吃药吗?放血吗?还是……”

药王:“……”

转过一个拐角,药王拢拢袖子,冷笑一声:“用不着你打下手,你除了添乱外什么都做不到。”

苏十一一脸轻松,完全没有被打击到,省去第一个问题,微笑着再次重复。

药王忍无可忍:“放血!”

“那您老下刀悠着点哈。”

老头斜她一眼,继续冷笑:“是要放血,不过,放的不是那小子的血,是你的。”

……

“怎么,怕了?”老头得意地哼哼。

苏十一吸吸鼻子,耸耸肩:“没,就是您老表情太阴毒了,吓着晚辈了……我怕痛,您老下刀轻点,要多少血?”

药王瞪她一眼,冷哼一声,忽地停下脚步,推开前面一扇门走进去。屋内只放着个浴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本就昏暗的屋中更加朦胧不清。空气中漂浮着一股辛辣的味道,猛嗅一下,却又能感到辛辣之后的清凉,像是薄荷般。

苏十一不由好奇,凑过去一看,立刻被吓得跳了回去。

浴桶里竟然是一堆毒物,还有的没死,在热水中挣扎着,泛起微黑的波澜。

“这这这……这是?”

药王也看了看浴桶内的情形,摸摸胡子,嘿嘿笑:“让你家小情郎来泡泡百毒浴,包治百病。”

怎么看都是蓄意谋杀好吗!

苏十一内心崩溃咆哮,面上干笑:“他不是我的小情郎……”

“不远千里相陪而行,刚刚还嘱咐老夫注意着点呢,不是小情郎是什么?”

苏十一理直气壮:“未婚夫!”

药王噎了噎,恨恨地踹了脚浴桶,“放点血进浴桶里中和一下,否则那小子消受不起这桶福气!”

“哦……”苏十一摸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看了看浴桶,手一扬便要割上手腕。

药王一皱眉,又急急出声:“轻点!你割的不是木头!”

这老头怎么怪怪的?

苏十一诧异,只好放缓了动作,轻轻割开手腕。血液受到热气的催发,一滴接一滴地落入桶中,桶里原本还有点活气的毒物更加活跃,蹦哒着去吸食那些血液。

苏十一看得毛骨悚然,正想问问药王还需要多少时,老头已经上前来一把扯开了她的手。

“诶,只需要这么点?”苏十一愣。

“那要多少?年轻人就是麻烦!”药王有些气呼呼的样子,“去去去,到老夫房间的柜子第三层里翻伤药敷上,老夫珍藏的好宝贝,比给那臭小子的药好上不少。”

“那你之前怎么不拿出来……”苏十一默然了会儿,哭笑不得。

“少废话!快去!老夫去叫那小子来享享福气。”

苏十一被老头推着离开房间,临走前暼了眼那桶福气,突然,由衷的,很同情楚弈……

*

药王老头的房间,乱得很有讲究。

比如,书就乱在北角,瓶瓶罐罐乱在东角,其他的杂物乱在西角,柜子就端端正正地落在南角,推开门就可以看到。

苏十一毫不客气地走进房间,快步走到柜子前,捋开袖子看了看手腕。刚才还在滴血的伤口已经凝住了,只是还有点痛。就这么点儿轻伤,那老头怎么大惊小怪的?

不过……既然是那老头珍藏的好东西,顺点来随身带着,貌似也不错。

愉快地拉开第三层抽屉,里面就放着几个小圆瓶,看着都差不多。苏十一一一打开看了,再嗅嗅气味,确定是一种药膏。

随手沾了点涂抹到手腕的伤口上,一股清凉之意漫开来,伤口上的细微痛意顿去。

苏十一满意地收了两瓶到怀里,眼珠转了转,贼笑着去拉开另一个抽屉,准备看看药王老头都在珍藏些什么。

连续拉开几个抽屉都没有东西,苏十一有些失望,蹲到地上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

抽屉里有东西。里头躺着一幅卷着的画卷和一小沓信,纸面看起来是很多年前的了,都有些泛黄,信封上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这是啥?莫非是药王老头年轻时接到的……情书?

苏十一仿佛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八卦芬芳,伸手就要去拿,目光忽地滑到压在最里面的一只玉镯子。

那镯子于暗处,却微光莹莹,看起来很是漂亮,仿佛带着股灵气。苏十一看了会儿,将玉镯拿起来,想仔细看看。

玉镯触手温凉,放在手中极为舒适。成色极好,透着一股莹绿,贴在手上,似乎能抚慰人心。

一看就不是那老头的东西,像是个女子的镯子。

看来,还真是什么风流往事?

要不要看看?

琢磨了一下,苏十一还是转身离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随意窥探人家的**,可不是什么好行径。

*

楚弈在那一桶“福气”里一泡就是半天。

苏十一百无聊赖,索性搬来一张藤椅躺进去,守在门前,晃晃悠悠地盯着门。半晌觉得冷了,又跑回去抱来一床棉被来,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静静地坐了会儿,苏十一忽地冒出脑袋,扯开喉咙喊起来:“楚弈楚弈,你还活着吗?”

屋内静默一片:“……”

苏十一毫不气馁:“还活着就吱一声!”

屋内继续静默:“……”

难道药王憎恨楚弈憎恨到将他……

心里咯噔一声,苏十一连忙跳下藤椅,快步上去,就要伸手推门。

“臭丫头!有点耐心会不会死!”

门忽地被拉开一道缝,药王挤出个脑袋,冷冷骂了一句,没等苏十一作何反应,又“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被门上的灰尘扑了一脸的苏十一:“……”

屋内响起楚弈的声音,低低的,温和的:“十一,不必担心我,你先回去。”

苏十一恋恋不舍,“哦”了一声,抱着棉被又缩回藤椅上,一摇一摇的,盯着门,没打算回去。

她一个人待着也无聊,还不如在这儿陪着他,虽然隔着一道门,看不见彼此。

天色渐渐昏暗,远处的雪地上有明光如荧,冷幽幽的,就连难得放晴的天幕中唯一悬挂的月,也染上了一层清冷。

苏十一摇着摇着,眼皮子不停打架,困意潮水般袭来,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天幕上由昏暗到沉黑,再微微透出曦光时,紧闭了一天半的大门终于嘎吱一声被打开。

楚弈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着一件雪白的长袍,一脚踏出门,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在门边藤椅上的一小团。

他一怔,连忙走过去,看到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条缝来呼吸的苏十一,哭笑不得之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欢喜与温情。

“这个睡姿……亏你也能睡得这么死。”他摇摇头,伸手要去抱起她,身后传来药王冷冷的声音。

不是对着苏十一时那种刻意的僵硬的冷淡,而是一种真正的冰冷,凌厉如刀。

“楚弈,老夫只最后问你两个问题。”

楚弈的动作一顿,回过身看着门边露出疲惫之态的枯瘦老者,深深一躬:“言老请讲。”

“你所说会回长宁,交出大权,可是真的?”

“是。”

“你所说喜欢这丫头,这辈子只娶她一人……可是真的?”

“是。”楚弈淡淡一笑,“言老不必担心,我舍不得让她受委屈。”

药王漠然地挥挥手,再看了苏十一最后一眼,淡淡道:“既然你身上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毒也解了,就带着小丫头回大衍吧。”

微微一顿,他一拂袖,脸色冷厉:“祁深那臭小子若是敢派人拦你们,老夫就去东宫抽死他!”

“如此便多谢前辈了。”楚弈谦和地一揖,回身连带着棉被抱起苏十一,脚步极快,走回了这几日一直借住的房间。

垂眸看着她闷得有些红红的脸,他忍不住笑了笑,微微散开了一下棉被,低下头,轻轻咬住她的唇,反复不停。

苏十一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醒来,打了个呵欠,还没清醒,耳边便响起楚弈的声音。

他说:“十一,我们回家吧。”

苏十一怔了怔,眼眶无端有些湿热,伸手抱住他的腰,抱了一会儿,突然抬脸:“楚弈……”

“嗯?”

“我们欠了药王老头一千金……”

“……”

“你说,你不掌握大权了,那一千两金子从哪儿扣出来……”苏十一哀愁,苏行云是清官,每月俸禄虽多,但要向他索要千金的难度,不亚于再上一次雪山的难度。

难道下半辈子都需要在漫长的还债中度过……

楚弈脸色淡淡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沉思了一下,斟酌着道:“十一,虽然我不是摄政王了,但是……长宁王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穷,真的。”

苏十一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们现在就离开?”

“嗯,前辈开始催着我们离开了。”

想到这几日的相处,苏十一百感交集,爬起来打了个冷战,“我去给药王道谢,顺便辞别,你先收拾一下,能顺走的就顺走,绝不手软。”

“……”楚弈默然拿起床边的大氅给她披上,态度温和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快去快回。”

苏十一笑着点点头,向着昨日去过的路跑去。

药王的房间大开着,苏十一疑惑地凑近看,就见药王老头正背对着她坐在柜子前的蒲团上,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犹自低低喃喃着。

“……婉婉啊,你的女儿也长大了,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娘早去,你外婆也去得早,这处山谷,就只剩下我这个老不死了。”

“前些日子,那头被我从小养到大的蠢驴也死了……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都会早早离开。”

“婉婉啊……你这女儿,眼睛和下巴最像你,就是脾气不太像,她比你活泼很多……不过你们啊,不省我老人家的心,都倔。”

“你的女婿老夫帮你看过了,从容貌到家世,勉勉强强配得起那丫头。就是没啥胆子,老夫想抱抱玄孙都不成……”

他絮絮叨叨的念着,声音含糊不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有些疯疯癫癫的样子。那背影枯瘦,看起来就是个普通老人,而不是冷厉的药王。

苏十一一怔。

这老头……果然挺孤单的。

原本最后陪伴他的驴子也死了吗……难怪这药王谷里,一丝生气也无。

想了想,苏十一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刚要开口,目光扫到药王铺开的那幅画卷,脸色突然僵住。

“前辈……”她下意识地喃喃。

药王全身一震,猛地一把将身前的东西放回抽屉,一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恶劣:“臭丫头!谁教你的进门不敲门!”

苏十一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强笑了笑,指指敞开的门:“您看您的门,开得这么大的口,晚辈可不好意思敲门。”

“臭丫头!……谁教你的走路不出声的!”

苏十一:“……”

有点武功在身,是她的错么。

“前辈,你刚刚看的那幅画……”她还是对那幅画放心不下,弱弱开口。

“什么画?老夫没那东西!”药王凶巴巴地叫嚷着,翻了个白眼,“怎么?要和你家小情郎离开了?来告别?年轻人就是麻烦!”

老头你真是够了!

苏十一内心咆哮,咬咬牙:“是未婚夫!”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可是这老头明显不乐意共享一下那幅画……如果她猜对的话,面前这个凶巴巴的老头……

喉中突然有些鲠,苏十一点点头:“晚辈是来向前辈告别的,不过临走之前,想再请教前辈几个问题。”

“有屁快放。”

“……”苏十一忍了忍,微笑,“敢问您今年高寿?”

药王一怔,摸了摸胡子,半晌,淡了脸色,“从心之年。老夫年少时不懂事,误吃了驻颜丹丸,从外表看,总是要年轻许多。”

“那前辈……可认识祁渊以前的长公主祁婉?”

药王沉默下来,对上苏十一灼亮的目光,良久,淡淡道:“那是老夫的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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