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睡得不好,眉毛紧紧的皱着,好似被什么魇住了,忽的张开双眼,里面全是恐惧。
窗外的月光细碎的落进来,很清冷。
背对着她的人宽阔背影轻微起伏,呼吸匀称,似乎睡的很熟。
她缓缓地喘息,尽量把动作放的轻,下了床,推门进了浴室。
瓷白的灯光下。
镜子里面的人,穿着丝绸的睡袍,棕黄色的长发卷曲着垂在胸前,一双杏目满是困倦,面色白的像鬼一样。
接了冷水拍在脸上,弯着腰,一下、两下……一直到感觉皮肤麻麻的疼,才停了下来。
正欲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陆修寒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床,站在浴室的门口,剑眉蹙着,“怎么了,不舒服?”
杜若也不抬头,扯了毛巾盖在脸上,轻轻的擦着,“做恶梦。”
“我叫人煮杯热牛奶。”
“不用。”
“他们说你没有吃晚饭。”
“不饿。”
“那要不要……”
“不用,你出去吧,我要洗澡。”杜若的声音闷在毛巾里面,很含糊。
“这么晚了,……小若?”陆修寒突然发现,杜若一直拿着毛巾,好似脸上的水永远擦不干一样。他走过去,想把毛巾拉下来,对方死不松手,他发了狠,扯下来,看到那张狼狈满是泪痕的脸,一瞬间有些慌乱。
“小若,你……。”
一年来,她跟他吵、同他闹,却从来没在他面前示弱过。陆修寒伸出手,想把人抱进怀里面。
杜若避如蛇蝎的退了一步,手按在洗脸池的台上,手臂上没有经过处理的烫伤赫然露出。
之前陆修寒回来的晚,怕吵醒她,只开了地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臂,“怎么搞得?”
“汤不好,我摔了。”杜若不以为意,甚至有了点挑衅的意思,扬着下巴,瓷白的脖子下面血管突突的跳着。
陆修寒神情复杂的盯着她,欲言又止。
“能出去了么?”杜若也不耐烦的挥挥手。
“我去拿医药箱,先简单处理一下,明天我叫医生过来。”
陆修寒很快翻到了医药箱,折回到浴室的时候,发现门却锁上了。他叫了几声,里面没有回应。
陆修寒也不再叫,单手提着药箱站在那,良久,认输的闭上眼睛,缓声道:“小若,你要是真的想,就演公司的戏吧,我帮你安排。你不是科班又没有经验,而且……挂着陆家媳妇的身份,其实就算我不阻拦,别人也不会用你。”
说得多轻描淡写。她永远也不敌林瑶。
过了一会,浴室内响起的哗哗的流水声。
杜若坐在浴室的地上,蜷缩着膝盖,仰着头,像濒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脸上的也分不清楚是水还是泪。
地上的流水很快浸湿了睡袍。
她恨极了自己这个样子,可是她分不清楚、辨不明白她身处的这个漩涡里面,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
--
杜若第一次见到林瑶,是在她同陆修寒结婚后的第七天。
新婚的第二天,陆修寒因为一个好朋友突然发病入院,取消了他们的新婚蜜月。陆修寒拉着她的手,温柔又带着些内疚说:“过阵子,我一定补给你。”
那时候杜若并不知道,躺在加护病房的人是林瑶。就算知道,怕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陆修寒心急如焚的去了医院以后,一连三天没有回陆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杜若突然空下来婚假没有事情做,在家闲的无聊,就想去医院探望一下病人,也是记挂着陆修寒。可她并不知道陆修寒在哪家医院,问司机、问管家、问他的助理,居然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杜若就算再迟钝,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平常。
第七天,她蹲在院子里面跟着贺阿姨收拾花园子的时候,陆家的当家陆修云回来了。
杜若那时候还很怕陆修云。虽然陆修云同陆修寒是亲兄弟,仔细看两个人的面容轮廓颇有几分相似,可给人的感觉却很不相同。
陆修寒像暖阳,即使严肃和发怒的时候,也只会让对方第一时间在自己身上找不足。陆修云就恰相反,寡言冷酷,只一眼就让人如坠霜寒季节一般。
杜若那时虽然已经嫁进了陆家,但前前后后同这个大哥讲的话绝不超过二十句。而且陆修云因为工作的事情很忙,除了结婚那天回了陆宅,一直都在公司。
陆修寒不在身边,杜若见到他着实紧张。
陆修云的视线在她满是泥土的手上扫过,不满的蹙着眉,打断她语无伦次的解释种花是一件很陶冶情操的事情。
“修寒在医院你知道么?”
杜若老实的点点头“他有朋友住院了,他在照顾。”她把手背在身后。
“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探病。”
杜若有些发愣,半晌才啊了一声,脱掉围裙交给贺阿姨,小跑着去换衣服。
杜若很快下了楼,拎着一盒昨天她跟贺阿姨学做的饼干。陆修寒似乎不大满意她牛仔裤配白体恤的打扮,但也没说什么,等她坐好了,就叫司机开车。
陆修寒在医院见到杜若的时候很惊讶,看到她身后的陆修云目光有一瞬间变得尖锐。杜若觉得那一刻,陆修寒的眼神像极了陆修云,可是那目光转瞬即逝,以至于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子只隆起小小的弧度,她整个人几乎已经陷在床里面,面色苍白,半张脸都被枕头挡住了,露出来的半张脸已经足以证明她拥有姣好的面容。
“她……看着好眼熟。”杜若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那年是林瑶从编剧转行做演员第一年,虽然只有一部电影进入大众视线,但因为是大制作,她的角色戏份不多但是很讨大众喜欢,也算小有名气。
陆修寒给她介绍:“这是林瑶,我们是很好的朋友。”顿了一下又补充,“她的身体不好,先天性心脏病。”
杜若很同情林瑶,她很清楚先天性心脏病的可怕。她唯一的姐姐,就是在只有七岁的时候,被先天性心脏病夺取了幼小的生命。
陆修云则阴沉的开口:“我带了人来照顾她,你跟杜若回家。”
“她这次……。”
“你不愿意度蜜月,就去公司。你有自己的工作,你并不是看护。”陆修云不容置疑的说。
杜若那时就觉察出几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甚至一度猜测这两兄弟曾经为林瑶争风吃醋过,脑海里面有一个烦乱狗血关系图。
陆修寒并没有反驳陆修云,带着杜若离开了医院。然后真的在半个月以后,补了一个毛里求斯蜜月行。杜若很快在幸愉悦的气氛中,淡忘了林瑶的事情。
直到一年后,她站在门外无意间听到陆修寒说,“如果那时候我不娶杜若,林瑶现在就不知道会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而且永远都回不了国。”
门内另一个声音是陆修寒的朋友乔飞“你哥的手段确实毒辣。不过修寒,说实话,我虽然不赞同你哥,但是也不觉得娶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是明智的选择。”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杜若已经听不见了。
她慌不择路的朝楼下跑,脚下不稳,撞倒了半人高的装饰花瓶。很快听到楼上的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陆修寒和乔飞站在楼梯上,她的眼中只有惊讶和迷茫,看不清两个人。
那一刻空气都凝固了,陆修寒几度张开嘴,最后直冲那双薄唇中吐出两个字“小若。”
杜若望着他,颤抖着声音,说:“我要离婚。”
陆修寒想都没想,便说:“不!”
陆修寒不肯离婚,杜若知道并不是因为他爱自己。
叫陆修寒意外的是,杜若也只是在那日撞到他同乔木对话时候,提出了离婚,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只是开始处处针对林瑶,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有的时候甚至连陆修云都拿她没有办法。
乔木对陆修寒说“我估计杜若是想来一个现实版的“正室的崛起”!绝不让位给别的女人。”
换来陆修寒少有的阴冷森然的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