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宫中能够致人死地的诬陷千奇百怪,但只有一种是绝对无法推翻的,就是攸关皇族子嗣的生死。一旦被砸上这样的论断,百口莫辩。”现在的皇后当然不想让别人指责她是谋害太子性命的凶手,但是她确实想要动手,越是这样,越是隐蔽,对于太子而言就越是难以防备。所谓的有备无患,在宫中只是一句笑谈,想活命就只有谨慎再谨慎。
眼神迷蒙,心如乱麻,皇甫焱瞬间抓住女子的手,“渺缈,数年前的皇后……”
“太子,这个天下不曾有过女王,并不意味着在其他的地方不会出现女皇。”当年的惨事隐约也知道一些,当年的二皇子死因不明,之后不久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皇甫焱的生母耹焕死于大火,太子打入冷宫,然后二皇子的生母叶淑媛成为今日后宫之主。一切似乎名正言顺。
孙渺缈伸手将皇甫焱的肩膀环住无声的安抚,很多事情人之所以身处云里雾中,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经验去看通透一切的来龙去脉。像自己这样带着数年的经验穿越而来,有些事太过一目了然,自己不说是因为不想插手别人的命运。
没有人能够自私的去为别人选择未来的方向,无论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即便是自以为对一个人好,但其实永远不可能真正的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就没有资格去插手别人的命运。
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对于别人的苦难,真正的感同身受。
深夜,逐月殿深处。
“遵命,殿下。属下告退。”曲绡转身快步离开,放在怀中的是一张薄薄的纸页。
不用想也知道,这种东西是出自公孙小姐的手笔。
紫轩宫某处密室。
啪的一声,女子将薄薄的小册子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的纸页上面依稀透露出几个蝇头小字,“只见那……堂下所跪何人……狗头……”
阴影中站立的黑衣人无声的跪倒在女子身侧,等待着女子即将爆发的雷霆之怒。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说话啊!”女子的声音极冷,仿佛天山之巅碎裂脱落的雪峰,夹杂着万钧之势向黑衣人影砸落。
“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人责罚。”低沉的男声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疑惑,事情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似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整个大启皇朝天翻地覆,所有主城中叫得出名号的戏园酒肆都在上演了同一出大戏。而那一天之前,主人耗心费力多年在整个大启布下的探子,没有得到一星半点儿有关于此的消息。即便是这出戏在大启上演了整整三天之后,勉强得到的消息也只是说有个目不识丁的小二将自家酒肆门外捡到的一个说书先生用的话本交到衙门。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消息。这话本究竟是来自哪里,是出自何人之手,一无所知。
“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三日之内,再查不出话本的来源,哼!”女子背过身去,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似乎身上有着无尽的枷锁正在越扣越紧,片刻之后已是浑身透汗。黑衣男子挣扎着爬到女子身后,嘴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可是就连呻吟也十分无力。女子不为所动,黑衣男子用尽全力最后勉强抱住女子的绣鞋,似乎只能借此求情。
“那些酒肆,尽快动手,做得干净点。”女子厌恶的抬起脚,踢向黑衣男子。
“哼!一群废物!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救命之恩养育之情吗!还不滚开!”
璇玑阁,二层角落。
“殿下,您的洛兮。”空晴将手中精巧的血红色锦盒递到皇甫淼面前。忍不住心中暗想,殿下对公孙小姐的一片良苦用心,不知道哪位小姐什么时候才能了解,知道一件事和接受这件事之间,到底隔着多遥远的距离,自己心里没把握,恐怕殿下心里也不会有太多的把握吧。如果公孙小姐不是太子的妃子,换了一个身份,也许她早就在殿下身边相伴,可是现在……空晴有些无奈,如果公孙小姐不是太子身边唯一的秀女,恐怕殿下也不会有机会与她相识吧,就凭殿下这幅远远的看到女子就立即走开的举止,如果皇后娘娘不给他指派门当户对的朝臣之女,恐怕殿下根本不会正眼去打量别人。
空晴暗自叹息,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的主子像小说戏词里面说的那样,霸道一些再强势一些,沾染上些许纨绔子弟的风范,太过温柔的殿下也许有天会因为他自己的温驯失去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幸福吧。
“还有多久?”还有多久她才会来?还有多久她才会恢复往日的生机?这些天来自己始终不敢靠近逐月殿,担心自己一直担心的可能会变成现实,更担心现在与她天各一方之后,至此老死不相往来。太子没有派人拦门,虽然各位嫔妃送去的补品照单全收,但是逐月殿并没有开火熬煮那些香嫩的补品,而且也没有人获准可以探视病患的权力。太子命曲绡留下的那句话,究竟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莫少湖听,犹未可知。只是那天起,自己没有再前往逐月殿探视,而莫少湖也同样自觉收敛了各种小动作,似乎对于女子的兴趣蓦地减少。
“太子殿下有命,只有确定与太子妃娘娘此次中毒毫无关系的人方可入内。”灰衣侍卫留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去,逐月殿门前偶尔有一两对轮值的侍卫经过,一切如常。
莫少湖看向自己的眼神,审视中带着一丝疑惑,一声告辞后快步离去。他在怀疑,太子在怀疑,当自己从逐月殿门前离开时,脚步沉重到无以复加,似乎有些事情就是板上钉钉一般的无法否认,连自己都在怀疑……
自己真的和渺缈这一次中毒毫无关系吗?
“殿下,该服药了。”空晴尚未答话,一个侍卫小心翼翼的端着漆盘出现在两人面前。
“拿过来。”眼角的余光瞬间捕捉到贴身侍卫的一丝颤动,伸手从漆盘中端起脂玉做成的细腻药碗,在药汤即将入口的瞬间突然将玉碗放在一旁。
“退下。”声音如常,目光直指侍卫,侍卫立即转身离开,虽然有些许的诧异依然服从。
血红色的锦盒被修长白皙的手指打开,温热的洛兮静静的平躺在皇甫淼的掌心中。
空晴无声的跪倒在皇甫淼面前,洛兮是天下至宝,没有人能够在洛兮面前说谎。
“空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声音中的颤抖抑制不住,十指指尖变得滚热,想要此刻冲破一切的枷锁,挣脱这个囚禁自己数年的肮脏宫殿,远走高飞。难怪她会中毒,慢性毒能够持续下手的人只有两个,一是太子,二就是自己。自己千算万算都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是自己毫无顾忌的拥抱还是夜里仰望星空时的彼此依靠,悄无声息的将毒物沾染到了全无防备的女子身上……
“请殿下降罪。”脂玉的药碗有稳定药效的作用,即便自己已经暗中将被加料的药材全部更换一新,可是洛兮还是发热,毫不掩盖药碗上残留的证据。
“是属下疏忽。”那些被加料的药材是无毒的,对于殿下服用的药方也没有不良的影响,但是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添加,“大概一月有余……”
瞬间烦乱的心绪突然冷静下来,“空晴退下。”话音未落横扫出一掌,将青衣侍卫送上璇玑阁横梁。片刻之后脚步声远远响起,皇甫淼努力将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不能让她看出异样。
逐月殿,书房。
皇甫焱攥紧双拳,死死的瞪着面前的一堆几乎被自己撕成碎片的衣衫。
猩红色的眼眶里流露出的伤心和悲愤让一旁站立的灰衣侍卫暗暗惊心。
“殿下……”不知此时应该怎样安慰伤心欲绝的主子,曲绡开口之后才发觉此刻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殿下的衣衫应该是所有皇子中最少的一个,而且每一件都是洗得雪白,在此之前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在轻薄的衣衫前襟上动了手脚。如果不是今日殿下因为公孙小姐无意中碰撒了茶杯,才看到衣襟和其他部位打湿后的颜色有些许不同,微微变黄,也不会想到要去检查这些衣衫有没有异常。无色无味,唯一的破绽就是沾水之后色泽上的轻微差异,但是晾干之后又会恢复成混为一体的雪白。难怪可以避过所有人的耳目。
只有确定与太子妃娘娘此次中毒毫无关系的人可入逐月殿。冰冷的确认是殿下对于所有试图伸向公孙小姐的黑手,第一次极具威胁的警告。而此刻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般,劈头盖脸的转向他自己。几乎将自己心仪之人亲手推进鬼门关,这是怎样的感觉,曲绡觉得自己形容不出。再深刻的愧疚与忏悔,自责与悲伤,放在殿下面前,都是不值得一提的感情。
如果落泪是弱者的证明,那么大启太子从未允许自己展现出这样的一面,皇甫焱不能低头不能软弱不能有任何退缩。可是如果是为了心上人无故遭受磨难而心疼,皇甫焱不知道自己的泪究竟是痛心还是悔恨。为什么没有离她远一些?为什么没有派人昼夜保护她?哪怕这样的保护在她看来是禁锢是束缚是让她无法开心起来的禁锢!用自由换来安全……不!应该将她时刻紧锁在自己身边……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曲绡低声提醒着自己的主子现在不是悔恨交加的时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