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香楼被人一把火烧了——这个消息在第二天成了街头巷尾火热讨论的话题,百姓们纷纷猜测是谁如此大胆敢干这样的事,更有人通过前两日醉香楼大肆宣扬的新花魁加以揣测,说这位花魁貌若天仙,引得多位权贵商贾豪掷万金竞相争夺。却不料醉香楼老板金妈妈在吊足了大家胃口之后,却把花魁偷偷藏了起来,惹怒了这几位有钱有势的老爷,由此招来了灭顶之灾。
对于醉香楼被烧,坊间众说纷纭,但附和最多的也就是这种了。也许在百姓眼里,只有权势滔天的人才有胆子做这样的事吧,而且前因后果连贯逻辑通顺,传来传去,这也就成了最被认可的版本,至于真相,反倒没有人去深究了——除了金妈妈。
醉香楼被毁,多年心血付诸东流,金妈妈简直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她报了官,痛哭流涕的央求知府老爷帮她缉拿纵火真凶,但是这场火虽然大,却没有人受伤,更未致人丧命,就连醉香楼周边相邻的民居也因被人提前浸透了水而未受到牵连,所以南城知府根本就没把此案放在心上。
另一方面,金妈妈所有的积蓄都被这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连生活都成了问题,就更别说拿钱给衙门求“通融”了。这个世道,根本就没有不出钱就想指望别人帮忙办事的道理,所以哪怕她日日上衙门击鼓鸣冤,却还是无人问津。后来知府老爷不堪其扰,放下狠话,说她如果再去衙门捣乱,就追究她以前买卖女子逼良为娼之罪。最后的最后,金妈妈被打了十板子,然后被赶出了公堂,之后,便再无人见过她了。
这些,沐紫凝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不过就像醉香楼被烧的事情一样,这也是传得最多的版本,所以她也就且听且信了。
话题来得很快,消退得也很快,对于老百姓而言,再震撼的消息也比不过一日三餐柴米油盐。这不,距离醉香楼被烧不过短短三天,街上的人就已经很少谈论了,倒是绫罗会时不时的追问沐紫凝个中细节,毕竟想让如此大的一座楼在瞬间被烧着,而且不伤及一人,这并不容易。
虽然这件事可以称得上是沐紫凝自出生以来完成的第一大“壮举”,但却让穗儿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所以她并不想拿出来显摆。要不是被绫罗问得心烦了,她也不会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原来那天,她虽然和莫扬一起潜入了醉香楼,但是却分头行动。她负责出面周旋,假借苏晋宣之威,迫使金妈妈放了醉香楼的姑娘。如此一来,他们不仅解救了一群身处水深火热中的风尘女子,还让无辜的人离开了醉香楼。最后,醉香楼便只剩下沐紫凝、苏晋宣一行、金妈妈以及几个龟公了。
就在众姑娘回屋收拾东西的时候,莫扬开始行动了。他先是在众人聚集的大堂周围点上几炷熏香,然后等姑娘们拿着东西下楼之后,便提着事先准备好的火油上楼,并由里到外浇了个透。浓重的熏香香味霸占了众人的嗅觉,所以即使整个醉香楼被火油淋了个遍,也没有人察觉。而这个时候,不相干的人也撤得差不多了。沐紫凝跃上屋顶,与后院屋顶的莫扬打了一照面,然后便甩下提醒之语离开了。见沐紫凝脱了身,莫扬这才将手中的火把扔向淋了火油的房屋,并一边大声嚷嚷着“着火了”,一边逃离现场。
淋了油的房屋一点就着,火焰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仅是片刻工夫,整个醉香楼便成了一片火海。因为得到了及时的提醒,所以全部的人都逃了出来。而等人们回过神来想抓凶手时,沐紫凝和莫扬已经跑出老远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精妙的计划,任务分工和计划实施都称得上是天衣无缝。沐紫凝是金妈妈苦寻多日的人,又是把苏晋宣迷得神魂颠倒的花魁皖月,所以只要她露面,就一定能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同时借助到苏晋宣的威力来迫使金妈妈乖乖听话。至于莫扬,他虽然没有别的本事,但是好在他速度够快,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整个醉香楼全部淋上火油,并且纵火之后能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一个计划,两个实施者,配合默契,缺一不可——这是绫罗最后给出的总结。
“那些逃过一劫的相邻民宅,也是你提着水去浇透的了?”沾了绫罗的光了解到事情始末的白羽对莫扬问出心里的疑问,要知道醉香楼地处闹市,除正门临街之外其他三面几乎都有房屋相邻,要把那些墙面打湿倒是容易,但要浸透,那任务量可就大了,他才不相信这小子仅凭一人之力就能完成。
岂料,莫扬听后竟哈哈大笑起来,眉眼里难掩得意。“哈哈,这种体力活,还需要我亲自动手吗?”
莫扬笑而不答,沐紫凝见了也跟着笑了起来。绫罗被勾起了兴趣,赶紧追问,沐紫凝这才代为回答道:“这人呀,缺德得很,他往人家墙上泼满了大粪,搞得整个宅院都臭气熏天的,无可奈何,只能拿水洗墙了。等墙洗干净了,差不多也被水浸透了。”
沐紫凝笑着说完,绫罗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也对莫扬心服口服了。这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小聪明倒装了一脑子,怪不得能俘获小姐的芳心呢!绫罗如是想着,突然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望向白羽,果见他铁青着脸,深邃的墨色瞳仁里装满了她看不透的东西,可再想往下深探,却又像什么都没有。
这人,是不会轻易罢休的,看来那小子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了。绫罗轻声叹气,看着一无所知满脸得意的莫扬,忍不住摇了摇头。
醉香楼的事情总算是过去了,一切回到正轨,沐紫凝也开始旁敲侧击的打探她们来南城的目的。虽说她是因为鸳鸯的临终遗言才来南城的,但具体来做什么她却并不知情。不过她想,绫罗肯定知道。
绫罗自然是知道的,但她不能说,起码这个时候还不能说。
虽然跟之前的计划有一些偏离,但总算也是到了南城了。这一到南城,莫扬也变得紧张起来了。他没有忘记绫罗说过的,沐紫凝不到南城就会死,更清楚的记得那个人说过,这南城是决定沐紫凝命运轨迹的地方。
无论是性命还是命运轨迹,对她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所以莫扬不敢掉以轻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心境变了,这南城的天气似乎也变得有些诡异了。闷热的空气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压抑,前几日还辽阔晴朗的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替代,压在人们头顶,也压在了沐紫凝一行人的心里。
醉香楼的事情一过,沐紫凝等人就没有再住客栈了。大家在迎海仙居遭遇盗贼,随身财物早已被洗劫一空,除了绫罗还有点钱之外,沐紫凝和莫扬都是囊空如洗。为了节省开支,绫罗提议大家住进丽人坊,丽娘也是热情相邀。沐紫凝虽然不太愿意,但也只能顺应大家的意思。至于白羽,他整天神出鬼没的,也没个固定居所,所以沐紫凝住进丽人坊时并没有知会他。不过她相信,他肯定能找到她的。
丽人坊比醉香楼要大得多,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内里包含了两座四围中空的六层高楼,一名探云,一名望月。围塘养锦鲤,开园植芬芳,高楼悬灯盏,清池浣霓裳。漆红的回廊曲折环绕,镂空的影壁错映斑驳,整个园子看上去哪像是一家青楼,倒像是哪个达官贵人建来金屋藏娇的私园。
还别说,真是藏娇的,且不只一个,而是上百个。
涉足其中沐紫凝才真正感受到,这丽人坊和醉香楼确实是不一样的。在这里看不到颓废糜烂的酒色之景,反而到处透着清新雅致的别样气息。园里的姑娘三两而聚,或陪客人游园观景,或与客人吟诗对弈。没接客的,不是抚琴自娱,便是捧书静读,若外人误入了,兴许还会以为自己是闯入了诗文会呢!
“好一个丽人坊,出淤自洁方为丽人,当日是我一孔之见,冲撞了姑娘,多有得罪。”进了丽人坊,被妥善安排在内院望月楼顶层厢房中后,沐紫凝抓住机会赶紧向丽娘道歉。虽然有时候她的确很倔,但还不是顽固不化,既然说错了话,就应该致以歉意。这道理,娘亲在世时便教过她了。
“小姐严重了。你既是绫罗的主子,那也就是我的主子,你叫我丽娘便是。日后有任何吩咐,小姐都请尽管开口,丽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丽娘说完,又朝沐紫凝施了一礼,这才退出去。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沐紫凝不禁有些糊涂了。
虽然她是绫罗的小姐,这丽娘又是绫罗的姐妹,但她和丽娘却没有任何关系,就更谈不上主仆了,何以丽娘会跟着绫罗唤她小姐,而且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谨言慎行的样子呢?实在是令人费解。
沐紫凝倚在窗边出神的想着,竟连白羽进屋都没有察觉,也不知道是他动作太轻还是她太过心不在焉了。
沐紫凝回神的时候,白羽帮她斟的茶都已经凉了。回头突然见着他,沐紫凝多少还是有些吃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走到桌旁坐下,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小啜一口,沐紫凝这才开口。“你到底跟着我干什么?求财么?我可是身无分文。求色么?看你这样,也不像好色之徒啊!”
“钱对于我来说,实在连粪土都不如。色么?你在那些男人眼里固然是倾城绝色,但我没有那么肤浅。所以嘛……”白羽端起杯子也啜了一口茶,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我求的,是人!”
“人?什么人?”沐紫凝有些迷糊了!
“你!你这个人!”白羽坦言,望着沐紫凝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柔情。
这下,沐紫凝是真的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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