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抬大轿,仪仗开道,媒婆甩着花手绢颠儿颠儿的跟在花轿一侧,下巴上的大肉痣随着浮夸的笑容都快咧到了嘴巴边儿上。丽人坊门前,看热闹的百姓将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见迎亲队伍来了方才避让出一条道。到了门前,莫扬翻身下马,翩翩衣袂顺势翻飞,剑眉星眸,神采奕奕,俊朗之于尽显洒脱不羁。姑娘们见了忍不住娇羞掩面,心下叹着:好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子,平日见他进进出出未加细看,如今一瞧,这模样倒真是俊秀,也不知是哪个姑娘由此福气得了他的垂怜。
原来,众人只道是丽人坊嫁姑娘,却是连丽人坊的姑娘们都不知道嫁的是哪一位。丽娘只是说今儿有喜事,其余一概未提。常年混迹于声色之地,周旋于形形色色的客人之间,丽人坊的姑娘们早已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深知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所以,丽娘不提,她们也就不好那个奇,既然是嫁姑娘,那就高高兴兴的送新娘出嫁便是。
喜帕覆头,沐紫凝能见的便只有脚下一寸见方的地面,前进全靠绫罗搀扶引领。到了花轿前,随行在侧的伶画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今儿新姑爷实在好看得紧,我们院儿里的姑娘都看得痴了呢。”
喜帕下,沐紫凝含羞垂眸,面上一片绯红,也不知是被大红喜帕映红的,还是给伶画的打趣之语羞红的。不远处,莫扬迫不及待的想要迎上去,却被媒婆给拦住了,众人笑他心急,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羞得沐紫凝满脸通红。
“新郎倌上马吧,别误了吉时!”媒婆催促莫扬上马,回过头又想去搀沐紫凝上花轿。沐紫凝见有一双肥胖大手伸向自己,当即拽紧了绫罗。绫罗知她心意,便让媒婆去掀轿帘,而后亲自将沐紫凝送上花轿。
待沐紫凝进了花轿坐定,绫罗百感交集,既有送女儿出嫁一般的不舍,又有完成任务后如释重负的轻松。族印已解,沐紫凝性命无虞,又找到了愿意守护她的良人,如此一来,她便可功成身退了。
“小姐,你可一定好好的!”媒婆催她离开了,绫罗松了手,开口即已凝噎。
“绫罗!”绫罗刚一抽手,沐紫凝却又惊慌的拉住了她。绫罗强忍眼泪,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随即转身离开。
“花轿起,天上地下同贺喜!”媒婆在花轿前朗声念了一句,跟着沐紫凝便感觉花轿被人抬起。一时间,锣鼓鞭炮齐鸣,轿外道贺声一片。轿帘内,沐紫凝紧张的扣紧了手指,对接下来的一切既充满了期待又满心忐忑。
过了今日,她便嫁为人妻,是否就表示从此以后无论艰难困苦都将有人与她共同面对?是否,再于午夜梦回时惊身坐起,会有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拍抚慰……说起来,好像很久都没有做那个落水的噩梦了呢!
新郎骑高头大马领队在前,新娘乘花轿跟随其后。鞭炮不歇锣鼓不停,敝辇开道引一路浩荡。观星台上,白羽轩然而立,冷眼睥睨迎亲队伍从脚下经过,如谪仙般俊逸的面容上始终不带丝毫表情。
须臾,白雁儿从远处电射而来,随手将一蒙面黑衣人扔在白羽面前。站定了扭过头,也望着缓缓从脚下经过的迎亲队伍。
白羽饶有兴趣的蹲下身望着面前的黑衣人,不去揭他的面纱,而是将手伸到他的袖角,用力一扯,只听得‘呲拉’一身,右手袖管当即与衣服整体脱离,露出了黝黄的手臂。黑衣人心下一惊,条件反射的想要去捂住手臂某处,却因为被人点穴而无法动弹,只得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看似柔软的男人。
目光一寸寸从黑衣人的眼睛移到他一心想要遮挡的手臂,白羽脸上始终挂着高深莫测的浅笑。只见他手臂内侧有一粒毫不起眼的红点,细看之下却是一个微小的蜘蛛刺青。
狼蛛,果然是条不好甩掉的尾巴!
白羽起身,宽袖顺势一挥,黑衣人顿觉胸口郁积的闷气恢复了通常。尝试着动了动,果然穴道已解。
“你到底是什么人?”恢复行动自如后,黑衣人赶紧后退数步,一脸防备的盯着白羽。一旁的白雁儿看着迎亲行队逐渐远去,这才回头望了白羽一眼,但很快就又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了。
“你应该知道,你逃不掉!”白羽悠然开口,提醒他一个虽然有些残忍但却无可改变的事实。黑衣人顾忌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蒙面女子,知道他所言非虚。
被抓时,他正躲在街边的屋顶上监视下面的迎亲队伍。身为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他随时都保持着高度警戒,可是当这女子靠近时,他竟全无察觉。最后,她又拎着他一路疾行来到这里,不仅轻功让他望尘莫及,其深厚内力更是让他心惊。他心知肚明,只要这个女人在,他就是领先一炷香时间也逃脱不掉。而且,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的实力。
“你到底想怎么样?”黑衣人紧张的问道,额头上已有汗珠清晰可见。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不要妄想动她,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休想伤她分毫!”薄唇轻启,一个个冰冷彻骨的音节次第而出。白羽敛尽笑意冷眼一瞥,竟吓得那黑衣人肝胆俱颤。还不待他回过神来,那两道白影便在瞬间消失不见。
颤抖着又退了几步,黑衣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镇定下来。胡乱抹了一把汗,当即狼狈跑开,这事儿可得赶紧禀告给头儿才是。
此时,逍遥居前,花轿随锣鼓声齐停。而那门前牌匾上,不知何时又挂上了一副烫金匾额,上面镌刻着两个比划规正的隶书:莫宅。
“花轿落,百子千孙堂前坐!”媒婆又是一声高唱,花轿这才落地。莫扬下马迎新娘,直冲冲的朝沐紫凝走了过去,媒婆赶紧拦下,往他怀里塞了一条红绸,而红绸那端,则握在新娘手里。
“这新郎倌还真是猴儿急,得了,赶紧进屋拜堂去吧!”媒婆笑着打趣,接着领着新人进屋拜堂。围观凑热闹的百姓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都打算沾沾喜气。丽人坊办喜事,只要来了的人都会成为座上宾,这在南城几乎无人不知。
“过宅门,相敬如宾一家人。”鞭炮声再起,媒婆的声音从中脱颖而出,尖锐却并不让人生厌。
“路中庭,福禄寿喜皆随行!”入院,躲过风雨侵袭的红绸扎花重新落于小叶女贞球顶。一切困苦到了现在,便都成了过眼烟云。
“入厅堂,婆慈媳孝抱孙忙!”最后,新人入得正厅,沐燿天打扮成富甲商贾的模样端坐堂上,大宝站在他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冷奕则捧着未央方才悄悄给他的蟹味酥狼吞虎咽,骨碌碌的大眼睛却始终盯着堂前的一对新人。
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莫扬哥哥换了一身衣服简直就像换了个人呢。不知道盖头下的凝姐姐怎么样,平日里淡抹浅妆便已倾城绝色,实在不敢相信在这大喜之日会是怎样的一副好看模样。不过可惜了,只有莫扬哥哥一个人能看到。
有些可惜的瘪了瘪嘴,冷奕又咬了一口蟹味酥,结果沾了一嘴的残渣。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时辰刚好,媒婆声音刚落,便有鞭炮声从宅门前传来,透过深深院落,那炸裂声虽有所减弱,但依旧震耳发聩,就连沐紫凝的心跳也跟着快了一拍。
开始拜堂行礼了!
一拜天地时倒还好,二拜高堂时,不管是沐燿天还是堂下新人都感慨良多。先说沐燿天,沐紫凝无疑是他心里最疼爱的女儿,虽然他将年幼的她送出宫去,虽然他在她回宫时故作疏离,但这却不代表他不再疼她。一切,都只不过是想最大程度的帮她趋利避害而已。诚如现在,他将她许配给一个无名之辈。
不过,无名却非无能!莫扬,是他留住女儿的最大筹码,他已失去了挚爱的她,万不能再连这女儿也一同失去了!
盖头下,沐紫凝也是鼻头酸涩热泪盈眶,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绫罗说了,大喜之日掉眼泪不吉利,可是那份浓浓的父女之情却让禁不住感伤。血脉相连,纵使她怨过沐燿天无数次,却也无法割断两人之间的血脉情牵。
终于,媒婆高唱夫妻对拜,沐紫凝与莫扬相继转身面面相对,然后郑重其事的弯腰行礼。
从此,他们便是夫妻,同室而处同榻而眠。
从此,他们执手相牵,无论贫苦无论艰险。
之后,新人向长辈敬茶,沐燿天接过沐紫凝敬上的茶浅尝一口,竟连平日里最为喜欢的碧潭飘雪都染上了浓浓的苦涩。饮了茶,再将茶杯交给一旁侍奉的丽娘,沐燿天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沐紫凝。
这个时候,也该把东西交给她了!
“这个,是你娘的,是她给你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你务必好生收着!”
“女儿记住了!”沐紫凝依言接过,只见那是一条红绳,绳上串着一颗血珍珠,饱满莹润,竟似要滴出血来一般。
竟又是红珍珠……沐紫凝心下想着,突然想到了中秋之夜莫名出现在自己房中的那颗血珍珠。两珠相较之下,这颗虽然更小,但那沉淀的色泽却更加动人,浑然就是一滴凝固的血珠。
“从今日起,我便将女儿交付给你,你务必好生待她,可别让她受了委屈。”喝了莫扬敬来的茶,沐燿天如是说道。莫扬坚定点头,当场表明却沐紫凝的真心,沐燿天这才满意的点头。
礼成,莫扬留在外面招呼宾客。沐紫凝则被丽娘送进新房。路上不见绫罗,沐紫凝莫名的心慌起来。
不知为何,总觉得脚下愈发烫了。之前还只是脚烫,现在竟已蔓延至腰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鲛女》又要换名字了,而且这次可能连简介都会有改动,但是大家放心,绝对不会对故事造成影响,之前发布的内容也不会有改动,宝儿只是准备让书名更琅琅上口,让简介更吸引人而已。改名之后亲们可别不认识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