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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山影,茫茫苍霭。绵延不绝的山脉围成一个半圈,中间围成了一个三面绝壁地势陡落的山谷。白雾迷蒙中坐落着十余间小竹屋,犹如刚刚开局不久的棋盘上的几点棋子,颜色深浅不一或明或暗。谷中遍植草木,似是不畏肃冬严寒,明亮清新的绿色将这片远离尘嚣的静谧天地提前带进了春天。
地势最高处的一间竹屋外,一道素白添绿的身影站在门前,眼底是掩在茫茫白雾下的群山。眼眸氤氲漾起微波,似是也染上了山间的雾气。屋内,一个虚弱的声音不断传出,穿过虚掩的竹门,闻声便知声音的主人此时有多么痛苦。
“水,给我水……”
“这是第三天了,你若继续抵抗,会被活活渴死的。”薄唇微启吐出毫无温度的一句话,屋里的人闻言顿时变得激动起来。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若是要取我性命,那就干脆的给我一刀,何必如此折磨我?”
“你知道的,我们不要你的命!”屋外的女子斜睨了一眼未闭实的门,隐约可见屋内竹榻上躺着一人,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可见其情绪有多激动。可偏偏,她那身子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屋内人嘶吼道,屋外女子却是宽袖一拂,悠然提步。
“何必再说那么多呢?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听话,要么……”女子沉吟道,眼底掠过一抹寒意。“缺水而死。”
话音渐远,脚步声也渐远。榻上人绝望的闭上眼睛,两瓣干裂的嘴唇清晰的彰显着对水的渴望。听话?呵呵,她根本就不是她们想的那种人,又如何听话?对于鲛人来说,缺水倒是有可能会让其露出鲛尾,可是,她分明就不是鲛人,又如何能长出一条尾巴来?
山谷间,绿衣女子提袖漫步在曲折的碎石小路上,葱玉般白的指头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小路两旁的绿植,轻盈白纱与衣间绿影相辅相生,出尘淡雅如天降谪仙。然而,只要一触及她眼底的哀伤,这一谪仙般的人物便似失去了所有生气,就像被困在了冰冷的画上。
鹰熦远远的望着漫步在一片绿色中的人儿,突然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似乎,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一丛一丛的绿植。又似乎,每一丛绿都是她,带着她的姿,带着她的影。再定睛一开,原来动的是她,静的是绿,她只是融进了那些绿色里而已。
提步,鹰熦朝那片绿色走去,最后停在了绿衣女子身后。“还是不肯配合么?”
“你不是都知道么?”女子反问,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贯的清冷。这种清冷,不至于拒人千里,却也永远触碰不到她的心。
“……”简短的一句话将鹰熦的后话全部堵在了喉间,沉默开始蔓延。女子脚步未停,下身裙摆被草叶上的露珠沾湿,似是染上了一层暗影。走到山谷入口处,女子方才停下。回头,鹰熦还在身后。
“他不回来吗?”女子淡淡开口,却如雷声般撞进了鹰熦的耳朵。
她果然是在念着他。
“你觉得他会跟我报备他的动向吗?”鹰熦回答,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
“其实呢,我知道他不会回来的,你也知道,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呢?是怕我难过吗?呵呵,我有什么资格难过呢?鹰熦啊鹰熦,你总是会为我考虑那么多,可是,为什么你那么傻呢?你既然都会为我考虑,那为何不骗一骗我?你明明知道的,哪怕是谎话,只要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我也是会信的。”望着山谷入口处的浓浓白雾,女子自顾自的说着,浑身萦绕的凄凉与无奈化成了凛冽的寒气将鹰熦冻僵在原地。
“香弄……”鹰熦缓缓开口,知道她期待的并非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你还有我呢!”
这已经不是香弄第一次听他这么说了,但每一次听,她的心还是会咯噔一下。曾几何时,她还有过感动,甚至希望说这话的人是另一个他。只可惜,他不是。渐渐到了后来,她已经不感动了,但心底还是会有所感触。
回望鹰熦,香弄突然就笑了。转过身轻移莲步,柔若无骨的香躯就这样亲昵的挂在了鹰熦身上。
纤纤十指抚过鹰熦的脸,香弄瞬间由一朵清新雅致的空谷幽兰变成了浓香惑人的血色曼珠。媚笑倩兮,一垂眸一勾唇,极尽诱惑,却足以致命。
“鹰熦。”轻轻的唤着鹰熦的名字,香弄踮着脚将自己的唇贴向他的。“你以为你是你自己的么?不,我们都是他的。我们都是把心交给魔鬼的人,永远也别想做自己的主。我们背着魔鬼的诅咒,注定要一辈子活在地狱。”
鹰熦的身体早已在香弄贴向自己的那一瞬间变得僵硬。明知香弄是在故意挑弄他,他还是忍不住沉沦在她的气息里。大手一伸将香弄揽入怀中,另一手摁在她脑后强制性的加深了这个吻。香弄有一瞬的抗拒,但仅有一瞬。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个从迷雾中走来的黑色身影,接着闭上眼睛一脸陶醉的接受着鹰熦的占有和攫取。
身披黑色绣金披风戴着半个银面具的湮觅臣就这么站在迷谷入口,看着鹰熦和香弄忘情的拥吻着。鹰熦也看到了他,却没有停止。半晌后,湮觅臣面无表情的从他们二人身旁走过,未留下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个表情。
佯装陶醉的香弄瞬间失了神,直到嘴唇传来一阵刺痛。猛地回过神来,鹰熦已站在她面前一步开外的地方。味蕾间有一股腥甜在蔓延,伴着唇间的痛感越来越浓烈。
香弄知道鹰熦在生气,可是她不在乎。
转过身朝谷中的黑色身影追过去,只给鹰熦留下一个决然的背影。那一抹素白添绿,她独爱的这一袭衣裙,也不过是因为别人喜欢而已。
品味着嘴里余下的腥甜,鹰熦脸上掠过一抹悲壮之色。她说,他们都是把心交给了魔鬼的人,背负着魔鬼的诅咒,注定要一辈子生活在地狱里。那么,就一起下地狱吧!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香弄跟着湮觅臣来到地势最高的竹屋外,里面已听不见任何动静,也不知道屋子里的人是睡了还是晕过去了。
“如果你们能把我交代的事办好,自然也就不需要我再来过问。”湮觅臣负手站在竹屋外,显然是在等她。“还没问出鲛人现形的法子吗?”
“嘴硬着呢,哪里肯说?”视线轻轻扫过湮觅臣的眼睛,香弄小心翼翼的收好自己的失落,不想在他面前丢掉自己最后的尊严。转身推开竹门,只见一粉衣女子平躺在竹榻上,已经晕了过去。多日滴水未进让她的嘴唇裂成了大旱时的土地,皮肤上也干出了白色的细小皮屑。
“你那边没有进展吗?”只是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湮觅臣就出去了。香弄跟在他身后,漫不经心的捻弄着自己身前的头发,听着他那近乎责问的语气,香弄的心瞬间凉尽,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所了解的都是跟你一样的人,何曾接触过鲛人?我又不是那怪物,怎能知道如何叫他们现形?”香弄说的理所应当,湮觅臣瞥了她一眼,也没再多说,径自往谷中最深处的竹屋去了。香弄站在他身后,刻意伪装的漫不经心在顷刻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苦涩。
心里委屈,鼻子也酸酸的,可她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身着灰色短衫的药童敛殷来报,说前几日来谷中求医的刀客死了,尸体现在谷口,问该如何处置。香弄目不转睛的望着湮觅臣所在的竹屋,视线一刻都不舍得移开。
“化了吧!”香弄递给敛殷一瓶化尸散,转身去了另一件竹屋。在那个竹屋里,正关着她的‘故交’。
听到屋外的脚步声,沐紫凝本以为会是把她抓来这里的鹰熦,却没想到会是香弄。
沐紫凝好费了些劲儿才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面前的女人,一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当初阜阳的少年失踪案本就是狼蛛所为,那香弄自然就是狼蛛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只是没想到隔了那么久,她们竟还能在这里再见。
“住的还习惯吗?”进了屋,香弄自然的招呼着,就像对待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沐紫凝满怀戒备的望着她,虽然行动自如,却因为被鹰熦强灌了毒药而提不起内力,武功也就无法施展。不过想来,面对这样一个看似柔弱实际阴险的女人,恐怕就算她有武功傍身也并非她的对手。
“还好,就是屋子太小,活动不开!”沐紫凝故作镇定的说着,远远绕开了朝她走去的香弄。当初在山洞时就曾见识过她的手段,得防着点儿才行。
“放心,我现在还不会对你动手!”看出沐紫凝的戒备,香弄笑了笑。“今天来,就是想找你聊聊天。这里人虽不少,却没一个是可以陪我说说话的。”
香弄说的很真心,但却没有让沐紫凝放松戒备。她可不希望被下一些乱七八糟的毒,身体重组烂成一滩血肉或是长出一肚子虫子被活活咬死。这个女人,远不似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娇弱。
也不管沐紫凝如何看她,香弄自顾自的坐在桌前,斟了杯微凉的茶,径自挑起了话题。“如果当初你没有跟莫扬搅合在一起,说不定这个时候才会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哦?”沐紫凝来了兴趣,只因她话中提及了莫扬的名字。
香弄还是笑着,却不回答她的话。“又或许,如果你不是鲛人,故事早在阜阳那个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就结束了。”
这一次,沐紫凝没有再出声。她怎么也没想到,狼蛛竟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么,他们这一路紧咬着她不放,是否与她是鲛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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