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吃着,赵正旭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他将头埋的很低,垂下的乌黑头发遮住他的半脸。
只是情绪越是压抑,越是容易奔溃。
正与师兄逗趣的云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看了过来。
察觉到云一注视在身上的目光,赵正旭整个身体一僵,然后突然起身往外奔去。
阿云见状便想起身去追,云一拉住他的衣袖,轻轻的摇了摇头。
“有时候,情绪需要发泄出来,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阿云沉默的坐了回去。
云一见状叹了口气,可真是一团乱。
赵正旭跑到花园假山后,压抑的情绪终于全部爆发出来。
从小,父母就告诉他,男孩子不能哭哭啼啼的,那样会被人嘲笑,因为他是男人。
小时候跟同桌的女孩子打架输了,同学和老师都嘲笑他,一个男孩子连女生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告状。
慢慢的,他学会了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男人。
学习压力大,他用游戏麻痹自己;
上学被欺负了,他学着抽烟,把自己伪装成不良学生,让别人怕他,不敢接近他。
毕业后,找不到适合的工作,他便四处盲投简历,最多的时候,一天要面试六家公司。
最后还是在亲友的帮助下,进了一家民企气象研究所。
虽然是与他本专业有关联的工作,但是这种行业,都是靠资历说话。
能力一般的人且背景好的,爬的最快。
能力出众背景强大的,能快速爬上去,要么就被打压的自己走了。
他是属于能力一般且背景也一般的,所以每天就混混日子,拿点死工资、补贴。
没工作两年,父母便催着他找女朋友、相亲。
筹钱买房,房子的首付掏空了父母一生的积蓄,还让他未来三十年都背上了沉重的房贷。
他本来以为自己也会像很多的房奴一样,每天庸庸碌碌,省吃俭用的还房贷,说不定还得去做做微商。
直到一次公司体检,他确诊得了肺部恶性肿瘤确诊之后。
他还没反应过来,父母直接奔溃。
是啊,他们耗尽一生的心血,仅培养出了这么一个孩子。
砸锅卖铁的凑了首付,给他在市区边买了一套八十多平米的房子。
本来以为他们这辈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要看着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老两口偶尔帮忙带带孙子,那他们的一生就彻底圆满了。
谁能料到。
等来的,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自己的父母已经年迈,他又是独子。
偏他死前,父母还卖了他那套小三房,为他筹手术费。
他太清楚自己的家境了,他死后,家里虽然不至于欠债,但是也没有任何存款了。
两老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母亲有高血压病,父亲有风湿。
如果有一个人病倒,这个家也就没了。
……
赵正旭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大家眼中的那种,能打断牙齿和血吞,流血不流泪的男人,他会软弱、害怕、脆弱,他就是个普通人。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幻想自己能像中的主人公一样,生活过的顺遂或刺激。
他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学会如何做一名男人。
谁知一朝生死穿越后,竟然成了女人。
云一静静的站在赵正旭的身后,看着那原本高挑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如同失孤的小兽,独子舔舐伤口。
她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这具身体幼小,她可以借助生病的时候嚎啕大哭,来宣泄心中的彷徨、难过。
可他只能躲起来,偷偷的无声哭泣。
所以男人又怎么样呢?
也是普通人而已。
等到他发泄完之后,云一在他身边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默默盘腿坐下。
赵正旭看着云一的动作,没有吭声,静静的看着面前荷塘里的枯荷枝。
“……我不会安慰人,但是我们那边不是有个著名的名言?”云一捡起一个圆润的小石头,向平静的荷塘扔了过去,激起一片水花。“来都来了。”
说完,扭头看向赵正旭。
见他一脸干涸的泪痕,便从荷包里取出自己的帕子,用池塘的水打湿,递给他。
“擦擦吧。”
赵正旭接过云一递过来的湿帕子,捏在手中,并没有用来擦脸。
“我很羡慕你。”
云一闻言顿了一下,然后轻声的‘嗯’了一声道:“我知道。”
赵正旭也有了倾诉的欲望,他看了云一一眼,扯了扯嘴角道:“你不知道,我是真的很想救他们。”
救他们?
云一仅仅疑惑了片刻,就意识到了他说的是开山道的村民。
难道?
赵正旭苦笑一声,哑着嗓子道:“嗯,都没了。”
她惊恐的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但是没有,他说真的。
那可是一百多口人啊。
“我尽力了,我……”赵正旭看着惊恐的云一,扯了几次嘴角,也没将想说的话说完整。
去祸道长带着他刚逃出开山道没几天,就听说有个山里的村子被山洪全埋了的消息。
因为山洪是夜里落下的,所以整个村子没有一人生还,除了他。
当时听闻消息的他,还揣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也许是假的,毕竟现代这种为了吸引人眼球的新闻,实在是太多了。
直到去祸道长出门几天后回来告诉他,是他的村子没了。
他当时看的不错,那段时间,本来就一直阴雨绵绵不放晴,尤其是祭祀那天,酷热难耐的让人呼吸都有些不畅的感觉。天上的云层很厚且低,空气中的湿度极高。
这些都是暴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开山道的位置实属糟糕,年年都有那么几回住在山边的村民,家里的墙被洪流冲倒的事情发生。
慢慢的,原本住在山边的村民,都搬到了村子的中间去了,实在是没有办法的,才会继续住在山边。
主要也是存在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家不可能那么倒霉。
赵正旭得知开山道被洪流埋了之后,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每天一闭眼就是村子里那些眼熟的村民。
他们曾今想要将他绑了送给山神做老婆。
如今却徘徊在他的梦里,质问他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
哪怕是……哪怕是借用山神的名义,让他们暂时出去躲一段时间呢?
质问他,为什么非要守着所谓的科学面前无神佛,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赴了死途。
质问他,真的有用尽权力吗?
难道不是因为怨恨他们,所以才想让他们全部都去死吗?
当他沉浸在噩梦中无法自拔时,是道长每日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照顾他,在他清醒的时候开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