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毫不吝惜自己的称赞,轻轻拍掌,“弹得真好。”
“你啊,就别取笑我了。”刚刚表演完的依萍笑着拉开了椅子。
秦莜岚端着咖啡和蛋糕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姑娘彼此打闹的场面。
“妈,我来。”依萍看到身穿白色厨师服的人,立刻伸手去端那托盘上的蛋糕。
“伯母好。”方瑜急忙打招呼。
“厨房还有活儿,我就先忙去了。这蛋糕是我最近刚弄出来的,你们尝尝。有什么意见尽管跟我提。”说完几句话,秦莜岚便笑着回到厨房。
“伯母漂亮了许多。”方瑜的手在桌子下轻轻拉了依萍的衣角一下。
“你也知道的,我妈因为我之前在陆家挨打的事已经决定不再去管陆家的事。她如今看开了,也是一件好事。我们现在的生活也过得挺好的。”
“其实我也为你们高兴。”
“好了,别说了。快尝尝,我妈的这手厨艺可是跟之前去帮佣的那户人家学的,可是好得不得了。”依萍拿起桌面上的小叉子,挖了一小块蛋糕。
“嗯。”方瑜也拿起了瓷盘上的小叉子。
“书桓,这家咖啡店的西餐听说一绝,如萍和她的同学一直都想过来吃一顿。你说,如果我们现在过来订位,再带如萍她们过来,她会不会很高兴?”拿到工钱的杜飞用手肘拐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好友。
“这主意不错。”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问问订位的事。”杜飞率先向前走了一步。
何书桓无奈摇头,问题是这家咖啡厅消费并不便宜,杜飞你那一点点的工钱又怎么请得起如萍和她的同学喝咖啡呢?
在杜飞和咖啡店的侍应生谈话的时候,四处打量咖啡厅摆设的何书桓将视线放在了一位女性顾客身上。
那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其中一个还穿着学生的制服。身穿蓝白色洋装的那名淑女无论是搅拌咖啡抑或是端起那咖啡杯来细品的动作,都十分优雅。
看来是她是一位大家庭出身的淑女,受过良好的教育,否则不会如此清楚西式的礼节。而当何书桓看到那女子的侧面时,他却有种恍然相识的感觉。
“这么贵,打劫啊!”杜飞的大喊让何书桓回过神来,而咖啡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两个人。
“杜飞。”何书桓压低嗓音,拉了杜飞一下。
“这价格不是太过分了吗?一块小小的蛋糕居然三十块钱。”杜飞指着价目表示意何书桓过目,“简直比冠生园的蛋糕还要贵得离谱。”
“这位先生,我们店里的西式点心可不是你在外面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侍应生的表情说不上好看,“就连法国大使馆的大使夫人也夸赞过我们店里的蛋糕。”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何书桓急忙开口道歉。
“也不看看来我们这里的客人都是什么身份。”侍应生哼了一声,收起了nu,不再搭理杜飞和何书桓二人。
“你···”这藐视的眼神实在是···杜飞还想说什么,就被何书桓拉出了咖啡厅。
门那边的吵闹,依萍并不在意,她和方瑜说起来自己最近的打算。
“你跟伯母一起学外文?”方瑜惊讶于这一点。
“嗯。不是说过以前一直有一位太太很照顾我妈吗?她跟我妈说了许多外国的事,还鼓励我妈不要轻易放弃,目光要放长远,要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妈就跟那位太太学了一些外文,而且听她说外国有很多优秀的音乐学院后,也希望我能够有机会到外面去看看,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所以我现在也跟我妈一起学外文。”
“那位太太真好人。”方瑜感慨地开口。
“可惜她回国了。所以,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和我妈一起到她的国家见她一面,跟她说一声谢谢。”
“依萍你们这么努力,看来,我也不能落后。”
“我妈才是真的很努力。平常除了在这里干活,回到家还会做一些布艺,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够挤出时间去学外文,而且学得那么好。我怎么也不能落后。”依萍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方瑜,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学外文?你是学画画的,而且学的还是西洋画,怎么能不出去看看,真正领会一下呢?”
“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妈说凡事有计划,就一切都有可能。我们之前还不是日子过得苦兮兮,现在啊,日子也慢慢好转了。”
“好,我听你的。咱们一块学。”
人际关系栏那里的灰暗数字她秦莜岚才不关心呢!打开账本,秦莜岚哼着小曲开始算账。这里抹去开支,那里抹去零头,嘿嘿,收支平衡了,不用再花系统的钱了。接下来就该存钱入系统了!
“妈,你又在算账了?”依萍端着热水盆走进房间,“水烧好了,你泡下脚再睡吧。”
“真乖。”秦莜岚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蹲下腰给自己洗脚的依萍脸颊一下。
“那是,我不乖,以后谁来孝敬你了?”依萍打趣地回话。
“得。我啊,就等着你孝敬我。这女婿的人选我也得好好选选。”
“妈!怎么说到这去了?”依萍哭笑不得。
“来,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依萍拿起一旁的毛巾给秦莜岚擦脚。
“其实呢,我并不是反对你找男朋友,但是呢,你总得带回来让我这个当妈的看看。”
“成,等我找到了,我一定会带回来和你见面的。”依萍直起身体,“妈,今天晚上,我跟你一起睡行吗?”
“当然成。你有什么秘密呢,待会都能跟我说。”
“然后妈你会给我支招对不?”依萍笑着端起水盆出去倒水。
如果不是在咖啡厅见到了如萍,依萍一点也想不起陆家的人。
“依萍,你怎么在这?”和同学过来咖啡厅见识场面的如萍讶异地注视着在吧台一侧捧着咖啡杯的依萍,虽然换了一身衣服换了发型,但是如萍还是认出了这个比她大几天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elan,你认识她?”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用含糊的中国话询问。
“ofursenot!”elan是依萍在咖啡厅弹琴的英文名。
正如母亲所说的,报复一个人的最好办法那就是过得比对方要好。而目前看来,自己无视对方也能让对方心里不愉快。依萍嘴角愉悦地上扬,“wouldyouliketry?”
“whynot?”对方耸肩,回了这么一句话。
如萍便看着那二人走向咖啡厅一角的钢琴。
如萍的同学拉着如萍入座,而刚刚才采访完社会底层人员生活的何书桓和杜飞匆匆从外面走进咖啡厅。
“如萍,你认识刚刚那个洋气的女孩子?”一个女同学按捺不住开口发问。
“如萍你遇上别的朋友了?”何书桓拉开椅子落座,“不如让她一起过来。”
“也许···”如萍话尚未说完便被她身边的一个女同学打断。
“好厉害啊!他们居然是两个人同时弹琴。”此时那位同学已经完全被咖啡厅内进行的钢琴演奏所吸引。
而何书桓也看到了坐在钢琴旁的那位女性演奏者,嘴角微微上扬,“她真的是一位出色的女性。”
如萍的心情非常不好,特别在看到自己所倾心的何书桓用那种迷恋的眼光看着那位很有可能是自己姐姐的女性的时候。
“蛋糕真的好好吃,怪不得那些夫人经常光顾这家咖啡厅。”小口小口品着蛋糕的女学生们小声地交流自己的意见。
尽管价格昂贵的蛋糕很美味,但是如萍的心情依旧闷闷不乐。
那个女生不是依萍吧?依萍怎么会懂得跟外国人说外文呢?又哪来的钱打扮得这么漂亮呢?而且听他们说,那个女生是音乐系的高材生,依萍又哪来的钱去念大学呢?
杜飞很心疼自己的大半工钱如流水般溜进了咖啡店的钱袋,但是为了讨如萍欢心,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到这,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可惜的是,他那点小付出对比何书桓是如此的渺小。
如果说何书桓让如萍心情稍微好过,那回去路上她那些同学不停地讨论那个弹琴女生的话题让她十分不快。
“她的衣服,会不是是在外国买的?我没看过上海有卖。”
“她的发饰也很好看。”
“我回去也得让我爸他们帮我找找那鞋子。”
一路上,如萍都保持沉默。
“依萍,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你心情怎么这么好?”秦莜岚看着哼小曲等候自己下班的依萍,笑着发问。
“因为今天我们又能一起回家啊!”依萍亲昵地走上来用手勾着秦莜岚的手臂。
秦莜岚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追问。
何书桓和杜飞合作写的社会底层人员生活的稿子在陆家掀起了惊天骇浪,因为被杜飞拍照用做版图的人正是陆振华的副官李副官。
陆振华去寻了李副官一家,然后见到了疯颠的抱着枕头喊孩子的李副官的女儿可云。可云认出了陆振华就是司令大人,而她随即的疯言疯语才让陆振华知道,原来自己的好儿子陆尓豪曾经和可云有过一段情,还有过一个孩子!
陆尓豪被黑豹子打了一顿,李副官一家被接进陆宅,而陆振华还打算操办陆尓豪和可云的婚事。王雪琴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了一个身份低下的女人还是个疯子,但是此刻的陆家完全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而没过多久,梦萍被发现怀孕,而这个孩子的父亲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因为那时候糟蹋她的人不只是一个人。整个陆家都乱了起来。
王雪琴去找了自己的情夫魏光雄帮忙,带着梦萍去了一间小诊所堕胎。只是手术途中,梦萍因为大出血被转送进大医院,从此以后,她不能再有孩子。
陆家被闹得鸡犬不鸣,陆振华在这时候想起了自己那位温柔娴淑的八太太,还有自己另外一个女儿。
杜飞听到了如萍对何书桓的告白,心知自己这段感情无望的他远走,奔赴前线成为了一名战地记者。
虽然很感激如萍爱上自己,但是何书桓还是郑重拒绝了她。而神思恍惚的如萍路过那间咖啡厅,看到坐在店里用温柔的视线注视着弹钢琴少女的何书桓,心都碎了。回到家中后,完全浸沉在失恋的痛苦之中的她把和何书桓过去一起照的照片一一烧掉,不料燃着了窗帘布,幸好及时扑灭了火焰,没有酿成灾难。
王雪琴的心一时间苍老了许多,陆尓豪要为那个疯癫的可云负责,如萍被自己看上的乘龙快婿何书桓拒绝,梦萍又出了那遭事如今还躺在医院,陆振华对她也不如以往。这个家,她受够了!
在一天早上,陆家兄妹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母亲带着自己的幼弟离开了这个家不止还卷走了一大笔钱财。而李副官在这时候告诉了自己的司令大人真相——陆尔杰并非陆振华骨肉,他是王雪琴偷汉子的产物。
陆家所发生的事,秦莜岚一点也不知道。她现在正准备和依萍出国,而目的地则是维也纳,举世闻名的音乐之都。
抗战爆发后,始终奔走在战地最前线的记者杜飞在延安见到了在国外筹备抗战资金的年轻音乐家傅依萍。
“你是一个优秀的记者。”在采访结束后,傅依萍对杜飞如此说道,“你在国家需要你的时候站了出来。”
抗战胜利,全国欢欣鼓舞。回到上海的杜飞在一个宴会上见到了曾经的好友何书桓。何书桓已经结婚,他的妻子是他父亲一个同僚的女儿,算得上门当户对。二人寒暄间,杜飞问起了自己曾经放在心上的那人。
“我们后来没有再联络。”何书桓一愣,随即如此回答。在知道杜飞是因为被如萍拒绝而奔赴前线后,他就不再怎么和对方独处,何况,尓豪当年辜负可云的事做得本来就不对,二人的交情也变淡了,不再和陆家紧密来往也是理所当然。
杜飞轻笑,道了一声别,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他来宴会是为了采访,而不是玩乐。
在下班的路上,杜飞偶遇了陆尔豪。如今的陆尔豪被时间和生活无情地冲刷得双眼黯淡。王雪琴离开陆家没多久,何书桓也奔赴南京就职后,如萍便自我了断了自己的生命。日本人闯进上海后,陆振华因为与日军搏斗中枪身亡。混乱中,可云因为刺激过深而恢复了正常。没过多久,他们也听到了魏光雄因为走私军火被捕的消息,王雪琴也进了牢子。陆尓豪和陆梦萍不忍自己的幼弟流落在外便接了回来。这一家子也就是这样磕磕碰碰地努力生存下去。
“方瑜,你也过来看我妈了?”依萍放下手中的鲜花,对站在墓碑前的人淡淡一笑。
“伯母知道日本鬼子被赶出我们国家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方瑜感慨地开口。
“我妈她一直以来都坚信着我们会赢。”依萍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母亲。”
“也是一位非凡的女性。”方瑜是发自内心说出这一句话。当依萍在国外四处奔走筹备军款的时候,这个女人则是选择了归国,在战场后的营地照料伤者还有那些可怜的孤儿。她的生命是因为敌军的流弹轰炸而终结。
“我会继续追寻我的音乐之路。你呢?”天空下起了朦朦细雨,依萍撑开手中的油纸伞。
“我也会继续我的旅程。我要看到更多大师的美术作品。”方瑜轻笑,“我明天就去法国,你什么时候去维也纳?”
“后天,我想再陪陪我妈多一段时间。”
“她会以你为荣。”
“等再过几年,我们回来会在哪见面呢?”
“苏州吧。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妈一直都很喜欢那些写有江南的诗词。不过也说不准,也许我会回东北养老也不一定。毕竟叶落归根。”
雨依旧下着,那二人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雨帘之中,而墓碑下的花束因为雨水的浇打,更显得鲜艳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