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婳,瑜斛,你们可知我的真实身份?”风过,吹起她的鬓发。
瑜斛以为叶璇阑生了气,便只得胆战心惊地答了一句“不知”。
“我是玥曦国国女唐阑。”叶璇阑微微叹一口气,“若是平常人家,你们哄骗郎君在新婚次日就出访,且出访当日又定了正妾位,他人尚能被哄骗去了,可是我,你们却骗不了。”
“无论是盛倾还是玥曦,民俗总是无可改变的存在。按理婚后男方应和……正房共处三个日夜,不论工作与否,暂停一切。梁琛这样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怎么可能会在此时出访呢?”
“依我看,梁琛是不愿意见我吧。”
二人躲在屏风之后面面相觑,蓦地跪了下去:“公主!对不起,是梁亲王命我们如此说的!”
叶璇阑的手攥得更紧了,她的眉心微微跳动,有泪珠滚落。她哽咽道:“竟是让我猜对了……果然。”
“主子?”沪婳见叶璇阑的声音有几分异样,便试探道,“您没事吧?”
“无妨。”叶璇阑拭干了泪,“你们退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叶璇阑盯着那二人的身影,直到确认二人入了那后房,才慢慢摸索至白玉案前,拾起墨块认真研墨,旋即书了一封……遗书。
“梁琛亲启。”
“此非一时起而为,乃可无可膺此重。还望公子莫要对我以疗。今君侧有佳人兮,坐拥家财万贯,失我一人亦无可厚非。想是者乃镜花水月耳,吾心已往。”
叶璇阑默了一会,静静地写下七字补充:“还请公子舍我乎。”
将这信纸叠好,她将其压在了一支虞美人下。
沪婳与瑜斛赶来道:“主子,饭菜都已经命下人送去了。”
“这几日我暂住这塔中,此处多得是果蔬,除了日常的必需品需要送来之外,你们不必来了。”叶璇阑淡淡嘱咐道。
“总归让我留下来陪您吧,公主。”瑜斛想要进来,却被一旁的沪婳拦下。
“不必了。留些水在这里就可以,你们下去吧。”叶璇阑摆摆手,懒散地回应道。
二人行礼,道了一句“是”,便退下了。而后呈了些酒水上来,就没有再来多加打扰。叶璇阑昂首端坐,一个人对着月静默了一宿。
翌日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瑜斛沪婳二人呈上菜品和酒水,又退下了。
第三日,第四日依旧如此。直到瑜斛沪婳二人来收拾杯盘,才发现这菜肴与水根本纹丝不动。只有那酒水动了半盏。
仅仅半盏。而眼前这个少女,已经憔悴得没了人形。
将瑜斛沪婳打发走后,叶璇阑控制着单薄无力的身体,慢慢地走向那窗前,突然便坠了下去。只听一声闷响,她登时便没了意识。而在后罩房聊天的瑜斛沪婳闻声赶忙去了前院,见状久久一怔。
凄厉的喊声划破天际,瑜斛几乎是飞奔着地跑向了叶璇阑。
“沪婳,快去找来梁亲王和郎中来!”瑜斛嘱咐了一句,又低下头唤道:“公主,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公主!”面色苍白地将叶璇阑搀扶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了叶璇阑的寝室。彼时沪婳已经请好了府医,慌里慌张地跑向了梁琛的房间,见里面空无一人,又赶忙去了叶纤的屋子。
正撞见二人吃着酒。叶纤闻声抬头,不满地看着沪婳:“你是何人,为何不经我的允许就擅自进了这里?还不快速速退下!”
“梁亲王……”沪婳几乎喘不上来气,“小主……小主她……”
梁琛见状慌忙起身,皱眉问道:“她怎么了?”
“坠楼了……”沪婳勉勉强强地吐出这几个字,便倒了下去。梁琛闻言,提起衣裙便要离开。“梁琛,你敢!”叶纤怒了,“她不过就是一条贱命,没了便没了,不过是她自己惹来的!”
“叶纤,若你今日拦我,我明日便将你休弃!”梁琛也怒了攥紧了拳,“如不是你以阿阑的死相逼,我怎有闲心于此同你饮酒!”
叶纤红了眼,大声道:“我就是不准你去!她摔死就摔死,和你我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妾都是青楼里出来的贱奴,可以随意买卖吗!?”
梁琛大步上前抽了她一个耳光,将剑拔出,狠狠地钉在了叶纤的脸旁。剑刃划破了她吹弹可破的皮肤,叶纤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你敢伤我?”
梁琛冷笑道:“如何不敢?你若是不嫌自己脸皮厚,尽可将其告知你的父皇母后。左右我不稀罕你这贱人,休了更好。”
“你竟敢说我是贱人!?”叶纤挣扎着起来,指着梁琛道,“你以为你是谁!梁琛,我喜欢你那么久,你为何就不能看我一眼!”
梁琛扼住了她的喉咙,五指一点一点地收紧:“你要我如何看你?一个棒打鸳鸯的贱人,还是一个蛮横跋扈的泼妇?”
叶纤纤细的手指滑动在梁琛的左手上:“给我……松手……”
梁琛没好气地将她摔在一旁,继而狠狠地剜下她左臂上的皮肤,连同着守宫砂一并剜下:“如你所愿,只是若你再如此轻薄我的女人,就不是这一个好下场了。”
叶纤吃痛,却不敢叫出声:“为什么……”
“哪有为什么,你三番五次地挑战我的底线,你觉得你有什么好说的?”梁琛不慌不忙地换下那被血污了的大袖衫,惋惜道,“可怜了,这样顶好的大袖衫竟被东西给脏了。想来是无可再穿了。”
说罢,他挥挥手离开了这里。临行时不忘嘱咐身旁侍卫:“夫人最近食欲欠佳,自今日开始不可供食,禁她的步,若有废话,废了嗓子便是。”
叶纤怔怔地看着他:“梁琛,你当真要如此对我?”
梁琛停住了脚步,冷嗤道:“你以为皇帝老儿想要你嫁给我?不过就是在我的身边安插眼线罢了。只可惜你这人太过于草包。你不过是君主专制之路上的一颗棋子罢了,竟还如此多情。”
“那宋玥岚……不,叶璇阑呢!”叶纤捂住自己的伤口,声嘶力竭地问道。
“她才是那个能与我共赴白首的人,而你,自始至终就没有资格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梁琛挥挥袖子,转身便走了。
旋即,他不顾形象一样地跑出了这院子,亭中空留那衣袖拂过花草的声音,不久,便再无了脚步声。
“阿阑,阿阑!”他唤着她的名字,一把推开了门。只见一个瘦弱的姑娘躺在床上,唇色发白。一旁的郎中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梁琛慌忙拉住那郎中,问道:“这是怎么了,我的阿阑……”
“蓬莱公主伤势颇重,若是恢复得不景气,只怕后半生都要折在轮椅上了……”老者不敢只是梁琛的双眼,便低下头,颤颤巍巍道。
“怎……怎么可能。”梁琛的手掐出了血,他凝着叶璇阑,眼中尽是伤痛,“那她为何迟迟不醒?”“回亲王,此伤非同小可,少则三个月,多则……”
梁琛也看出了老者眼中的躲闪和不确定。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愿问出那句话。四下顿时安静,那老者也不敢多言,只待梁琛发话。
“多则……多久……?”良久,梁琛几乎是咬着牙问道。
“这不好说。若是姑娘不愿醒来……好些只是延缓了苏醒的时间,坏些……这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梁琛恍惚了一瞬:“醒……醒不过来了?”
“……是。老朽能力有限,您还是另寻高人吧。”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声,离开了房间。“你……”梁琛还想要说什么,却还是闭了嘴。
“梁亲王,夫人好人有好福,一定会醒过来的。”在一旁的瑜斛胆颤地安慰着,却见沪婳跑来,将一封信递给了梁琛:“梁亲王,这是我方才在白玉塔上第六层所寻到的东西,您过目。”
梁琛点点头,即便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是望着那“遗书”二字,不由得还是愣了许久。“遗书……?”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讶异道。
“此非一时起而为,乃可无可膺此重。还望公子莫要对我以疗。今君侧有佳人兮,坐拥家财万贯,失我一人亦无可厚非。想是者乃镜花水月耳,吾心已往。”
“还请公子舍我乎。”
梁琛捏着纸的手在隐隐作颤——她说,要他舍弃她?要他放弃对她的治疗?要他……失去她?无可厚非?唐阑,你知道什么叫做无可厚非吗?
难道时至今日,你依旧不肯相信我爱的人是你吗?
也对,前日婚礼,他伤透了她的心。
梁琛苦苦地笑出声,继而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阿阑……”他这样唤她。
少女没有应声。掺杂着几缕华发的青丝散落在胸前。嘴唇干裂,瘦弱单薄,不过是时隔一日,他却确确实实不敢认出是她了。
“你们为何不肯好好照料她?”梁琛蘸着茶水为她润着唇,语声颤抖,几乎落泪。
瑜斛赶忙道:“自前些日子辰时苏醒,主子一口水也不喝,饭菜也没动过丝毫,后来移居白玉塔,不让我们近身一步……”
瑜斛越说越小声,直到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时,才闭了嘴。
梁琛没有再答她的话,几人呈现出一种死一样的寂静,诡异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