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
满脸阴鸷的魁梧女人狠狠抹了把脸上的血渍,细小眼睛扫过甲板上的所有人。
游戏开局前,他们一共206名行刑官在船上,而到这轮太阳升起时,人数已然只剩下了132人。
柳青已经醒了过来,脸色尚且惨白的女人躺在被围出来的一片小空地中,许久不见踪影的白禾溪也已回到了众人身边。
“这次,罗罗玩得很、开、心。”小山一样的女人口中发出粗粝又刻意上扬的难听声线,她这样说着,最后看了眼人群,目光在某处多停留了一瞬。“那么,下次再一起玩吧,期待与你们的再见面。”
“快别来了这巨人我真的服了……”庄晓深吸了一口气,撇过的头正好看到另一旁焦关城和那些捉人方的人,于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地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不平道:“还有这帮人,呵,我今天算是真实学会了什么叫做别相信任何人。”
秋玹咳了声:“没错,不过你应该先看看分数,我手现在还有点举不起来。”
“分数怎么了,那巨人之前不是说过了输的那一方一分都没有吗,怎么……卧槽?!”
庄晓动静过大的动作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老梁率先抬起手臂,接着是躲藏方的所有人。
“我竟然加了2890分!”“我也是!不过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输了吗?”
焦关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抬手去看,得到的却是与之前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分数没有改变。他握了握拳,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去。
一名短发的少女信步从船舱走出,注意到焦关城的视线,她漠然回望一眼,收回了手中的弯刀。后者凝视这个方向半晌,在想起秋玹之前拼了命也要破坏监控的时候终于用力握了握掌心。
她早就看到了同样隐匿于那间房间里横梁之上的人,早就知道了他们这一方哪怕是在最后一刻反水也不会赢的。因为只要有瑞依在,胜利就永远也不属于他们。
身边的同伴们还在大声质疑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焦关城苦笑一声移开视线,回头看到了正在以莫名神情看着自己小臂的赫菲斯托斯。
“赫菲,怎么了?”两人之前有过点小交情,所以焦关城绕开人群走过去,拍了拍小辫子男人的肩膀。
而事实上,在绝境只要是能够成功活到十五个世界朝上的行刑官们之间,或多或少都互相有所了解。毕竟这样的人实在不多,而在那遥不可及的支配者们真正降临之前,这些“老手”之间的利益往来还是极有必要的事情。
赫菲斯托斯难得没有说话,只是将右臂伸到他面前让他看。
“这是……”
焦关城凝神望去,一时竟忘了与他讨论关于这场游戏的后续。只见男人那略显惨白的肤色上方,一大片诡谲神秘的纯黑图腾爬满了他的整只小臂。
“以前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人被诅咒了?”
“谁知道呢?”赫菲斯托斯耸了耸肩,“为爱所妒之人啊,最终将重回爱欲之火中灼烧。”
已经充分了解其话剧表演家的天性,焦关城最后爱莫能助地摇摇头,也见怪不怪地走远了。
赫菲斯托斯拉上袖口,像是根本不在意那看上去就象征着不详的图案,他将视线转向隐没于人群中的两个人。
其中那个高大男人将什么东西递给前面的姑娘,那姑娘接过后笑了笑,轻声询问着要不要一起吃早餐。然后两人欣然走远,此间的气氛好像是谁也不能介入进一般。
看着看着,赫菲斯托斯突然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餐厅。
还是同样的打饭窗口,秋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同样面瘫着脸的围裙水手。双方对视良久,她手指那一盘盘与先前没什么两样的食物开口道:“早餐就开始吃鱼?”
水手:“不吃拉倒,呵呵。”
秋玹慢慢地捋起了袖子。
“阿芙,算了算了。”一旁的庄晓连忙拽住她,“你忘啦?船上的规矩之一,永远不能和船上的原住民起争执。”
“我就是觉得热,拉个袖子而已。”秋玹莫名瞥了她一眼,从窗口里给自己拿了一杯今日特供苹果汁。“拜托,我骨头还没完全长好呢,不可能跟他打架的好不好。”
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秋玹注意到那个叫做苏满的疯人今天也依旧坐在靠窗的老位置,不过他存在感低得就像路边的野草,半点也不见之前疯癫号召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他说话时的样子了。
不过还是熟悉的刀顺手。秋玹慢吞吞地将手中刚从秦九渊那拿回来的子母刀挽了个花,一边喝着苹果汁一边听庄晓说话。
“阿芙,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实在是难以吞咽那面瘫水手制作的各种鱼类,庄晓干脆放下了筷子将身体重心前倾。“之前的苏满也好,加里,或是这次的罗罗,你有没有发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唔,都是疯子?”
“不止,我总感觉,他们是被什么东西或是磁场之类的给变成这个样子的。”庄晓说,“苏满就不说了你现在也应该能看到,但是我之前曾经在船舱里见到过一次罗罗,我印象很深,毕竟你知道的她太,呃,特征太明显了。哎呀总之,当时的她根本不是这样子的。”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自卑又有点内向的小女孩那种,虽然我也知道外形方面不太符合。但是我能感觉的到,所以晚上我看到她转眼间就杀了个人时才会表现得那么吃惊。”
秋玹道:“我倒觉得,这可能就是他们最真实的原本面目。”
“你要知道庄晓,这艘船只的名字,就叫‘愚人船’。这里聚集的是来自各地被驱逐的疯人与病患,所以不能够以常规的标准来衡量他们。”
庄晓沉默一瞬。
“唉,你说得也是。但是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如果说他们是作为世界的原住民被驱逐的,那我们,我们又是什么呢?”
“阿芙你发现没有,就算上船那么久大家都已经换了自己的衣服,但是每一个从陆地上来到船上的行刑官都是穿着疯人统一的白袍的。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在那些人眼中,也同样都是被驱逐到愚人船上的疯人啊。”
听到这里,突然间一个想法电光火石间出现在秋玹脑中,她眨眨眼,问道:“每一个行刑官都是穿着白袍从各个城镇港口上船的吗?”
“唔,也不是。比如说我就是在港口的时候与一批原住民疯人一起上船的,但是也有直接就被传送到船上来的行刑官,我记得你就是这样。这应该也没有什么评判的标准吧,我觉得影响不大。”
“这样啊。”
一张小纸条被从旁边递了过来。
白禾溪:来医务室一趟,快点,有人触发新的分数任务了。
副本之间接得那么近的吗,他们难道就不需要休息?秋玹皱皱眉站起身,简单和庄晓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快步朝医务室赶去。
等她赶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分数任务已然进行到尾声了,这次被触发的任务就是一个极小型的四人副本,各站着房间的一个角看起来有点像是著名的“四角游戏”。而他们一个个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时不时互相对峙几句话。
而叫她过来的白禾溪自己就只站在一边悠闲地看戏。
“你搞什么?”她走过去,后者看到她时笑弯了妩媚上挑的眼尾,朝她摆出一个嘘声的表情来。
“这次的任务是那只鸟颁布的。”
阿珂尔?秋玹看了一圈,没有在医务室里看见那只美艳塞壬的影子,只能看见在隔间中柳青躺在上面睡着了,整体恢复情况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白禾溪解释道:“我之前一直在陪着青青,后来看见有人来医务室找那只塞壬,想来是猎奇心作祟想碰碰运气吧。但是加里与他们大吵了一架,随后就都出去了,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分数任务的副本也开启了。”
“没说触发原因?”
“触发条件是‘吵架’。”
“吵架?这算什么条件?”
“这我就不清楚了。”
没过几分钟的时间,在墙角之间不停打转的四名行刑官终于停了下来。没人知道他们的分数任务经历了些什么,但能够清晰看见额上那渗出的密密冷汗。
停下之后甚至都没有去查看加的分数,四人一溜烟地跑了个没影。门板被轻轻敲了两声,一个拥有不属于人间美貌的女人缓步走了进来。
“哟,是你。”阿珂尔被加里扶着在床上坐下,鸟型的身躯已经完全化为了人类的四肢。她舒展着肢体坐在床上,仰头看了眼站立着的两人。“你是来找我的吗?”
“呃,确切来说,不是。”秋玹诚恳道,指尖隔空划了划那四人离去的方向。“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你别介意。”
“热闹,呵。”海妖的红唇挑起,她接过加里递来的一杯盐水尽数饮下,润了润喉咙才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就是只配被人‘看热闹’的,对吗?”
“我也没这个意思吧。”
“呵,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老这样就没意思了啊,你之前吃归海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在和我吵架。”
秋玹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在和我吵架,阿芙。”阿珂尔的黄金瞳盯着她,目光里似是偷藏了一整个冬日的暖阳——“喜欢所有事情都用嘴来解决的话,那干脆就不要用其他部位了。”
“你到底在……”
身体被自动吸到墙壁一角之后,秋玹总算是明白吵架和触发分数任务之间有什么关联了。她以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扭头去看阿珂尔,后者却在她的目光中始终泰然自若地靠着加里小憩。
“还有两个人准时开始,没来人之前你们就慢慢等着吧。”
这还是生平头一次秋玹因为吵架而被卷入分数副本,她撇了撇嘴去看白禾溪,却发现精致漂亮的男人已经快要笑到昏迷。
“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就会永远记住这一幕,真的,太戏剧化了秋玹。我真的憋不住对不起。”
从一开始就不该指望他的。
秋玹白眼翻回,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的推脱办法,她勉强耐下点性子继续等了一会,再次等来的却是那双子姐妹中的妹妹瑞依。
瑞依本来目标非常坚定地往阿珂尔的病床方向走,在途经站立着的秋玹时顿了一步,但是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径直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呦,欢迎你啊,冒险者。”就这短短的三句话阿珂尔是说到敷衍得不能再敷衍,她懒洋洋地靠在加里手臂上,道:“你也是想要从我身上达到点什么东西的人吗?”
“是,”瑞依穆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替你做任务,你给我分数。”
“那我要是不给呢?”
“那我就把你杀了,自然也不用做你的任务了。”
阿珂尔:“你在和我吵架。”
瑞依:“?”
下一秒,她被固定在对面的墙角与秋玹面面对望。想到过往的虽然不算是熟识但是还是很暖心的种种,秋玹转过头去,没忍住,一时笑出来声。
“你在嘲笑我吗?”瑞依冷冷地看着她,手中的弯刀已经蓄势待发。
“我只是想到高兴的事情。”秋玹耸肩,尚有闲心地与身边的白禾溪谈论。“你说下一个会是谁呢?”
“谁知道呢,如果来的是个小哑巴,那可就真的有意思了。”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不是什么小哑巴,也不是那种过完十五个以上世界的大佬。他就只不过是愚人船上最最普通的一名行刑官罢了,当然,如果不算他的嘴巴的话。
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走进来,而当他开口说话之时,秋玹才听出来那是之前那个广播找人的暴躁老哥。因为太好笑且性格极其暴躁,所以给她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这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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