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快跑,自西街折回镇云庄。来到庄前,但见朱门大开,自庄子深处隐隐传来刀剑拼斗之声。穿过大门,眼前一幕令所有人惊骇,但见镇云庄前院空地之上已然尸横遍地,原本秀美的庄院,此刻却变得血迹斑斑,满目疮痍。
周青祉寻了几位重伤致死的刀手,仔细验看尸身,发现其伤口均与刚才死于西街的那位刀手相似,均被刺中要害之处,且伤口的深度几乎相差无几。他当下心中一惊,想来那出招之人剑法必定十分纯熟,剑招路数定然十分诡异,如若不然,怎能招招命中要害、招招力度均衡。想到这里,他背心不禁渗出少许冷汗。
此时,庄院深处传来阵阵拼斗之声,众人闻声向庄子内院寻去。来到内院,只闻得拼斗之声更加清晰,刀剑相交,声声入耳,众人闻声可辨,定是有人在花园之中动武。周青祉随众人穿过内院,走过一段青石板路,一路疾奔,朝花园而去。
少时,众人来到花园拱门之外,但见琉璃玉瓦砌成的拱门,妖娆地娇藏于翠荫之内,门头上书“饮月园”三字。探头朝园内望去,果见花团锦簇、碧柳摇荫之中,两名男子手持钢刀,正与三名白衣剑客缠斗一处。那两名持刀男子年龄都在二十岁上下,另外三名白衣剑客,看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元骏仔细看去,顿时大声喊道:“震霄!震宇!你们俩怎么还没走?”话音未落,身后众刀手都纷纷抽刀而上,加入了战局。周青祉也欲挺剑攻上,但元骏想他毕竟是局外之人,出手相助已然是感激不尽,心下依旧不愿让他涉险,当下便示意他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原来远处那两名手持钢刀的男子,正是元骏的两个儿子,长子名为元震霄,次子唤作元震宇。昨日,元骏已料到镇云庄将会面临一场劫难,他虽是以商道闻名,但对江湖之事亦有所见识,知晓江湖风云如疾风雷电,往往瞬息万变。如今自己年过五十,一生颇具豪气,实际早就将生死看开,只是两个儿子方才二十出头,不忍心让他二人卷入此次争斗,没来由的坏了性命,所以一时惜子,便吩咐两个儿子趁夜离开大同府,暂避风头。
元震霄和元震宇嘴上答应了父亲,但其实心里却早已打定主意,定要留下来与父亲一同对敌,是以他二人并未真的离开,而是一直留在庄内,与来犯者动起武来。
元家二子一边对敌,一边以余光瞟去,元震霄见父亲已然回到庄内,便喊道:“爹!这些人好歹毒,已杀了我们二十多人了!”元震宇也接口道:“爹!他们引你出庄,趁庄内人手不够便暗中来袭,当真卑鄙!”
元骏正欲回话,突然间,只闻得一阵笑声传入耳内,紧接着,又听一女子高声说道:“大同府镇云庄,不过徒有虚名!我道庄上住了什么能人异士,不过是一群废物!早知如此,我便不必大费周章,昨日就该直接杀进庄内!”
这声音娇如青娥,厉若凤鸣,一时间,饮月园被这一声娇喝所慑,当下只似鸟雀惊厥、斜风骤止,众人只闻得刀剑相交的叮当之声,伴随着那女子犹未散去的娇厉之音,阵阵回响,于花园之中绵延开来。
周青祉循声望去,只见在花园的“映虹池”中,一白衣女子正俏立于一叶青竹小舟之上,只见其微微含笑,神态自若,并未将他们一干人等放在眼中。此女正是昨日摘去千门赌坊额匾的白衣女子,她昨日一袭白衣,以男妆示人,今日却改了女妆,除了更换女子发饰、衣裙之外,仍旧是周身凝白,凡尘不侵。
这“饮月园”位于镇云庄西北角,占地也颇多。园内可谓三步一景、五步一画,当真令人心旷神怡。放眼望去,但见花卉绿柳萦绕其中,亭台水榭浑似天工,竹桥小舟共逐碧水,蝶香鸟语暗传秋波,真是一年四季好景不断,元骏当年修这园子,也是倾尽能工巧匠,大耗物力财力。
诸景之中,尤以花园中央的“映虹池”最为引人注目。池中碧水盈盈,好似天镜,将四周美景尽皆映入,观之恍若水天一线。碧波之下,锦鲤畅游无忌,碧水之上常年泊有一叶轻舟,舟身不长,拱舱不大,仅容得下二三人,供元骏平日垂钓之用。
此时正值盛春时节,园中景致于映虹池中清晰可见,那白衣女子体态轻盈,背手俏立于青竹小舟之上,配合周遭环境看去,竟似落凡神仙一般,令人望而却步。周青祉出神地望着她,一时间竟也看得呆住了。
元骏见那白衣女子终于现身出来,当即便高声说道:“尊驾终于肯现身了,元某请教阁下名号!”白衣女子却笑道:“呵呵!我昨日坏了你千门赌坊的生意,今日又带人围了你的庄子,你居然不来逐我,还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你们宋人一向如此吗?人家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以礼待之,难怪半壁江山都被金人所虏,呵呵!当真可笑!”
元骏一听这话,心想她定然不是汉人,当下试探着问道:“姑娘既出此言,想来并非我中原之人吧?”白衣女子也不正眼瞧他,说道:“我的确不是中原之人,至于我是何来历,便不劳你过问了!”说罢转头,望向元家二子争斗之处。
只见元震霄和元震宇越战越是吃力,而那三名白衣剑客,武功都在他二人之上,是以越攻越猛。这三名剑客是那白衣女子的部下,分别名为辰朔风、未时雨、申同云,皆为用剑的好手。此刻他三人联手,镇云庄的多位刀手亦是招架不住,登时死伤连连,还未战多久,二十多条汉子,顷刻间便倒下一半之多。
那白衣女子瞧了几眼,显得有些不耐烦,遂厉声喝道:“你们三个是在做戏给元庄主看吗?对付几个废物,竟也如此费力!”说话间,右足轻点舟身,只见舟底碧水轻柔一晃,瞬间涟漪层层,一圈一圈荡了开来。那白衣女子旋即跃出小舟,玉足轻抚涟漪,只听“哗……哗……哗……”几声短促之响,好似玉石擦过水面一般,脆沥无比。
她瞬间跃离映虹池,径自朝战局之中扑将过去,元家二子正在节节避退,眼见她落入战局,一时间难以抽手应对,便招呼其他刀手合力围攻。几名刀手见那白衣女子刚刚落地,便一起横刀攻上,那白衣女子后跃几步,身法极快,轻易便避开了攻击。众刀手见攻她不下,便纷纷散开,前后左右将其围在中央。
只见其中一名刀手兵刃一挥,大声喊道:“大伙一起上,砍了这婆娘!”话音未落,四五柄钢刀同时攻出,直朝白衣女子袭去。那白衣女子却冷笑一声,于人群之中跃起,众刀手还未看清楚,手中兵刃便早已攻了过去,这一攻自然是落了空,四五柄钢刀瞬时刀刃朝下,搅缠在一起。
白衣女子身法于空中突变,右手玉掌迎风而张,五根纤指如银锥一般,直朝那一团钢刀的刀背处按下。众刀手只觉手中兵刃被人所治,欲要撤刀,却怎么也撤不回来。细看之下,只见那白衣女子竟将刀背处,死死地拿捏在自己的指缝之中,四五柄钢刀皆被她一手所缚。众刀手大吃一惊,还未及回神,那白衣女子便已荡起双足,朝他们胸口处踢去,刀手们被攻了个猝不及防,尽皆中招,纷纷仰面倒地。
众刀手虽被踢倒在地,但未受致命之伤,又速速爬起,手中握紧了钢刀,再次朝那白衣女子攻去。这次白衣女子却不施以攻击,而是招招避让,周青祉在一旁仔细观察她身法,发现其步法迅若脱兔,却看不清她是以何种章法在移动,只觉她双脚绕地而走,周身轻盈无比,似是舞蹈一般,那几名刀手根本寻不到她移动的规律,连砍了数十刀,竟是每每落空。
那白衣女子突然纵身一跃,直跃上辰朔风、未时雨和申同云的头顶,右手顿时飘忽而出,拇指压着无名指,微微用力,径直弹在辰朔风腕间。辰朔风手腕一麻,长剑登时脱手,白衣女子顺势接过长剑,厉声喝道:“看你们婆婆妈妈的,让我来!”
辰朔风忽被白衣女子打落长剑,未时雨和申同云自然招式被扰,三人攻势骤减,元家二子抓住时机,顺势挥刀朝他三人攻去。白衣女子见状,立将长剑横在三人胸前,只听一声脆响,元家二子的两柄钢刀皆砍在白衣女子剑脊之上。白衣女子瞬间落地,手腕突转,直接以剑脊打在两柄钢刀的刀面之上,元家二子只觉虎口一阵酸麻,登时难持她内力,双双后退数步。
此时其他几名刀手也跟着攻了上来,白衣女子荡开长剑,仍未疾攻,一边应敌一边说道:“镇云庄无耻!这么多男人,围攻我一个弱女子!”元震宇在一旁怒道:“论及无耻,我们哪里比得上你!无端摘人额匾、无端围人庄院,卑鄙!”白衣女子也不睬他,只冷笑一声,于攻防之间忽地刺出一剑。周青祉在一旁看得清楚,她这一剑是刺向元震宇的,当下大喊:“震宇兄小心!”
元震宇哪能料到,那白衣女子与众刀手缠斗之间,竟还能出手来攻自己,此时听周青祉在一旁提醒,方才回神,欲要躲避,却哪里还来得及?突觉眼前白影闪动,紧接着腹间一阵剧痛,低头看去,只见腹部已被那白衣女子划伤,伤口略深,登时鲜血外渗。
白衣女子招式疾变,再不与那些刀手纠缠,这次是快攻而上,几名刀手根本看不清其身法和招式,依旧只管狂攻不已。只听那白衣女子喝道:“不与你们白费力气了!”说罢挺剑快攻,众刀手哪里招架的了,只一招便被她各刺中了一剑,纷纷倒地。
白衣女子收了攻势,倒转剑柄,玉臂一挥,直指向元骏和周青祉所在之处,几位刀手只道她要出剑来攻,都纷纷护在元骏身前。那白衣女子却根本不去理会,只厉声说道:“这观棋不语说得甚好!依我看来,这观剑也当不语才对!不敢与我过招的,便不要在下面多嘴!”
刚才她划伤元震宇的那一招,出手极为迅速,一般人是根本瞧不出的,不想这一招竟被周青祉看穿。她原以为镇云庄内并无高手了,但现下看来,既有人能瞧出她剑法走向,那必定极通剑术。
但她并不知道,刚才出言之人就是周青祉,所以当下便以话相激,想引那人出来与她相斗,看看对方到底有何本事。周青祉闻言便欲拔剑而上,但元骏再次以手势提醒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周青祉见状,只得退了回来,继续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