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三不想让南烛和苏伊常待在一起是怕南烛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也怕到时候人贩子来验货的时候不好对下手。果不其然,第二天贺三便给南烛派了别的活计,将他和苏伊分开了。
南烛担心苏伊一个人不好出去,苏伊却安慰他说:去城南的路自己已经走了好多回了,应该没问题。南烛这才放心,也与她约定好每天收摊的时候就去城南找她。这点苏伊也答应了。
又过了几天,苏伊没有再遇到过楚钰,倒是遇到了几个自视甚高又缺乏教养的贵家公子。有人出钱让她引什么“美女蛇”出来,还有几个人想买她的笛子,苏伊都没有随他们的愿,他们便骂骂咧咧的走了,还扬言让苏伊走着瞧。
其间也有真正想看表演的,只是架子端的有点高,对苏伊呼来喝去的。这样的苏伊也就忍了,毕竟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啊。
这些天,苏伊经常不定期地为聚集地中的人带些好吃的回去,而贺三那边却依旧没什么成绩。对于这样的状况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人心纷纷向苏伊靠拢,对贺三的议论已经从私底下上升到了明面上。甚至有年长一点的人在开会时公然对贺三道:“你还不如那个女娃娃!”
贺三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内心对苏伊的嫉恨却愈来愈深。
然而这一切,苏伊都不知情。因为她既不参与群体的乞讨活动,也不参与领导层的会议。没有人告诉她这些细微的变化,她自己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只觉得让大家都吃饱是很重要的事,一天净忙着赚钱了。
南烛依旧在每天收摊的时候才来接她。这两天平静无澜,苏伊一个人在街头卖艺竟也出奇的顺利。
然而暴风雨前的平静往往都不会让深陷其中的人察觉出异样来。
这天苏伊刚吹罢最后一曲,等人群散去,便准备收摊。今天南烛的任务有点重,会完成以后晚点过来。苏伊让小海去给南烛送信,自己便打算收拾好东西后,去街角等南烛过来。
苏伊正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准备穿过闹市时,突然听到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她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人群的惊叫声,随后耳中传来惊马的嘶鸣声。接着巨石般的马蹄便落在了她身上,她只来得及背过身护住自己的头和脸,后背却被受惊之马的铁蹄一顿乱踏,简直没有一处完好之处。后脑勺也没逃过,几蹄下来,苏伊只感觉昏昏沉沉,星星直冒,眼花缭乱。
待那马夫安抚好惊马,苏伊浑身钝痛,尚留了一丝清明,却动弹不了了。
人群中传来阵阵唏嘘,却都怕马再受惊,不敢上前帮忙。有几个经常来看苏伊表演的人,好心地将苏伊拖到安全区域,就连这样简单的移动,都像会要了苏伊的命似得,让她全身上下的皮肉撕裂似的痛。
这边人们刚刚把苏伊放到地上,那边马夫便开始大喊大叫起来:“眼瞎了啊!没看到马受惊了吗?非要挡道!”
苏伊疼得说不出话来,饶是听到这么过分的话都不想与他一般计较了,只想赶快等小海和南烛回来,好带自己回去。
看到苏伊不作回应,马夫便愈加猖狂起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跟你说话呢!你这个贱民,冲撞了我家小姐你能负责的起吗?”
苏伊继续无视他。却有之前帮她的人看不下去了,挺身挡在马夫和苏伊之间愤怒地道:“你还讲不讲理?分明是你家的马伤人在先,现在你还恶人先告状,到底有没有王法了!”
“是啊,有没有王法了?”有人一出声,周围胆子大些的便附和着喊了起来。
那马夫一阵心虚,却立刻狗仗人能地大声反驳道:“你们想要王法是吧?告诉你们:王法就是用来管你们这些人的,我家小姐贵为……”
“来福。”一道清冷却透人心脾的声音自华贵的软轿中传来,很及时制止了马夫的发言。同时也让周围围观的人们安静了下来,纷纷猜想起拥有这么冷艳好听的声音的主人长什么样子,奈何轿帘密不透风,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苏伊一人听到这声音后心中一惊,游离的神志也被它拉了回来。
被唤作“来福”的马夫前一刻还趾气高扬,后一刻便换上了满脸谄媚的笑容颠颠地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给伤者一些银钱。”轿中的人再次说道。这次由于周围很安静,冷艳好听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到了苏伊耳中。
苏伊心中狂喜,也顾不上疼了,挣扎着撑了撑身子,虚弱地道:“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啥时间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努力压抑住内心的喜悦,又道:“不知小姐可否出轿一见?”
周围的人们都被她突然做出的请求搞得不明所以:知道她是盲人的不明白她都瞎了为什么还要求看人家;不知道她是盲人的以为她要与狐假虎威的马夫的主人当面理论。
倒是来福率先反应了过来,气哄哄地指着苏伊的鼻子道:“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认识小姐,小姐是否姓‘古’名‘凌曦’?”苏伊不想浪费时间,便忽略马夫,直接向轿中的人发问。她刚听到轿中人的声音时,心中就有七八分确信是古凌曦了;后来轿中人第二次说话时,她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因为喜悦和兴奋。现在她满怀期待地向轿中人确认身份,同时也让自己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彻底落地。
这下轿中的人没答话,答话的仍是那马夫。
“你是什么人?竟敢直呼我家小姐的大名!”那马夫态度虽仍恶劣,却也有些疑惑:这轿帘遮得这样严实,她是怎么知道的?
原来是丞相家的小姐!怪不得架子这么大呢!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传闻丞相家的嫡女古凌曦生得貌若天仙、惊为天人,却有个极为清冷孤傲的性子,不要说一般人,就连她的亲爹亲妈都不敢与她亲近。今日竟有幸在街上遇到了!
苏伊神色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开心,身上彻骨的疼痛此刻都抵不上重逢的喜悦了,她急忙说道:“凌曦,我是苏伊!”她几乎想要呐喊出声,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发出了效果不佳的音量。
苏伊道出自己的姓名后,那马夫大概看她的模样也不像是装熟套近乎,便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两回,随后在轿边与轿中人交流了片刻。
片刻的等待时间在旁人看来不算长,但对苏伊来说却尤为漫长。因为她重伤的身子几乎已经撑不住了,全靠期盼的的心情维系着,于是她便在半昏半醒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轿中之人的答案,这感觉委实不怎么好受。
围了三层的人群当中隐隐有些骚动,最外层闪过一抹紫色的身影。苏伊仿佛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声音,又仿佛没有听到。周围太嘈杂了,那声音又离得太远,她实在辨不清楚。
马夫终于交流完了,回过头来一步一步地走向平躺在地上的苏伊身边,走到她身边时,忽然冲她一笑,眼中极近轻蔑之色:“我家小姐说了,她从来不认识什么叫‘苏伊’的人。”
“轰”——仿佛平地惊雷,又仿佛巨石掉落。苏伊瞪大眼睛,直愣愣躺在地上震惊不已。已经听不到那谄媚嘴脸的马夫在说什么了。
“我家小姐好心赏你一些银两,让你去治伤。赶快收起来吧,别不识抬举了……”
有一袋沉甸甸的东西被丢到了苏伊身旁。苏伊已经顾不得它到底是什么了,也顾不得细想古凌曦不认她的缘由。早就闷在心口的一口淤血便“哇”地一下溢出了嘴角。滚烫的液体将少女胸前洁白的衣衫染至鲜红,苏伊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狼狈地、疲倦地、孤独地离开这里。
看到苏伊吐血,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似乎有人拨开人群匆忙走了过来。
“苏伊姑娘!我是楚钰……”
清润却焦急的声音将苏伊的最后一丝神志拨了回来。苏伊扯了扯嘴角,气若游丝地道:“楚兄……”
“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楚钰剑眉紧蹙,说着便将那满身是伤的白衣少女轻轻抱起来,让朔风拨开挡路的人群,而后急匆匆往医馆的方向去了。
朔风对自己主子的举动有些吃惊,因为他在自己的印象中不太喜爱亲近女色,这回却亲自上手抱了一个才见过两面的女子!这令他实在想不通,不过救人要紧,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怀中的女子紧闭双目,面色苍白,秀美的额上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怕是因为疼痛才起的冷汗。她洁白的素衣上沾了好大一片血迹,衬得她原本就纤弱的身子显得更加摇摇欲坠。楚钰看着那张仍旧清丽出尘的面孔,不禁将脚步放得更轻更稳,唯恐颠簸会加剧她的痛苦。
不料怀中的女子却皱了皱柳眉,浓密如蝶翼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终究没能睁开眼。楚钰只看到她张了张口,便凑近了去听她的话。
“轿……轿中……的人……”苏伊还未说完便脑袋一歪,彻底陷入了昏迷。
楚钰费力地听着怀中少女的话,好不容易才听清了四个字,便立刻对身后的人吩咐道:“朔风,派人去查轿中人的底细!”
朔风一愣,随即立刻回道:“是!”于是便在身后的几个侍卫中选了个得力的,将此事吩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