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乞丐!快放开我家公子!”身着墨绿衣衫的男子厉声对苏伊道。
苏伊疑惑,止住了眼泪,吸吸鼻子奇怪的问道:“你家公子?”而后又急忙向被她抱住的男子发问,“我是苏伊,离兄。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
玄衣男子掰开苏伊的手朝后退了退,以防她再次冲上来。又皱着剑眉看向被苏伊弄脏的衣服,面无表情地道:“你认错人了。”他的声音清冽好听,语气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苏伊原本有些怀疑自己认错了,但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便更加确定对方就是离隐了。她不死心地又问道:“不可能……请问你是不是叫‘离隐’?”
玄衣男子目光一凝,随后与身着墨绿色衣衫的男子对视一眼。
墨绿衣衫的男子随即会意,对苏伊道:“你可知你口中的‘离隐’正是沐雪城的离王殿下?”
苏伊摇头,却依旧面向那熟悉的气息传来的方向,固执地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叫‘离隐’?”
玄衣男子顿了顿,神情淡漠道:“不是。”
苏伊心中一震,之前的狂喜已经被诧异和失落所代替,她面上充满了不解,摇头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自己的鼻子和耳朵出了问题,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和离兄如此相像的气息和声音?
苏伊这边仍没回过神来,后边看了许久的小轱辘却分清了形势,上来猛地抓住了苏伊。
“回去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往哪跑!”刚刚还以为这女奴和突然出现的那两位高个男人认识,便没有敢贸然上前去抓她,观望了许久后发现他们并不认识,小轱辘这才有胆子上前来。
苏伊被抓住了双手,这才意识到现在不是黯然伤神的时候,必须尽快脱身才是。因为如果现在脱不了身,那自己就永远都脱不了身了。她毫不犹豫,立刻向自己之前遇到的那两人求救:“求二位出手相救!我是被人贩子拐卖至此的……”
“胡说!”小轱辘匆忙打断她的话:“分明是你爹把你卖给我们的!”
苏伊真想转身糊小轱辘一个大嘴巴子,可惜身子实在虚弱,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出口辩解:“我……”
刚说出一个字,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苏伊一顿:对啊,非亲非故的,人家怎么会为了帮你去淌这趟浑水?但是她需要他们的帮助,也必须得到他们的帮助。她略一思索道:“我不仅认识二位口中的‘离王’,而且我们还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二位可以带我去见他,到时候我一定不会让他亏待你们的!”
墨绿衣衫的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在玄衣男子的注视之下才稍稍敛了敛笑声。心中不觉感叹道:王爷的倾慕者真是随处可见啊,出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遇见了两三个。
走在街上有女子公然谈论说要嫁给王爷,行至巷子处又有女奴假象自己和王爷是朋友。幸亏王爷出来时乔装了一番,不然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如狼似虎的女子呢?不过,要是让那女奴知道她的‘好朋友’离王就在眼前,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呢?真是想想就觉得有趣……
小轱辘却急了:“二位别听她胡说,她本是风临城的乞丐,怎会和沐雪城尊贵的王爷搭上关系!”
墨绿衣衫的男子听到这话后心中更是‘啧啧’不已:王爷的魅力果真不一般,竟然在与沐雪城远隔千里的风临城都有他的仰慕者……
小轱辘试图将苏伊拖走,可苏伊却静静等待着那人的回答。她心中一边计算着他可能会出手帮她的几率;一边又暗暗思考着假若他真的不帮她,她又该怎么办?
良久,苏伊听到那清冽好听的声音道——“无厌。”
他话音一落,苏伊便听到小轱辘惊叫一声,接着双手的束缚便消失了。
小轱辘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原本被自己擒住的女奴便从身旁消失了,那墨绿衣衫男子的速度快得跟闪电一般,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到,由此便可推测他的武功之高。他心有余悸地检查了一遍全身,发现并未受伤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不曾过想真的伤他,不然他现在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性命还在,小轱辘又担心自己没做好差事会受罚,便壮着胆子想劝解一番,他眼睛不敢直视前面二人,语气畏畏缩缩:“二……二位何必多管闲事,这女奴是个盲女……”
“噌”——刚说了一半,小轱辘便看到离自己脚尖很近的地方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剑,身子瞬间抖得犹如筛糠。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那两名男子,却见着玄衣的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那着墨绿衣衫的却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而后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炸开——“还不快滚!”
小轱辘这才惊恐地一溜烟跑远了。
无厌好笑地收起剑擦了擦,对玄衣的那位道:“说到底也是个做黑道生意的,想不到胆子竟如此小。”
玄衣男子不语,只看了他一眼,无厌便乖乖住嘴了。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苏伊对二人深深一揖。
玄衣男子道:“如今作何打算?”
苏伊顿了顿,又深拜一揖道:“还请二位再帮我一个忙。我如今眼盲体弱,行动不便,又身无分文,不知二位能否带我去找离王?”
“找离王?你不会想说他是你的朋友吧?”无厌的声音大刺刺地插进来,隐约带着点儿嘲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朋友。”苏伊有些失落。
无厌佯装生气地质问道:“你这乞丐!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与离王殿下是朋友,不会亏待我们,现在却又闪烁其词,是何道理?”
苏伊面露愧色:“抱歉,方才只是权宜之计,我怕你们不肯出手相助……”她顿了顿又道,“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离王殿下究竟是不是我的朋友,因为他和我的朋友有同样的名字。我们失散许久了,方才我还差点将你身边的这位错认成他……”
错认?一个盲女连面目都辨不了,如何错认?无厌刚想发问却又顾忌着自己的主子。
直到玄衣男子示意他继续问,他才痛快地问出来:“你不是盲了吗?靠什么来辨认他啊?”
“先前不盲的时候,可以凭借外貌来辨认;现在不便视物,便只能依靠姓名、声音和……气味。”苏伊想起方才抱别人腰的场景,脸微微发热,幸好满脸泥垢别人看不清:“方才我便是靠着声音和气味来确认身份的,没想到却弄错了……”说到这里她心中仍有些失落和诧异,“只是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声音和气味都如此相像的的两个人……”
声音和气味?无厌忍住又要笑喷的冲动在心中感叹道:看来这女子思慕王爷已经病入膏肓、产生幻觉了……
苏伊听他二人不再说话,便也开始暗暗思忖起今后的打算来。忽地想到和自己一起被拐来的那些女孩们仍在水深火热中,便又向那二人寻求帮助:“二位恩人,和我一起被拐的其他女孩还在人贩子手中,她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子,并非自愿为奴,能不能请你们也去救救她们?”
玄衣男子侧脸打量眼前的女子—一袭白色长裙零零星星沾满了泥土,巴掌小脸上混合着泪水和灰尘,简直要辨不清原本的面目了。五官之中,一双眼睛倒是生得清澈晶莹,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此刻眉头微皱,面露担忧之色,却正是在为那群和她一起被拐来的女子而忧心。
“你倒不怕麻烦,竟还担心起别人来了!”无厌觉得好笑,“我家王……”无厌急急住口,偷瞥了一眼玄衣男子,吐着舌头改口道,“我家公子自会处理这件事的。”
苏伊听到这里会心一笑:“那真是太谢谢公子了!”
“无厌。”——熟悉的声音传来,是一贯的清冷淡漠。苏伊的心不由得怦然一动,差一点又要将他错认成离兄了。
无厌听到主子传唤,立马换下嬉皮笑脸的表情,变得正经严肃起来,低头道:“公子有何吩咐?”
“去找匹马。”
“是。”无厌回罢,便迅速消失在了巷尾。
“多谢。”苏伊再次感谢,以为二人答应了要带自己去找离王,心中不禁期待和雀跃起来。
却听到那与离兄十分相似的声音又道:“待无厌找到马,便先带你去客栈住下。”
“不必麻烦二位了,住客栈还得花钱,你们直接带我去离王府就成。”苏伊乐观地回答,末了还附上一张滑稽却灿烂的笑脸。
空气静谧,一阵微风晃了晃玄衣男子的锦袍下摆。良久,他神色淡然地回道:“不必去找离王了,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为什么?”苏伊诧异。
玄衣男子没有回答。
苏伊等得急了,又上前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怕我付不起马钱吗?”
那男子仍没有回答她。
不回答就当做默认了。苏伊惭愧地道:“我确实是付不起马钱的……”顿了顿道,“那……我不用马了。你们骑马,我步行。只需用根绳子牵着我就行,这样……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生怕对方不答应。
随即蹲下摸到裙角,顺着裙边撕了两条宽窄差不多的布条握在手里。她将两根布条系在一起,自己拿着一头,将另一头递出去,笑了笑道:“这样就可以了,劳烦恩人牵着那头,我便会跟着你们走了。”
玄衣男子剑眉微皱,总觉得眼前的这场景自己似乎很是熟悉——满身泥垢的少女从裙角边撕了两块布条,却因为裙子变短而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腕。她笑容滑稽,毫不在意,声音却清脆如银铃。她将布条挽做一股,一头自己牵着,另一头却向他递来,她递布条的手甚至有些偏了……
支离破碎的画面如同流光微萤般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却只是闪过,并不可捕捉。而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女子手中的布条,仿佛本来就应该这么做一般……
苏伊最终还是被安排在了客栈,那两人不但替她付了房钱还留了些救急用的碎银子。当然这一切都是在苏伊不知情的情况下做的,等苏伊反应过来,那二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来到这个空间后苏伊的经历真可谓是跌宕起伏了,幸好遇上了今天遇到的那二人那样做好事不留名的恩人,要不她现在不仅眼瞎了,估计连腿也被打断了。
既来之则安之。
苏伊的身体自从上次被惊马伤到以后便一直元气大伤,加上这些天的颠簸和紧张,更是雪上加霜。处于危险状态的时候,神经高度紧张,还能勉强靠意志支撑,现在绷紧的弦一旦松懈下来,才察觉出自己的虚弱和疲倦。
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有力气去想之后的事。这么想着,苏伊便先用那两人留给她的银子买了饭菜填饱肚子,又吩咐小二打好热水,好好地在房间里泡了个热水澡。享受这几个月以来都没有享受过的奢侈惬意,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苏伊和着衣衫,头发湿漉漉地扑到床上,困倦和疲劳侵袭着她的神经,她迷迷糊糊地嘟囔;“就这样吧,今天先养好精神,一切事情等明天再说……”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