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二天上午李栀栀闲来无事,便带着小樱去了栀园。
在建栀园的时候,李栀栀带了些私心,在栀园内设计了一个大大的暖房,预备将来在里面大展拳脚。
景秀去开封府处理申医婆之事了,东院只有小厮谷雨在。
谷雨引着李栀栀和小樱到了栀园的月洞门前,目送她们进去,自己默默地守在月洞门外。
现如今正是中秋时节,暖房的房顶还没盖上,金色的秋阳一览无余照了进去,光照和透气性都还不错。
李栀栀带着小樱进了暖房,寻出她那套工具,便开始忙碌起来。
眼看着快到尚夫人的生日了,她想制作一盆松兰盆景做生日礼物。
李栀栀正拿了个小喷壶在给盆景喷水,如珠带着个小丫鬟小跑跑了过来:“姑娘,家中来客人了!”
李栀栀一边继续忙手中的活,一边笑着道:“是谁呀?”
栀园太大了,如珠跑了过来,有些气喘,平息了一会儿这才道:“是郑太尉府的夫人和大少夫人,特地来看望您的,还给您带了好些岭南特产,好像是些香柑什么的,夫人让您过去呢!”
李栀栀单只听到了“郑太尉府”这四个字,小鹅蛋脸当下吓得雪白,手中的锡制小喷壶“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心道:该来的躲不掉,郑家还是找上门了啊!
小樱见姑娘神情不对,便试着问如珠:“郑夫人和大少夫人,为何要见咱们姑娘啊?”
如珠也有些迷茫:“我也奇怪……我看咱们夫人怕是也觉得奇怪呢,郑夫人以前和夫人没什么来往的,如今突然过来了……”
她想了想,又道:“姑娘,我觉得夫人话中之意,是您能去的话就去,不能去就算了!”
李栀栀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可能一辈子躲避。
既然要面对,那就漂漂亮亮地面对好了!
她扶着柏木柱子站了起来,微微一笑吩咐小樱和如珠:“咱们从东面的小道回绿竹轩,我梳洗一下再去见客人。”
小樱和如珠忙答了声“是”。
郑夫人是第一次来尚府,颇有纡尊降贵之感。
她与尚夫人并排端坐在锦榻上,一人手里端着一个剔红茶盅慢慢饮着茶。
郑府的大少夫人姜氏妆扮得粉妆玉砌,衣裙整齐立在一边侍候着。
郑夫人打量了大少夫人姜氏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
姜氏出身宛州豪富之家,家中没有兄弟,郑太尉贪图姜氏的陪嫁,为他的庶长子郑明求娶了姜氏。
郑夫人素来是正眼都不看姜氏一眼的,自从姜氏进门,她一向把姜氏踩在脚底作践,原本只是想着姜氏出身宛州,而尚府那小童养媳也来自宛州,正好拿着做个理由上门来见。
没想到她一提话头,却发现原来姜氏与尚府的小童养媳还有一层远得不能再远亲戚关系——姜氏父亲的第四房小妾正是小童养媳的继母!
这下子真是正渴睡呢有人送来了枕头,郑夫人就押着姜氏以看望亲戚为名来了学士府。
尚夫人把剔红茶盅放到了小炕桌上,清丽的脸上带着一抹笑意,毫无痕迹地打量着前方立着的姜氏。
说实在话,姜氏生得不错,不过也只是不错而已。
尚夫人刚才已经盘问过了,发现姜氏果真和栀栀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这才让如珠去叫栀栀的。
只是她心中还在疑惑:不过是个庶子媳妇的同乡远亲而已,郑太尉夫人天潢贵胄身份高贵,用得着亲自陪着庶子媳妇前来么?
见气氛有些尴尬,郑夫人看向尚夫人,含笑说起了宫中嫔妃的一些趣事。
尚夫人也是聪明人,便不卑不亢不咸不淡地和郑夫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正聊得热火朝天,大丫鬟如画进来回报:“禀夫人,姑娘过来了!”
听说李栀栀来了,尚夫人眼睛立刻带上了温暖的笑意:“栀栀来了么?快请她进来!”
栀栀往日都在她身边盘桓的,今日都出去大半天了,说实在的,她都觉得有些想念了。
郑夫人看了尚夫人一眼,发现她是真的开心,那欢喜都快从眼睛里满溢出来了,不由有些诧异,抬眼看向堂屋门方向。
小丫鬟掀开了堂屋门上挂的青纱帐幔。
一个身材纤弱乌发如云肌肤似雪的女孩子娉娉婷婷走了进来。
进了堂屋,这个女孩子抬眼看了过来,晶莹雪白的小鹅蛋脸上一双大丹凤眼宝光流转,竟然是个白月光般的小美人。
郑夫人呆呆看着这个月下仙子般的女孩子,总算是明白了儿子的心思——这样一个露珠般月光般清艳无双的女孩子,怪不得阿晓会动心啊!
李栀栀发现姨母的身边坐着一个满头珠翠华衣丽服的中年美妇,气质甚是高冷,与郑晓给人的感觉很像,便猜到这就是郑太尉夫人、当今陛下的亲姐姐了,忙垂下眼帘屈膝行礼,声音娇嫩轻软:“见过夫人!”
郑夫人眼睛微眯盯着李栀栀,半晌方道:“起来吧!”
尚夫人怕栀栀受委屈,含笑招手道:“栀栀,来挨着姨母坐吧!”
一般婆婆在座的话,媳妇虽然得站立侍候,可未出嫁的闺女是可以坐的。
栀栀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攥成拳,脸上却带着温驯的笑,对着郑夫人微微一笑,走到尚夫人身边挨着她坐下了。
尚夫人把栀栀揽在怀里,含笑看向郑夫人:“我家这女孩子身子素来柔弱,我正想请请夫人您帮忙呢!”
郑夫人此时心中已在考虑:这姑娘瞧着身子就弱得很,阿晓身体也不好,他们俩能顺利生下孩子么?
听了尚夫人的话,她含笑道:“请说!”
尚夫人以前听说陛下这几个姐姐都傲慢之极,没想到郑夫人却如此平易近人,便开口道:“听说青山道长现如今住在贵府的运河别业,妾身斗胆,望夫人出面,请青山道长为我这闺女看看脉象。”
郑夫人一听,爽快道:“小事一桩,自然可以。”
她看向大儿媳妇姜氏,淡淡道:“你去和梁妈妈说一下,让梁妈妈现在就去运河别业传话。”
姜氏答了声“是”,恭顺地退了出去。
尚夫人谢了郑夫人,又轻轻推了推栀栀:“栀栀,还不向郑夫人道谢!”
李栀栀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看着柔弱,其实强壮极了,只得含笑起身谢了。
郑夫人又和尚夫人谈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一直等到送走了郑夫人,李栀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位贵妇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怎么不停地打量我,看眼神又不像是在看仇敌……
尚夫人也觉得可笑,笑着对栀栀说道:“郑夫人来得好不尴尬,说是来给大儿媳妇认亲的,却一直盯着你看,好像是相看儿媳妇一般!哈哈!”
听姨母这样一说,李栀栀也笑了起来,因为也觉得有些好笑。
她陪着尚夫人说笑了一阵子,把心中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郑家的运河别业紧邻着大运河,风从运河上刮过来,原本就凉爽得很。
别业内古木参天竹影潇潇,在这中秋八月,更是分外的清凉舒适。
临近运河的望江楼二楼三面窗子都大开着,靠北墙放置着一个精致的螺钿床,上面铺着玫瑰红的锦褥,堆着无数茜红靠枕,郑晓正倚着靠枕歪在床上,雪白的手指探到左侧小炕桌上摆着的玉石棋盘上,拈了一个玉石棋子落了下去,发出清泠泠的玉石撞击声。
青山老道端坐在小炕桌另一端,眉头紧蹙认真地和他对弈。
郑晓棋力太强,每走一步都算好了无数步,和他对弈一局下来,青山老道脑袋都是疼的。
南窗外运河河水汹涌澎湃,波涛阵阵,清凉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带来了阵阵清冷的水气。
郑晓力气不足,每走一步都要闭目休息一会儿。
青山老道见自己眼看着就要一败涂地了,便在心里思索着脱身之法。
谁知还没等他想出法子,郑晓的亲随怀英就上楼进来了:“公子,夫人派了梁妈妈过来,说要请青山道长去尚府给尚府的小童养媳诊病!”
郑晓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开眼睛道:“尚府的小童养媳?她怎么了?”
怀英道:“公子,我问过梁妈妈了,梁妈妈也不知道!”
郑晓眼波流转看向青山道长。
青山道长正巴不得逃离呢,便笑着道:“既然夫人吩咐,我自然无有不从!”
郑晓张了张嘴,脱口而出道:“带我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他心念急转,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吓李栀栀的好机会!
因为赵然急着见他那三个臭小子,所以尚佳与贺沥及各自麾下的士兵也休息不得了,在饮马桥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众人便上马簇拥着征北大元帅赵然继续连夜往南奔驰。
不过一夜工夫,众人已经到了黄河渡口。
傍晚时分的黄河渡口,金色夕阳照在河边的黄沙地和碧绿的白杨林上,非常的美丽。
眼看着东京宫阙隐隐在望,赵然下了马,自顾自走到河边,撩水洗了把脸,以令自己有些发蒙的头脑清醒一些。
尚佳和贺沥一直紧跟着他扈卫——他们怕快到家了,赵然太激动了,一下子跌进波涛滚滚的黄河中去。
赵然洗罢脸,起身道:“我好想我那三个臭小子啊!”他的妻子十分厉害,成亲五年,给他生了三个男孩子,令赵然在永泰帝穆远洋和父亲赵青那里都十分骄傲——因为起码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伯父和父亲都永远胜不过他了!
贺沥没有说话,眼睛看向波涛滚滚的黄河,心里默默计划着。
他已经私下禀了大帅,预备以后在京城担任军职,然后在东京买一个僻静的宅子,和侄女团聚之后,专心教养侄女,以报心中对兄嫂的愧疚。
尚佳想到了家中的母亲和栀栀,微微一笑,道:“大帅,咱们现在继续赶路,晚上就能进城了!”
赵然实在是太想家了,当下便道:“我们这就出发!”离家七个多月了,家中老三该会走路了吧?是不是该加把劲儿,让妻子再生个可爱的小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