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冬从桌上凌乱的纸堆里扯出一张干净的纸张,笔尖填饱了墨汁,手起笔落,快速的列出药方。
苏九冬打量了一旁的药材,又提笔修改了几味药物的剂量。
临了又翻出几张新纸,把药方重新誊写了几份,仔仔细细折叠好收起来,这才算完成了。
往常瘟疫之所以造成大量人畜死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瘟疫刚开始时百姓尚未来得及反应,或者是对其不够重视,以至于造成灾害范围迅速扩大。
这次瘟疫也不例外。
但未曾想这一次官府却只派人来村子里分发药物而没有分派医生大夫前来诊治灾情,不可谓不失职。
没有医生大夫前来,苏九冬打算等天亮就去城里打听何处有药性足的夏枯草。
药方写完,苏九冬急于试药,抓了药材裹着毯子就来到厨房开始鼓捣药材药罐,蹲下身子紧盯灶里的火候,打算跟着药材一起熬。
屋内药罐咕嘟嘟的冒泡声,药香四溢,屋外不时传来鸡鸣声。
这天才刚蒙蒙亮,好像罩着一层灰色的薄纱,风也吹不走,一切都还是朦朦胧胧的。
苏九冬心系苏庭安的病情,去了东侧屋里查看情况。
苏庭安躺在床上,面色安详,也看不出是在沉睡还是陷入昏迷的状态。
这些时日被病症折磨,他的小脸蛋稍微消瘦了些,没了之前肉嘟嘟的感觉,但小嘴还是不自觉的嘟嘟撅着,惹人怜惜。
苏九冬轻手轻脚坐到床边坐下,探手为苏庭安静心把脉。
苏庭安和阿蓉一样每日不间断的喝药,病情没见多少起色,但也没有像阿蓉一样突然严重起来。
苏九冬可以稍稍确信药方配置的大方向是正确的的,就是药材的药性不足,才把疗效给耽误了。
心里更加下定决心白日里要去城里走一趟。
号完苏庭安的脉,苏九冬仰身往后靠着床边呼气,转眼瞥见了伏在方桌上沉睡的柳芸娘。
自从苏庭安病倒,苏九冬开始全身心投入药材药方的调配当中,温以恒开启“消失”模式。
平日里神龙见深不见尾,照料苏庭安和阿蓉的重担就落在了柳芸娘肩上。
苏庭安患病多日,柳芸娘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他,看着柳芸娘眉眼间堆积的疲惫,苏九冬眼里心里直发酸。
柳芸娘虽然只是这原主的养母,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但却将原主视如己出,关心照顾。
面对原主的未婚先孕与苏庭安的出世,也没有半分指责,唯恐对二人照顾不够细致。
这份沉甸甸的关爱,早已超越了亲生母亲的份量。
苏九冬把身上的小毯子轻轻披在柳芸娘身上,小心翼翼离开东侧屋,又去西侧屋查看了阿蓉的情况。
阿蓉的病情自从恶化后,全靠苏九冬喂药扎针守了一夜才转危为安,如今稍稍有所好转,至少不会再终日昏迷没有六识五感。
苏九冬回到小厨房继续熬药,双手张开靠近小火炉取暖。
天色将明未明,病情也是令人捉摸不透。
苏九冬见熬着无趣,就掰着手指头数起家里人来。
回想柳芸娘对自己恳切的关怀照顾,回想小乖团子苏庭安的伶俐乖巧,再想想温以恒……
这温以恒是个不着家的坏人!
昨晚他就夤夜出门,才回来不久,刚才又披着这清晨薄纱外出,也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苏九冬回想得累了,酸疼的双腿也告诉她蹲得累了,回屋子里搬了把小椅子坐回小厨房,又开始守药大业。
然而她没守多久,瞌睡虫就拉着她去会见周公了。
安儿患病后,苏九冬加快药方的配置速度,整宿整宿的通宵熬夜,冥思苦想钻研药方,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更何况苏九冬目前的身体状况也没法招架熬夜冠军争夺赛,这次难得的睡得死沉。
“柳芸娘!苏九冬!”
一觉从清晨睡到接近中午时分,苏九冬神清气爽的被院子里的叫门声吵醒了。
说是叫门声,其实动静也和砸门没区别了。
虽说院子被村里人帮着修缮过,但也经不起一通乱砸。而且仅听这砸门声,苏九冬就知道来者不善。
苏九冬裹好外衣,站起来伸一伸冻得酸麻的腿脚走到院子里准备开门。
柳芸娘在西侧屋照顾着阿蓉,听到砸门动静也打开屋子门探出头来观望,苏九冬挥手让柳芸娘不用理会快进屋。
苏九冬打开门,门外站着苏家大房的人,金氏与她的女儿苏妙玲打头站在最前。
“敲了这么久才开门,别藏了什么野男人在家里,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吧?”
金氏向来喜欢用下巴示人,这次也不例外,高昂着头,鼻孔对人,以显示自己苏家大房身份的底气。
金氏话音刚落,苏妙玲瞬间搭茬:“阿娘你忘了,九冬她早就和野男人苟合过了。”
“啪!”一声轰响,还没等苏妙玲把话说完,苏九冬合上院门就把大房一行人拒之门外。
苏九冬懒懒的嘟囔道:“青天白日的都能见到长舌怪,真是晦气。”
“苏九冬!你骂谁长舌怪呢?!”
门外苏妙玲被苏九冬的关门举动给刺激到了,气急败坏的她开始口不择言:“苏九冬你这小娼妇,如果不是你和野男人苟合,哪会有苏庭安那小杂种呀?!
还偏要跟着我们姓苏,真是玷污了咱们家的姓氏!咱们家可从不认那没爹的杂种!”
苏九冬穿越过来,经历了一系列的糟心事,秉承着人不与狗计较的处事态度,对于大房一行人前来挑衅的行为选择眼不见为净。
外人言语伤不了她分毫,但绝不可伤及她最重要的家人。
苏妙玲开口就提及苏庭安,已经是踩了苏九冬的雷区。
苏九冬环顾四周想找件趁手的“兵器”,瞥见院子里消毒用的剩下的小半瓶醋,左手开门,右手拿醋,瞅准人就往苏妙玲身上泼去。
苏妙玲被不知名的液体一破,瞬间好比炸了毛的母狮子,抓起衣裙使劲揉搓,凄厉的吼起来:“苏九冬!你这泼妇!你对我泼了什么东西!!!”
金氏赶紧给苏妙玲擦拭查看衣服上的脏痕,明了苏九冬泼的只是醋,暗暗庆幸只是泼在了身上,没被苏九冬那小贱人泼到脸上。
“你问我泼了什么?你都明说是泼妇了,我手里的醋,泼的可不就是你这泼妇吗?”
泼的时候苏九冬留了个心眼,只泼身上,不伤她苏妙玲的脸。
醋泼脸上会烧伤,苏九冬是医者,医者仁心,苏妙玲目前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她苏九冬也不屑行毁人容貌的阴险之举。
“我与你们苏家早已分家,毫无瓜葛。你无缘无故来砸我家院门。
我秉持君子之德给你开门,还没等开口询问你们的来意,反倒被你们劈头盖脸一顿侮辱。我倒要问问看谁才是真正的泼妇。”
苏九冬只把院门开了与肩同宽的空间,双手把着院门把手,一夫当关,警惕的扫视门外众人,不让任何人进入。
“我们什么时候侮辱你了?难道我们说的不是事实吗?”
金氏甩开膀子双手叉腰矗在院门外,满满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骂骂咧咧的喊:“难道你苏九冬没有和野男人乱搞?没有生下苏庭安这来历不明的小杂种?”
金氏喊着一嗓子,确实吸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二个堆在周围,好比聒噪的鸭子探长了脖子来围观,生怕错过每个环节。
冬季不耕种,正是农闲时,哪儿发生小事件小热闹总能吸引人的好奇心八卦心。
苏九冬深感无奈,突然想起鲁迅先生的名言,中国永远不缺看热闹的人。
像金氏这样的市井泼妇,永远深知并能巧妙利用人民群众爱好围观家长里短丑事坏事这一特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苏九冬也有再向村民们言明苏庭安身份的意思,忍着火气一字一句的回复:“你说野男人?哪里有野男人?
十村八店里造谣传谣全靠你一张嘴了!我的安儿有爹,他的爹是秀才老爷的嫡孙,姓温!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得很。”
不少村民点头,纷纷响应苏九冬的说法:“确实!咱们都看见了,那天公子和县官老爷都证明了!
九冬儿和公子确实是夫妻!庭安仔也是公子的儿子。”
“你这无知村妇!怎么能骂秀才老爷的嫡孙是野男人!你家里怎么不出一个能考上秀才的野男人啊?!”
金氏被这句话噎得哑口无言,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骂人的词汇,正准备组织语句要怒喷回去。
苏妙玲拉住金氏的手,眼神示意金氏不要和村民斗嘴。
金氏整整激动的情绪,转身对苏九冬开口:“刚刚你说我们没有说明来意就先辱骂你,我这就向你说明我们的来意。
当初分家时说好的你们娘俩儿净身出户,但是这几日我们结算了一下家里的东西,发现少了一样小珠钗。左找右找就是找不着”
“那小珠钗可珍贵了,是我阿娘给我添的陪嫁!”
“你们苏家的珠钗丢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再严明,我已经不是你们苏家人了。”
苏九冬对苏家人三翻四次的胡搅蛮缠已经十分厌烦,奈何苏家人就像是茅坑里的苍蝇,永远污污糟糟的赶也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