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误会而已,温大人替隐某将马先生您请来,隐某这是在向温大人表达谢意,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以至于怠慢了先生您,还请先生宽恕谅解。”
隐次归再次对苏九冬道歉,甚至给苏九冬来了个一躬到底的大动作。
如果换做一般人,此时都会知情识趣的将隐次归扶起来,顺着台阶就下,化解此时的尴尬情景。
但是苏九冬给这位“马匠人”的人物设定并不是一般人,而是傲慢易怒的工匠人,因此苏九冬也没有理会隐次归的鞠躬赔礼,反而悠然自得的坐回椅子上,生受了隐次归的大礼。
隐次归见眼前的马匠人不按照常理出牌,便只能收了自己的小心思,打算诚心与马匠人商量拼凑存银票据之事。
隐次归开门见山:“敢问马先生,请您出手,需资金几何呀?”
隐次归最关心的还是请马匠人的价格。如果马匠人真的漫天要价,他也就不打算继续再谈了。
苏九冬慢悠悠的回答:“我马某出手向来不看资金多少,只看值与不值、合不合心意。”
隐次归微微蹙眉:“值不值得、合不合心意…这样的答案太过缥缈了,还望马先生能说出个具体的数额。”
显然这种模棱两可、漫无边际的回答,不是隐次归想听的答案。
苏九冬深深望了隐次归一眼,只回复了一个冷冷的字:“…哦。”
隐次归求助的望向温以恒。这位脾气莫测的马匠人实在太难聊天,因此想请温以恒帮忙说话。
温以恒只回以微微一笑:“马先生,如今城中大旱,若您只看资金,也许我们还真的开不起。但您说做事只看值不值得,如果您这次帮了我们,一定会觉得物有所值。”
苏九冬挑眉:“物有所值,这怎么说?”
温以恒拉过隐次归,将他推到苏九冬身前,好言好语的介绍道:
“此次城中大旱,隐老板心系百姓,广布善财,更开设了粥厂施粥于灾民。您若答应帮隐老板,隐老板不必再受烦心事所扰,也就有更多的银子和时间去赈济灾民了。”
“您的举手之劳,等同于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功德无量,难道不值得吗?”
先不论“马匠人”认为值不值得,隐次归自己心里也憋着一肚子气。
开设粥厂这些日子,灾民难忍饥饿,大多数都跑到他开设的粥厂里拿粥喝,每天花钱如流水。
开设粥厂只为引来马匠人,没想到可能会引来一只狮子大开口的“麻烦精”,隐次归不由得更加头疼。
如今温以恒更对马匠人随意许诺,说他往后会做更多善事、捐更多银子,隐次归更是暗暗叫苦不迭。脑子里想阻止温以恒的话,但行动上已然来不及了。
“就他?”苏九冬语带不屑的上下大量隐次归,不以为意:“看他的外貌衣着,也不像是广布善财的善人,更多像是囤积聚财、为富不仁的贪心富户。”
隐次归顿时怒目圆睁,刚才面对马匠人的卑微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怒发冲冠:“你!你怎可仅凭隐某的外貌衣着,就胡乱断定隐某的为人?!”
苏九冬登时反击道:“刚才隐老板不也是以貌取人,嫌弃马某的衣着不得体吗?”
隐次归被噎得哑口无言。敢情刚才他向温以恒吐槽马匠人的话,全让本人听了去,怪不得人家直接发怒泼茶水…
温以恒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隐老板刚才之所以评判先生您的衣着,皆因他担忧马先生是否也经历了旱情,才会朴素如斯,是以有意为马先生提供援助而已,并非是以貌取人。”
“皆因刚才没能及时向先生您说明情况,再次造成了误会,还请先生见谅。”
温以恒的再次打圆场,听在隐次归心里又是一阵肉痛。他何时说要援助马匠人了?今日温以恒怎么变着法的替他往外撒钱呢?
哪知“马匠人”还是不肯接受温以恒递来的台阶,一针见血的指出:“隐老板是否有意广布善财,这点马某看不出来。但马某也能看得清,他开设的粥厂不过是做做表面工作而已。”
“马先生,还请您适可而止!自您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对隐某百般挑剔,先是对隐某以貌取人,现在又质疑隐某开设粥厂的诚意,到底是何居心?”豆豆盒
“我为何如此生气,旁人不清楚原因,难道你隐老板还能不清楚吗?”苏九冬冷哼道:“皆因你开设粥厂挂了我马某的名号!打着马某名号施粥于灾民,原本就是我不喜的原因。”
“昨日马某甫一到西受降城,首先就打探了你那粥厂的情况。据闻官府开办粥厂所施舍的粥,浓稠饱腹,可立筷而不倒。但正是因为如此,使得存粮不足,因此只能每日午间施粥。”
说到此处,隐次归立马挺直腰杆,反驳道:“官府粥厂尚且一日施粥一次,而应的粥厂一日施粥三次,明显强于官府,却不知马先生您的怒气为何依旧旺盛!”
苏九冬点点头,嘴角却挑起冷笑:“对,马某也听人说,隐老板开设的粥厂与官府粥厂不同,一日施舍三次粥,所以到您粥厂里排队的人,竟比官府粥厂里的人还多。”
“马某虽不喜有人打着我的名号做事,然赈济灾民是好事,所以此前对隐老板您的怒气早已消除。”
隐次归听苏九冬说自己怒气早消,本准备放松警惕,哪知苏九冬又话锋一转:
“但等马某到达粥厂,却见那白粥稀如水,只能解渴,哪能饱腹?怨不得你的粥厂每日‘慷慨大方’向灾民施粥三次,皆因你讲一次用餐的量,分作三次施舍给灾民了。”
苏九冬的一番连珠炮问,将隐次归的小心思直截了当说了出来。隐次归不甘心被马匠人压着问,仍挣扎着自欺欺人:
“开设粥厂施粥是慈善之举,隐某虽然有些闲钱,但行善也应该量力而行,总不可能让隐某掏空家底来赈灾济民吧?赈灾明明是官府的分内之事。隐某施粥,便是为官府分忧了!”
苏九冬丝毫不怵隐次归的借口,反而气定神闲的喝了茶水润口,继续对隐次归驳斥道:
“不错,施粥本是善举,行善积德皆在量力而行。马某不能道德绑架你所施的粥,必须如官府的施粥一样立筷不倒,但你为了博名声,恶意给灾民施舍稀水粥,意图实在令人恶心。”
“灾民喝了你的稀水粥,未曾饱腹,反而觉得腹中饥饿更甚,这难道不是对百姓们的第二次伤害吗?”
苏九冬说着说着,已然是声色俱厉:
“你打着马某的旗号开设粥厂,却不曾用心好好经营。将来要是传出去我马匠人开设的粥厂,施粥比水还稀,马某的名声还能好么?你说我能不生气?”
“漫说马某不能仅凭你的衣着外貌就断定你为富不仁,仅仅从你施粥的举动,也能看出你隐老板并不是什么好人。”
苏九冬原先在现代本是特种部队的军医,穿越后又刚刚随温以恒参军归来,是以身上的气场全开,声势压人。
隐次归只是普通商人,抵不过苏九冬有理有据的“咄咄逼人”,连辩解都开始显露颓势:
“隐某并非有意败坏先生您的名声,隐某自身也知晓粥厂的施粥实在稀疏,但是实在碍于没有足够的粮食可用,又不忍见灾民饿死街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苏九冬对隐次归的解释并不满意:“粮食不充足,大可以拿钱去周边城镇买、去旁的都护府买,大不了上京城买。隐老板不是号称城中首富么?想必库房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我不理会让你拿钱买粮是否在道德绑架,既然你用了我马某的名头开设粥厂,就必须做到与官府粥厂同样的水平,施粥必须立筷不倒。”
苏九冬知晓隐次归这些戎狄富户与云慕林暗中有来往,此时突然灵感一闪,说道:“而且在朝廷的赈灾银两与粮食到达西受降城之前,粥厂必须不间断每日向灾民施粥三次。”
西受降城的旱情皆因云慕林暗中压消息,才使得天铎帝对此次的灾情消息闭塞。
苏九冬这是在向隐次归暗示,如果京城的云慕林不再瞒报旱情,朝廷的赈灾早日拨下来,隐次归就能早日脱身。此事出动隐次归的根本利益,想必隐次归会对云慕林暗中施压、
隐次归当即“噌”的站起身:“不可!这样的要求实在苛刻!隐某做不到!”
“隐老板做不到?”苏九冬不仅收起了怒容,反而淡笑出声,仍旧从容不迫:
“那马某就明说了,此次你隐老板不是有求于马某、想请马某修补存银票据吗?你们让你继续维持粥厂每日的运营、向官府捐银十万两,便是马某此次的开价。”
隐次归立即站起身,抬手挥向大门方向,开始赶客:“你的开价隐某负担不起!马先生大可直接离开,请恕隐某不送客!”
“隐老板大可不必如此着急赶我走,请容马某先把话说完。”
苏九冬转身从刚才一直带在身边的箱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箱,再小心翼翼从小木箱开了一条小缝,拿出了一张长方形的纸张,大小比一般的信笺小巧,看着颇像票据的样式。
苏九冬将纸张高高举起,展示在隐次归面前,漫声问道:“不知隐老板可认得此字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