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云去客栈,渐渐的,住进来的客人越来越多,多是其他城池的贵公子。
他们听说云州雷哲和拜将城叶赫连征都住了进来,心里那个激动!昔年雷哲登门挑战叶赫连征,一时瑜亮,成了公子哥们心中的偶像人物。一则贵公子们与其住在一个客栈,感到“与有荣焉”。二则生怕他们打起来了,自己没地方看热闹。本来贵公子们出门在外,比在家里自由得多,没热闹尚且要找热闹,有热闹岂能不凑热闹?
贵公子们不约而同,纷纷住了进来,也顺便把身边的武士支使开了,美其名曰“锻炼”,实则觉得终于走出了牢笼。天天楼上楼下,人来人往,见面叫一声“世兄”,然后开始分述履历。稍微亲近些了还会拿出自己的佩剑,说这是何人所铸,有何辉煌历史,然后彼此互相拆解招式。花前月下、饮酒之时,讨论着雷哲和叶赫连征两个人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打起来。
因为家世俱是优渥,丝毫不缺银钱,今天你请我,明天我招待,三天两头,小宴大宴,龙肝凤胆、瑶池佳酿——可惜没有,要不然非得让“世兄”品尝品尝不可。
客栈掌柜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多,每天忙着满足各位公子爷的奇葩要求,时不时“小二!小二!”的唤着,乐不可支,笑得没一刻合嘴。虽然忙,但是掌柜的忙得踏实啊,忙得心里自在!锅碗瓢盆、桌椅条凳、地板楼梯,吩咐小二打扫得干干净净。
这天,掌柜的正偷闲打个瞌睡,在柜台后面,把脑袋支在手臂上敲木鱼的时候,突然被一声大喝给吓到:“把客栈给我围起来!”
然后如狼似虎的云州武卫冲了进来,一个统领模样的人被环绕着,全副武装,手中高高举着一张公文,道:“奉令缉拿罪犯!闲人阻挡,与之同罪!”
“怎么又缉拿罪犯啊!”掌柜的叫苦不迭,心里面不断的喊道:“完了完了!正是花无百日红,这才几天啊,好日子又到头了!”
这云来云去客栈也不是掌柜的自己的,他也是被东家聘请。按理说,东家开这么大一个客栈,哪能没有后台啊!不过掌柜的探过东家的口风,东家虽然是本地人,却跟云州上层连银钱关系都没!再具体的,掌柜的就不好问深了,毕竟自己说到底就是个打工的。
这么多天来,云州暗中加强了巡卫力量,一直在找寻几个刺客。数天前,云州北部的一个矿场,被刺客擅自闯入,还重伤了几个云州八卫的人,这可捅了大篓子了!云州长老会出离了愤怒,一致认为虽然当前不宜出乱子,但刺客如若隐藏在云州城里的话,说不定还会发生更多祸事。
云州三大长老:大长老雷松,二长老雷鹤,三长老则是雷岳。
三长老雷岳亲自负责,调派了不少亲信好手,主要有两大任务,第一,将城中惯使弩箭的人统统盘查一遍,排除嫌疑。因为根据情报,几个擅闯矿场的刺客中,正好有弩箭手。第二则是,可以的话,最好把射程超过一百步的弩箭统统收缴,以此“保证城中贵人的安全”。
这不,慢慢盘查到云来云去客栈来了。
这些命令,长老会统统没有通过雷昊天下达,就连事态的起因发展,雷昊天也只能探到长老会的官方辞令。可见他这个城主做得是多么憋屈。
公子哥们神情都很轻松,纷纷在楼道大堂里面品看。他们三个两个在一起,对这些军武们品头论足,拿来跟自家人比较,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他们全是二十岁上下的人。这些年来,雏岛没有多大的祸事,妖兽们全都蛰伏在十万大山里面。因为这些妖兽已经隐匿了一代,人们便容易把他们遗忘了。贵公子们没有见过妖兽围城,就算是年纪再大些的,那时候也不过是四五岁而已,对妖兽围城、易子而食的情况完全没有概念。只有少数人,家中长辈居安思危,从小就被家中悉心培养,有的还送进十万大山见过血,以此为成人礼。从小便意志坚毅、恩辱不屈。这样的公子哥,就连说一两句奉承话的心情都欠奉!他们在人群中冷眼旁观着,因为强势的人是不会喜欢被强势的。有几个稍微(冲动)粗鲁些的,在心里面已经暗暗思量好了,这些军武只要敢找到老子头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砍死一个再说!大不了捅出天大篓子!
天上捅出大洞,那就用泥巴堵住。这是他们最朴素的想法。
军武统领是个大胡子,目光敏锐,独少了一分由年纪阅历打磨而成的沉着,年纪不到三十岁。他举起右手,开始变换手势。
得令的军武们自然要听令。
他们竟然还想要查房!
本来嘛,查人不查房,这跟不查有什么区别?所以在云州高层的逻辑里是完全说得通的,而类似的事情军武统领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
云州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全城搜查一次,而且重点照顾贵人达官的府邸。就是要针对他们,因为蓄养私军在云州是不允许的。在以前,云州由云家当家的时候,贵人们都默许蓄养私军。雷家反水的时候,将这些私军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弱的力量。所以雷家当家以后,为了杜绝类似的行为,只要查到蓄养私军,就地格杀是算轻的。有时候会把骨肉剁碎以后,送到飞鸟集去,给那些飞禽走兽改善伙食。
但对这些公子哥来说,他才不管你有理没理,只要别惹到老子头上就好!当要查房的时候,贵公子们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隐隐还没爆发,还缺一个挑事的人去点燃那根导(火索)。而军武统领要做的,是在这一切爆发之前,赶紧搞定一切马上离开。
贵公子们吵嚷着,有些人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刀剑,在自己的下巴左右虚晃,似乎在刮胡子,然后吹几吹,吹毛求疵。
这些人面皮白净,脸上光滑得像白馒头似的,有个屁的胡子?军武统领觉得有一些头疼。
贵公子们还在吵嚷。
有句话怎么说的?我需要安静,而你却吵吵个不停。
三楼,骂声传了下来,莺莺燕燕不绝予耳。
三楼是地字号房,主要是贵家女的居处。
是的,客栈里还有很多贵家女。出于习惯,她们尽量聚在了一起。而贵公子们心照不宣,也没有人去租住地字号房间。
所以三楼整天鸟语花香,对公子哥们来说,如同天堂一般。倒不是说他们是好色之徒,他们也好色,但不急色。更多的是想虏获一两名女子的芳心,以为“世兄”之间的谈资罢了。况且就算郎有情妾有意,世家子的婚姻并不是由个人定的。
贵公子们终日高谈阔论不断,未尝没有其中意思。
军武统领赶紧上楼。
云可儿从里面走了出来,好吵,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很吵。
军武统领看了一眼,随即下令:“云小姐怎么在这里?来人,护送云小姐回内城。”
云可儿愣了一下,一个军武听令来到了她的身前。
“你们是什么人?”云可儿问道。
军武统领恭恭敬敬,面无表情,道:“外面混乱,云小姐还是回内城客院,那里更加清净宽整。”
当即就有贵公子吵嚷道:“放屁!小爷我刚来云州就住进了客院,你们那儿是跳蚤窝,虱子洞,长满了虫子,飞满了蚊子!又脏又臭!小爷我实在恭维不来!”周围立马有人大声附和。
“我问你是什么人?听命于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你,雷城主请我们当客人,绝不会做出无礼的事,还是说是你擅自做主?”云可儿面色冷静。
军武统领没有说话,挥挥手势,立刻有另外一个军武上前,轻轻扣住了云可儿的手。
“啪!”云可儿当即一个巴掌拍了过去,周围的人都是一惊,愣在了原地。
云可儿语气加重,说道:“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乃当今云家家主的嫡系亲女,我云家一行在云州,雷城主尚且礼敬有加,你这奴才谈何放肆!况且我云家在二十年前,已为云州之主达上千年。你左右不过是个奴才,须知往上倒三代,你的先人尚且听命于我云氏。你以下犯上,可知按云州律须斩去一只手!”
周围的公子哥这才回过神来,大加感叹,同声道好!在云来云去客栈,一向来,众人只道云小姐是百合花、花骨朵,没想到却是红玫瑰、红艳如火。
不过也有的人大感梦想破灭。他们对云可儿曾经有过惊鸿一瞥,当即惊为天人,本来以为是红袖添香、温茶洗砚一类的温柔角色,想不到却是一头雌虎。他们觉得落差实在太大。
“咻咻!”公子哥们纷纷拔剑,上前来摩擦生事,这种在美女面前露脸的机会着实不多。
军武统领心中有些犯难,他请云小姐跟他走,并非听命于世子雷哲,相反,他生怕这时候雷哲出现。
迟则生变,军武统领心下计定,两害相权取其轻,自己别无选择。
他果断下令:“带走!”
客栈内一阵轰然!
楼道,“咻!”的一声,忽然一根长箭没入墙中,挡住了军武的去路,长箭箭羽犹然颤抖,凛然生声。
周围的喧闹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离瑶持弓而立。
她浑身散发出野性气息,如同一只狩猎的母豹。
弓箭?
“一起抓回去!”军武统领大声喝道,口吻之间,少了起承转合的余地。
离瑶急速后退,拉开距离,其间弯弓搭箭,动作如行云流水。
“慢着!”一个身影出现在离瑶的旁边,伸手按住了她的箭和弓。
正是释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比起之前,好了许多。
离瑶松开弓弦。
释一伸手将冲过来的军武拨倒,随即直接越过倒地的军武,来到军武统领的面前,背手说道:“且慢!”
军武统领本来在握剑戒备,在释一的目光注视之下,下令制止了手下的行动。
释一指了一下离瑶,说道:“她是雷家的贵客,在刚到云州的一段日子里,她在内城出入,走上走下,你不会恰好认得她吧?”
军武统领迟疑了片刻,没有说话。
“听说你们要找惯使弩箭的人,如今云州大典在即,百城人士纷纷进入云州,刀枪剑戟,何其多也!你难道要全部抓完?恐怕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吧?”
“依令行事,乃军人本职。”军武统领说道。
“我想上头根本不可能有命令要盘查这里。”释一说道:“这里住着的都是英少贵人,平时得天独厚惯了,突然之间被云州像关押的囚犯一般对待,恐怕难以善处。雷家世子也住在这里,对他也是难以交代。”
军武统领再次沉默。
释一看了一眼离瑶,对军武统领说道:“她是云州贵客,至于她背上的弓箭,是一开始就有还是之后才有的,雷家最清楚不过。”
释一继续道:“不仅是她,我房间里就有一架大弓,你可以先抓我,但是我白港刘家一定不会忍气吞声。”
“哦!”周围重新喧嚷起来。
大名鼎鼎的白港海狗子,很多人的知道。
原来是刘家的人,周围的贵公子们纷纷想到,一会儿一定要结识一番。
“是非论断,我想你还是回去再问一下,这样比较好。”释一道。
……
军武统领退出了客栈。在外面,他向客栈望了一眼,近乎大半个雏岛的继承人都在这里了,不知道要是放一把火全烧死了,会在雏岛捅出多大的乱子?
“哼!”军武统领苦笑,真是一群好命的人啊。
……
释一走到离瑶的面前,说道:“你还真想几箭把那几个军武射死,然后能够在云州安然无恙啊?”
“假惺惺!”
离瑶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云可儿,脸上露出复杂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