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圭是皇帝,说到底是要维持自己的统治力,他要培养两方势力互斗,居中平衡,哪一方做大了威胁到他的统治都是不被允许的,这一点,只有与皇帝陛下最亲近的人才能够理解,这也是为什么迟迟不立储君的原因之一,一旦立储,皇子们势力的平衡就将被打破,强势的一方可能威胁到皇权。
历史上不是没有过此类的情况,唐太宗李世民的登基便是最好的例子,拓跋圭熟读历史,决不允许相似的事情发生。可是,三皇子的死,俨然让当下微妙的平衡无法持续下去了,所以他急忙传召拓跋子出入宫,不是为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死,而是为了即将崩塌的帝都平衡体系。
“你觉得真儿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也不知过了多久,老皇帝终于开口说道。
“如果没有第三方势力介入的话,十皇子蓄意杀人的可能性确实更大一些,老臣有着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三皇子死后十皇子受益最大。众所周知,金陵城是大皇子的势力范围,三皇子成为金陵城的城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大皇子的势力,却也建立起了一股新的势力,成为了一位可能对王权争夺战产生不利影响的有力竞争者。相反的,三皇子死了,等于说是将这个即将崛起的皇位竞争者掐灭在了幼苗阶段,并且还能将责任嫁祸在大皇子身上,削弱您对他的信任,可以说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拓跋子出终于直起身子,双手抱拳拱出,像是做出了某个决断,“因此微臣认为,排除掉第三方势力介入的可能以后,十皇子拓跋真做下这件事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终于抬起头来,拓跋子出的分析公平而且公正,是在对陛下绝对信任的前提下,不顾自身安危的一种回答,拓跋圭对此非常满意,打拓跋子出入殿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老朋友不会让他失望的。
没错,无论是哪位皇子成为太子都不重要,究竟是谁做下的这个案子他的心中也早就有了判断,宣拓跋子出入殿,老皇帝的目的是要看清楚身边的至交好友其真实态度到底是什么,看清楚他是否还是站在自己一方的,又或者已经有了偏向。暗杀的序幕一开,让老皇帝对于自身的安危有了深深地担忧,所以才会如此一再逼问拓跋子出,逼问出他的真实态度。很庆幸的,跟随着自己出生入死三十年的至交好友还是站在自己一边的,这非常重要,因为他,当今万岁拓跋圭还没有死,只要他一天不死,坐下的皇位就没有人能够染指!
望着拓跋子出操劳过度,皱纹纵横的面容,老皇帝的目光缓和了下来,亲自走到殿下,为他擦净额上的汗水,再亲自搬来了椅子,为他赐坐。寂静空旷的光明殿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太监侍卫都被遣退了,包括最贴身的那几个人,因为今天的谈话,太过重要了一些。
“子出啊,这些年为国家操劳,你辛苦了。”从前一个话题蓦然转移到了后一个话题,拓跋子出知道老皇帝这关自己总算是过了,却没有任何松懈的表情,被皇帝搀起之后,低着头擦擦额上的汗,“为万岁分忧,老臣责无旁贷。”话音一转,又道,“只是陛下,老臣刚刚的分析都是建立在没有第三方势力介入的基础上的,如果真的有第三方势力介入的话,就需要从长计议了。”
“朕明白你的意思,元吉和真儿朕都了解,他们两人中间,真儿能力更强,与当年的我像极了,如果说夷儿的死与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有关的话,那一定是真儿做的,而且朕也知道,如果真是真儿做的,那就一定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陛下,恕老臣直言。”不知何时开始,拓跋子出已经不再自称为微臣,而是自称老臣了,“您如此纵容诸位皇子内斗,看起来是在维持他们之间的平衡关系,其实也在无形之中助长了他们各自势力的成长,特别是十皇子,据老臣观察,王子殿下他不断与江湖势力结交,现在已经成长得非常可观了,如果再不限制一下的话,我怕以后再也限制不住了。”
“真儿自小喜欢舞枪弄棒,是个习武的奇才,结交江湖异士算是同类相聚,是可以理解的,倒是元吉,虽然有着佛宗和他母后的支持,这些年里却没有什么建树,反而处处被压制,真的让朕失望。”
“老臣认为,大皇子为人敦厚,颇具长兄之风。”
“呵呵,看起来你对元吉有所偏向呢。”
“微臣就事论事,请陛下三思。”
老皇帝叹了口气,有些颓废的说:“按道理来讲,朕仙逝之后,天下本该是属于元吉的。”
听到此言,拓跋子出露出惶恐之色,立时跪倒在地:“陛下洪福齐天,断没有寿终之日。”
“仙、佛都不能免俗,更何况朕仅仅是一界凡人。倒是真儿,有希望超脱这一切。”
“十皇子是个修炼的奇才,说不定可以到达天人合一的境界。。”
“呵呵,别瞎说了,哪有什么天人合一啊。”老皇帝走回殿上的位子,“其实你应该知道,除了欣赏真儿之外,朕努力扶持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是与慕容皇后有关吧。”话到此处,拓跋子出已畅所欲言,无所保留了。
“没错,与我的结发妻子有关系。”老皇帝目光飘向天外,像是回忆起了一段难忘的往事,“谁都知道慕容皇后是我患难与共的结发妻子,朕能够走到今天,与她在背后的支持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可是,这些年里,慕容家族成长得太过庞大了,抛开身为皇后的尊贵身份不谈,她的二弟位列当朝右宰相,地位仅次于你;她的三弟占据帝国境内最为富庶的金陵城多年,积累了数量可观的财富。如果他们一家子联手,对朕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而朕又不能不顾念当日的情谊,所以只能暗自允许真儿的崛起,来压制他们一派。”
“陛下的考虑微臣深有感触,不过这些年里,十皇子的崛起速度真的太快了一些,他所圈养的那些江湖势力为佛宗所厌恶,对帝国与佛宗的交好大大不利。”
“你说的这些,朕自有分寸。”
“陛下,这件事情一出,接下来您要如何处理?”
“你说呢。”
“难道您要继续由着事态失控不成?请您务必三思啊。”
“子出呦,你必须知道,能够继任皇帝的宝座的人必须姓拓跋才行,而要保证拓跋氏永坐江山,自然需要一个最强者的出现,不是朕心狠,但是只有兄弟残杀,最优秀的人才能够露头,不是吗。”
“这么说您是要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喽。”
“安儿的死,朕已经想好了妥善的处理办法。”
“您要派谁前往调查?”
“据可靠消息,朕的小儿子拓跋烈正在前往金陵的路上。”
“十一皇子拓跋烈?他从边疆回来,怎么没有马上入皇城向您请安,反而去了金陵的。”
“烈儿他啊,就是这个性子,也是因为性子的原因,诸位哥哥们对他都没什么办法。”
“老臣只怕,十一皇子与十皇子亲近吧。”
“不会,烈儿和真儿虽然拥有同一个生母,又先后到边疆从军,性子却迥异,帝都里面,除了你和虹日之外,他是身份最中立的一个人了。”
“那您就不为他的安全着想一下?就不怕再出现一次暗杀事件?”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如果说非要把所有兄弟杀死,才能登上至尊的宝座,朕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陛下,难道您忘了前朝皇帝司马炎登基以后,大肆屠杀亲族造成的后果了吗。”
“朕记得清清楚楚,但那并不相同,司马炎是弱者,彻彻底底的弱者,朕的儿子们却各个都是强者,有能力驾驭手下和帝国。”
“陛下,虎毒尚且不食子,您这是……”
“哈哈哈哈哈。”
……
帝都长安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远在西南方向上的金陵城却仍旧夜夜笙歌,没有因为三皇子拓跋伯夷的死而产生太多的悲恸。人活于世,走走停停,谁都有一死,抱着莫大的勇气决心来到金陵闯天下的人,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若年前人国境内曾掀起过一次淘金潮,发现金矿的地点位于塞外与人国边境的交界处,那里到处都是戈壁,是人兽罕至的地方,日间气温高达六十度,正常人顶着太阳站立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因为大量脱水死去。
即便如此,前去淘金的人仍是络绎不绝,不是他们不要命了,而是金矿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发家致富,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机会难能可贵,一辈子当中说不定仅此一次,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了。
为了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只能担负丧失生命的风险,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为了改变命运,做出一些牺牲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没有牺牲的魄力和决心,又怎么能够真正改变命运呢。
大家从四面八方、不远万里来到金陵,怀有着不同的目的,巨商富贾们是为了享乐,底层百姓们是为了改变命运,反正都是怀有目的来到座夜夜笙歌的罪恶之城。来到这里的人们一心为了达成心中的目标,对于身边的事物反倒没有那么的关心了。
夕阳如血,沈飞站在金陵城头,俯瞰金陵全境,心中满是感慨,偌大金陵号称罪恶之城,自己若连此处都征服不了,就更不要说藏龙卧虎的帝都长安了。与此同时,他预感到自己进入长安的时间可能越来越近了。金陵城占地千亩,常驻人员超过百万,沈飞大概是少数几个注意到三皇子死亡的人,说来也巧,三皇子惨死的时候,他和若雪正好在仙女河畔遛弯,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者真是吓了一跳,与此同时,画舫照常行使,芊芊照常接客,让他马上猜到了三皇子的死与谁有关系。
果然越是亲近的人越需要被防备,从三皇子身上,沈飞充分地看到了这一点。
今天晚上,有他的一场比赛,再打完这一场,距离挑战擂主就更接近了一些,到时候,不得不面对楚邪的挑战,沈飞还没有想好,究竟要怎样和楚邪打。而净灵和尚也并没有如他预料中的那样归来,看来是不会再出现了吧,之前净灵和尚的有意接近,究竟是在威胁自己还是在警告自己,沈飞始终没有想清楚,谜团的解开估计要等到再见到他的时候了。
注意到一队车马通过城门,进入了金陵,沈飞多加了几分留心。这一队车马很有意思,人骑着马狂奔,相对舒适的马车反而用来承载货物。从远处看,一名年纪不过三十的英俊青年骑乘骏马一骑当先。此人一身戎装,器宇轩昂,坐下骏马为枣红色,高大威武,四肢有力,一看就是最上等的千里马。手中马鞭居然是金黄色的,人国对于颜色有着明确的区分,金黄色的马鞭只有皇族的人才能够使用。
“驾,驾!”此人一骑绝尘,驾马在闹市间驰骋,将街道两侧的商贩掀翻不少,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驾,驾!”他玩的正爽,却有个阴阳怪气的人跟在后面追:“少爷,少爷,这里是金陵城,不是塞外,别骑着马乱跑了少爷。”却不知他自己也是骑马,跟着自家少爷一同犯恶。
再看他们身后马队拉乘的货物,并非金银,而是大量被藤绳绑紧、固定的兽皮,武器,负责押送货物的人,也都是各个皮肤黝黑、身体精壮、手持武器、面容严整的年轻人,拥有着行军打仗、见惯了战场厮杀的冷酷目光,一看就都是军人。
“这人到底是谁啊?”沈飞心中产生了好奇,善于上马打仗的王族中人不会太多,此人的身份必然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