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唐门,百年大家。
唐清妩提着六角宫灯,绕过九曲回廊,秀气的眉,苍白的脸,在幽幽夜里透出惨淡的光来。沿途碰上的人都恭敬叫她声“二小姐”。
众所周知,唐门第二十四代门主唐乾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唐轻书少年侠士,常年在外游历;幼女唐清妩醉心毒术,不问俗事,极受唐乾宠爱。
唐清妩走了半个时辰,抵达议事堂,推门而入。出乎意料的,唐轻书竟也在堂中。
唐清妩于是敛了笑容,微微侧目,领口隐隐露出一点不同于雪花的柔软的白,似是大雁的羽毛。
唐乾正襟危坐,不动如山,端的是一门之主的架势,不急不缓的开口:“你们兄妹二人素来亲厚,今日不约而同的来看望为父,倒也默契。”
“妹妹。”唐轻书微笑颔首。
唐清妩并不理会。
“妩儿,你哥哥来可是给为父准备了厚礼,你呢?难不成空手而来?”
唐清妩立刻反唇相讥:“怎么?我药房里少那一副岁暮,父亲您认为不合心意?”
唐轻书起身为唐乾续了一杯香茗。
唐乾顺手饮下,道:“妩儿原是前来责怪,真叫为父伤心。”
“我曾告诉父亲许多次,不得用我所研制的药物伤无辜性命。”唐清妩直视唐乾,双目犹似一泓清泉,只是布满了冷漠疏离。
唐乾转了转手中念珠,又是怀念又是伤感:“你娘亲也时常这样告诫我,要我多多行善。可惜她早早就去了,反留我这恶人孤孤单单过了许多年。”
“你娘亲是个心善的女子。”唐乾长长叹一口气,又语气凌厉道:“可沐家算不得无辜,我非要他们家破人亡不可。今日就是你娘亲还在,也决计不会拦我!”
唐清妩垂眸盯着泛旧的地板,半晌,才道:“我要去宣城一趟。”
唐乾眼角皱纹很深,眼神深邃,单是一瞥唐清妩的领口,不回答半个字,手中念珠又转了转。
“我要去宣城一趟。”唐清妩执拗的重复着。
“轻书,外面风雪交加,去送送你妹妹。”唐乾大手一挥,终归是妥协了:“到了宣城,万事小心,也代我问声好。”
唐轻书一袭青衫,脊背笔直,似竹般高节坚韧。他右手撑起一把结结实实的黄油纸伞,把唐清妩护得严严实实,不被风雪侵扰半分。
长廊尽头,亦是唐清妩的住处。
“妹妹比我预想中来得早,所幸沿途的客店钱庄我已派人先行一步打点去了。”唐轻书将伞倾斜,不着痕迹的挡住自己的脸庞,略向前一步,柔声与唐清妩说到:“清妩,你且放心,一切有我。”
两人又极快分开。
唐清妩仍旧是冷漠而苍白的脸。
唐轻书收了伞,微笑颔首:“妹妹,家中林林总总大小俗事需我处理,我便只送到这里,妹妹请回。”
他掉头就走。
“兄长可还有话?”唐清妩温言询问。
唐轻书嘴唇上下翕动,沙哑低沉的嗓音带出莫名的伤感:“你替我转告阿璃,这些年,我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是惦念她。”
似竹般高节坚韧的男子,闲庭信步般渐行渐远,形影相吊,不免孤独落寞。
浣花静淌随逝水,一场春梦夜色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隔着山河岁月,回不去的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