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她,那个女子,自己终于找到了,她和文清澄,一模一样。
是他,是他,那个王爷,自己终于又见到了,三年之前,那个杀死自己皇兄又细心为自己包扎伤口的锦王。
“本王是摄政王。”凌寒言道,他想知道,这女子,面对自己身份会怎样。
“摄政王安好。”福福身,倾身行礼,凌寒暗暗自喜,果然没看错人。见凌寒不语,泠滢浅浅一笑:“王爷适才还说这地方是王爷的,王爷很会挑地方,但是很抱歉,这里的每一草一木都是臣女母亲留下的,并非王爷所有。还有便是臣女妹妹清澄至今未嫁,王爷刚刚的话实在有损妹妹清誉,王爷还是慎重言词才好。”泠滢莞尔一笑,眸子里似是要溢出水来。
凌寒细细打量着女子:她一身银衣,在皎洁的月光笼罩下显得恬静安详,她的眸子清冽澄净,不带丝毫波澜,分明是反驳的话语,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微笑,流露着温婉的神情,真真是连文清澄也比不得的倾国倾城,与清澄相比,眼前这个女子比之更加娴静淡然,而清澄更多的是流露出凄楚冷冽之气,两者虽各有千秋,但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凌寒眼里,泠滢美得不可比拟。
“抱歉,许是本王记错了也没准,这样好的一片竹林,姑娘一人独自抚琴,是不是也有些可惜?”凌寒眸子含着笑意,轻轻开口。
“母亲说过,这个竹林,决绝不能留一男一女独处,泠滢因着你是摄政王已经逾越,既然王爷要在此,臣女告退。”
“为什么?”凌寒急忙问,他留在这里不就是想和泠滢在一起嘛,真是……
“母亲说了,湘妃泪不可溅斑竹,雨霖铃不可与男子弹,早晚都要离别,寒蝉凄切,与其到时目送兰舟,不如不识……”泠滢盈盈施礼:“王爷好自为之,雨霖铃,可是一个很可怕的预言……”说完扭身告退。
凌寒还是叫住了她:“那,湘妃怨,要是弹了,又该如何”
泠滢微微惊讶,这正是母亲死亡的原因,她只淡淡:“殉情。”
“雨霖铃的预言吗?殉情吗?真是足够可怕,本王,向来喜欢悖逆这些。”凌寒轻笑,透着一丝无奈,自己终究,还不是要负了婉言吗?雨霖铃的离别,只让人深深无奈罢,婉言,本王对不住你……
经过长达一天的奔波,凌寒携文家一家回到了洛阳。
凌寒对这一切都没有半分惊讶或者兴奋,而婉言却因这事闷闷不乐,她好不容易才让凌寒多笑一笑,多看她几眼,却因为那日凌寒在马车上看见的文泠滢而又一次失去凌寒对自己的关注与那少有的喜欢,一向养尊处优的丞相府大小姐,对于凌寒这般待遇,叫她如何能忍?如何能忍?
但她现在,必须要忍,好好的忍,忍到凌寒爱上她的时候,自己足够聪敏,她知道,一个男人的怜悯和同情,足以让她站稳脚跟……
对于王爷带回的女子,王爷到给她侍妾也好侧妃也罢,自己终究是正室……
婉言这般想着,完全不知一个黑衣男子已经走进了她的卧房,斥退了她的侍女,缓缓向她走近……婉言意识到什么的轻轻回头,略略吃惊。
男子一身黑衣掩盖不住卓尔不群的英姿,凌厉之气散在空气里,添上一抹淡淡肃杀之气,脸上带着银色镶金边的面具,一双深邃的眸子和半张脸露在外面,腰间一佩剑,手轻轻放在刀鞘上……
“姐姐。”男子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温存,轻轻的唤婉言,生怕吓到她。
“云天,你回来啦,有没有去见过父亲啊?”婉言看看他,亲切的问,顺手为他倒上茶,幽幽香气渐渐弥漫开,却没有感化眼前的这个男子。
被唤做云天的男子不说话,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不似寻常三饮品茗。
婉言微微有些不悦:“云天,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茶是这么喝的吗?”
“夫子说千遍万遍,不及姐姐说一遍来的记忆深。”云天浅笑。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转移话题,婉言口中的父亲于云天来讲,不过一个高高在上的丞相,不是亲生父亲。他,谢云天,早晚要离开这个所谓的家。
“有些事,你该学着放下了。”婉言微微叹气。
“有些事,姐姐该学着记起来,迷惑自己到何时呢?”云天垂下眼睑。
“忘记吧,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婉言又是叹气。
“我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他是如何冷声下达命令,忘不了他对娘亲说的那些话,忘不了他亲手打在我脸上的一巴掌,姐姐,这么多年,你如何能忍,也对,死的不是你的娘亲……你不懂,永远也不会懂……”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心智,我不希望你是那样的人,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他和你之间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我怎能不恨他?他在我七岁的时候,就杀了我的娘亲,把我丢在古镇不闻不问,我是庶出,所以才会这般,对不对!”云天的眼眸染上一片猩红。
“云天,听姐姐的话,好不好。”婉言的话中带了些恳求的味道。
“姐姐别再劝我了,姐姐在这个世界上,是对云天最好的人,不然,云天不会让你活着的。”云天的眸子愈发冷冽,周身散发寒气。
婉言轻轻摇头:“姐姐日后怕是护不了你了,姐姐现下自身难保呢……”
“现在是我护着你的时候,姐姐怎么了,满面愁容,如丧考妣似的?”
“说什么呢,姐姐是越发不管你了,你也越发不正经了,这种话也敢说了。”婉言微恼,对云天的态度也略略严厉,却依旧流露宠溺的味道。
“也对,他们死了,你会难过的,为你,我就再让他们多活一会儿。”云天冷冷的说。见婉言久久不语,云天身型一闪,出了房间。婉言微微叹气,目光愈发柔和温存。命侍女取酒,整个人静若流水,脸上微微含笑,却是微现愁色,独自浅酌低饮,微微醺色,脸上漾起迷人的红晕,拂袖起身,来到古琴旁,独自抚了那样一曲《雨霖铃》……
此时,凌寒在自己的卧房中也是酒过三巡,心心念着那日竹林偶遇的文泠滢,喝的酣畅淋漓,口中喃喃唤着“滢儿……”
忽闻雨霖铃哀怨之声响起,凌寒眼前又浮现泠滢浅笑的模样……
他站起身子,面色微酡,浅浅笑着,觅着琴声慢慢走向婉言居住的莞簃……
婉言紧闭双眸,脸颊微红,风姿旖旎动人,玉手轻挑琴弦,雨霖铃的声音便如流水一般缓缓流泻出来,在凌寒眼中,这与那日竹林偶遇的文泠滢,是一模一样的,他轻轻取出腰间的玉箫,与其和了一曲,一曲毕,凌寒脑海中又回想起泠滢那日的话:雨霖铃不得与男子弹……
他急急停止了吹奏,走到婉言身后,一双厚重的大手轻轻按住婉言的纤纤玉手,言:“别弹这首曲子了,本王在呢……不要弹这个……”
婉言闻言略略惊讶,自顾自的以为凌寒是在安慰她,心中无限欢喜,微微转头轻唤:“王爷……怎么来了?不是应该在书房处理政事吗?”
凌寒见佳人巧笑,无限欢喜,轻轻将之搂在怀里,婉言亦轻轻靠在凌寒怀中,满脸幸福之色,深深眷恋着这种甜美的感觉,微微闭上了眼睛,在洁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脸颊微红。
“本王爱你。”此时她拖着醉意朦胧的身体,将怀中的人看成他心中的那个人。此时谢婉言醉酒半醒,闻言似是受宠若惊,似是害羞,把头深深埋在凌寒怀里,喃喃:“王爷……你喝醉了……”芊芊玉手抵在他胸前,欲要将他推开似乎并没做好接受他的准备,然后他并没有给她拒绝他的机会。
凌寒霸道,两只手紧紧抱住婉言纤细的腰枝,仿佛要把婉言融进他的身体:“我要你。”
未等婉言反应,他已是将她打横抱起,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婉言曾记得有人说过,吻在额头上是疼爱,吻在脸颊上是喜爱!婉言这般想着,微微有些心悸,之前的沉醉荡然无存,她现在只想知道,若是真的变成那样……自己该怎么办呢?
翌日,天还未亮,婉言意欲起身,却被凌寒一把拉住:“滢儿,别走,别走……多陪本王一会儿……”
婉言微微一震,不接受现实略带不可思议的问:“王爷是叫我吗?”
“当然了,滢儿,你昨晚陪了本王,本王当然不能负你,滢儿想要什么?”
婉言明白过来什么,愣了愣,两行清泪滑落脸颊,落在凌寒的脸上,奈何凌寒未醒,半句解释安慰亦是没有,婉言挣脱凌寒的手,向外跑去,深深地闭上眼睑,泪水依旧是轻轻在脸上划过。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那里有错,你要这样伤我,你无视我,我忍了,你带女子回来,我忍了,这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婉言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紧紧抱着自己,深深的把脸埋在臂弯里,默默的留着泪,默默地忍受着疼痛。
“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婉言无助的哭泣,她不知道,自从昨晚开始,雨霖铃的预言,轻轻的笼罩在她身上……
天已经大亮,凌寒这才微微转醒,却发现脸上残存的泪珠,暗暗疑惑:滢儿什么时候离开的呢?他揉揉眼睛,却发现四周看起来似乎超出了他给泠滢的额度,这间屋子虽然简单,但东西还是样样精致,泠滢怎么能用?
怀着双重的疑惑,他肃声唤:“来人,给本王更衣。”从床上坐起来,毫不犹豫的拭掉脸上的泪滴。侍女进来为其更衣,却言:“王妃娘娘刚独自跑出去了,怎么就王爷一个在了?”
凌寒正欲因为这个侍女的胆大而发怒,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微微僵持,缓缓的问;“本王现在在哪里?王妃怎么了?”
“王爷怎么了,这是王妃娘娘的住所莞簃啊,王妃娘娘天没亮就出去了,王爷不知道吗?”侍女很大胆的回话,一点也不保留的尽吐实言。
这样一说,凌寒已然把全部经过大概的明白了,不禁深深后悔,自己怎么能把婉言看成了滢儿呢?真是酒醉误事,本王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伤了婉言的心,自己也真是……哎……
凌寒停止了思考,穿上鞋子衣服,任侍女为他梳好发,推开门去寻找婉言。
此时的谢婉言空灵白衣,默默的流着泪水,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向未央池水边,一跃而入,溅起层层水花。
凌寒闻声,大惊,她还是走到那一步了吗?他阻止了侍卫去救婉言,走近水边,静静地看着婉言轻轻挣扎,那眸子中,满满的都是凉薄,在眸子深处,却闪烁着隐隐担忧。
婉言的侍女万分焦急却无计可施,不得已言:“王爷,快让人就王妃啊,王爷就是再讨厌王妃,王妃毕竟也是丞相府的大小姐,王爷怎能见死不救?”
“她要死,就让她去死好了。”凌寒淡淡的道。
侍女心中更加焦急,可凌寒却已经拂袖而去,留下一个看似凉薄坚定的背影。
婉言亲眼望着凌寒离去,渐渐的没了声息,她的心死了,心死的人,活着干什么呢?她静静地沉到了水里,水边,呼声不断。
此时的凌寒早已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初衷,他猛地向回跑去,纵身一跃,进水底将婉言轻轻抱了出来。
婉言浑身湿透,衣服**的粘在身子上,穿了与没穿已经毫无分别,该看的和不该看的全部尽露人前。凌寒微微皱眉,脱下身上的外衣披在婉言的身上,打横将她抱回莞簃。
莞簃,紫色的纱幔,兰花的芳香,昨晚的不堪早已被人收拾干净,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盒子。凌寒走进,轻轻地把婉言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走到那盒子前,将其轻轻打开,不出意料看见那一点鲜红。
凌寒心中苦涩,自己对她,未免太过残忍……他静静看着床上惨白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自己虽然已经初步断了她的念想,但毕竟,她没有死,还是他的妻子。
凌寒坐在她的床边,波澜不惊的看着她,轻轻笑,但那笑似乎比哭还难看:“婉言,有本事你就醒过来,本王就跟你解释,要是你固执,不肯醒来,你死的,未免太过冤屈。如果你对本王还残存一丝希望,本王就不让你失望。”
说完,凌寒轻轻的退出去,掩上门。
“王爷,王妃怎么样了?”婉言的侍女试探着问。
“放心,死不了,记着,不许传太医。”凌寒仍是冷冷的下达一个令人惊疑的命令,然后孑然一身站在门口海棠树下,看着满树零落的花,喃喃:“自从母亲走了,谁还会和本王对一句‘绿肥红瘦’呢?”
“王爷。”婉言的侍女唤了一声:“王爷为什么不去陪陪王妃,还不让传太医?王妃现在需要医治。”
“她自己要求死,怨不得旁人。你的话很多,从早上起就是了,管住你的嘴,少废话。”
“王爷负了王妃,王爷怎么会知道,在一直的一直,王妃都在等你,一顿饭,王妃要反复热三遍才肯无奈的独自吃完,她等你等的多辛苦,好不容易王爷你来了,却又变成这样。”侍女有些歇斯底里了,无奈凌寒油盐不进,像具雕塑一样站在那里,半天吐出一句:“本王和王妃的事,不用你们管。”说完,拂袖离去,不沾丝毫尘埃。
都出了这么大的事了,文家还怎么在府中长住,趁早回去好了……
但凌寒转念一想:还是不行,文家的老宅已然是破败不堪,住进去实在多有不便,自己还是要施以帮助,那般纤尘不染的女子,即使自己有婉言在侧,不能对她如何如何,但也不能让她就这样住在那样的地方。
“血衣卫何在。”
倏忽一道黑影飘过,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男子单膝跪在凌寒身前。
“主子有何吩咐?”
“去调查文闵一家所有背景资料,尤其是文家大小姐文清澄。然后,按照一般富庶人家置办一宅子,好好翻新一下,然后给当今太后传话,本王今晚就去拜会她,恭贺她为太后之喜,对了,本王流放罪奴那个地方有片竹林,给本王查查,那是谁的地方。”
“是,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对了,给本王把锦云找出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暗卫面露难色,锦云啊……主子不是在开玩笑吧……那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人物啊,虽然已经是王爷的人,但毕竟,那也是玄衣门的门主啊,天下暗卫,十有**都出自玄衣门啊……此人此时不知道跑到哪里云游去了,怎么找的到啊!
凌寒挑挑眉,这个暗卫,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暗卫尴尬的笑笑,身形一闪,消失。
婉言,你到底,爱不爱本王呢……
爱?为什么选择放弃?不爱?又为什么吃醋?投水又代表了什么呢?是爱我,想引起我的注意,还是真的吃醋?是不爱,对我心灰意冷,愿意放弃我离去?婉言,本王不爱你,的的确确是不爱的,但本王对你,绝不是没有好感的,父皇将你指婚与我,不过希望我将来有丞相为力登基顺利,但如今,却已是改朝换代……
如果你靠着生的希望和对我的希望活下来,我绝对爱你一生一世,不让你再受丝毫伤害,你若是醒不来,就让我们凄美的结局好了……
凌寒此时并不知道,他到底该不该让婉言活下来,如果她活下来了,自己只能无二心的对她好,必须舍掉文泠滢,如果没活下来,他就可以与文泠滢相厮相守,永结同心。她虽然倾向于后者,但他做不到将自己的妻子间接害死,成全他的自私,他毕竟还是没有残忍冷酷到那般。
他甩甩衣袍,无奈笑笑,沿着弯弯的青石小路,缓缓走会谢婉言居住的莞簃。
轻轻的推开门,紫色的纱幔下静静的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她脸色苍白,青丝微微有些湿意,一个侍女焦急的喂她喝水,无奈水从她的唇边滑落,沾湿了枕头。
“连水也喂不进去?”
“王爷怎么……”侍女福福身子:“回王爷话,王妃情况很不好,喂了几次都用不进去的。”
“出去,本王来。”
侍女将茶碗放在桌子上,默默退下。
凌寒又拿起茶碗,轻轻喂给婉言,奈何喂不进去,凌寒残忍的撑开她的唇,将水倒进去,猛地一抬她的下巴,本以为这般便是可以喝下水去,却一下全都呛了出来,婉言秀眉微皱,似是对凌寒一点不温柔的方式十分不满,凌寒看见,无奈,取帕子细细为她擦干净呛出来的水。
“你这个样子,怎么活下来,怎么等到本王对你好的那一天?”凌寒苦笑,轻轻凑到婉言几近无色的嘴唇边,水一点一点喂进婉言口中,婉言终于不再拒绝,喝下了一口水。
凌寒无奈……
凌寒向婉言口中喂水,她也一点一点慢慢喝下去,持续到下午。
凌寒这才起身,走出房间,留下一句:“本王晚上在来。”飘然离去。
锦华,给本王备轿,我们去皇宫。”立刻有男子应声,凌寒看一眼那男子,言:“本王已经不是锦王爷了,你以后,就叫凌华吧。”
男子一听,欢喜,王爷这是赐姓给他了呀,忙不迭谢恩:“谢王爷,华以后一定尽心尽力。”
凌寒摆摆手,上了轿。
凌寒一袭白衣,静静穿梭在御花园间却无心赏花,这么多花,他要是都看完了,那就到明天了吧。要是走马观花,他也没有那般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感,与其如此,不如辜负。
走到慈宁宫门口,静静地建筑,静静地大门,静静地慈宁宫,他冷冷的勾勾嘴角,这般肃静简单的慈宁宫,里面那位皇额娘,是真的喜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