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十分的有底气。”她又冷笑了一声,大概是不想理我了,一个人独自站起身看了窗外好久,这才说,“我知道你不是不争,只是还没有什么人能够逼你一把,我此刻便告诉你,即使你不想争,也务必给我争,不管到最后争不争的到,你都要给我争。”
她没有看着我,我也看不清她脸上此刻是什么神色,只是身上突然有些发凉,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身影,“争什么?”
“我现在这个位子。”
她此言一出,我的心口陡然就像受到了什么重创一般,又惊又怕。我从来没有想到那个真正将我拉入这龙潭虎穴里面的是我的母帝,“什,什么?”
她转过头来看我,“我年纪不轻了,只是运气好,先帝终其一生只有我这么一位公主,我便是不争也能在这个位子上。而今我生了你们姐妹三个,不像看你们鹬蚌相争,到最后什么都是一场空。
白蓁蓁那孩子,是很聪明,只可惜聪明的过了一些头,脸上摆着什么我都能清楚地知道,若是她登位,南白对外恐有战争。南白拥有野心的女帝太多了,我不希望南白再有战争,也不想看着百姓流离失所,这南白需要一位仁慈的女帝,能够安内平定的人坐在我这个位子上。”
“……”我静静地和她对视,此时正是临近黄昏,有什么暖色的余晖从她身后的窗子里面倾斜进来。
她叹了一口气,“这皇宫的宫墙太高了,照不到太阳,可是总需要太阳。安柔,你并不是没有作为,只是不愿意罢了,待到登顶之时,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比及,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觉得我的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了,“陛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帝驾崩之前,传了一道密令给我。”她顿了顿,停顿的那么片刻,我的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听她缓缓说,“先帝最宠爱你,你也最像她。”
我问,“所……所以呢?陛下?”
“即使你不争,这位子到最后也是你的。高处不胜寒,若是你想要坐的安稳,那便除掉白蓁蓁和白菁菁。”她那双凤眸扫过我的时候,令我犹如坠进了冰冷又深不见底的寒窟之中,不寒而栗。
我真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的母帝口中说出来的,白蓁蓁那可是她最得意的公主,从小便将白蓁蓁挂在嘴边的宝贝啊,如今怎么说这种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一眨不眨了?
“什、什么?母帝……”我惊恐又害怕的看着她,她缓缓走到我的面前,有些冰凉的手抚上我的脸,她说,“我已经为你铺平了路,路上再出现的那些绊脚石,你要除掉,就算你不除掉,也会有人来斩草除根。”
“她们……她们全都是母帝的女儿,从小养到大的女儿。”
我……我也是。
“只可惜她们也并未将我当做母亲,皇家只需要血脉,不讲究情分,你长大了,就该知道她们也从未将你当过妹妹。你不杀,便有一日那凛凛的刀剑会架在你的脖子上。”
“我……我也能不讲究情分吗?”我陌生的看着眼前的陛下,“母帝,也不将我当做女儿吗?只是因为先帝一道密旨,我便一定要坐上那个位子,我便一定要对着血亲痛下杀手吗?我的体内流着和母帝一样的血,也流着和她们一样的血……”
“你生来便是做女帝的。她们的父妃不过是宫中任人差使的贱奴,骨子里的血还是卑贱的,你不一样,你流着的血是我最亲近人的血液,从你出生的时候,我便已经下定决心,将最好的给你。”
我哽咽的问她,“你真的爱我的父妃吗?你真的跟父妃如此的亲近吗?为什么陛下已经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却还是要分个尊卑,我们都是陛下的女儿,为什么要分尊卑?”
她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只是眸光多了几分暗淡,“沈储啊,我很感激他罢了,只是感激罢了。”
夫妻数十载,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句感激。
到底是谁可恨还是谁又可悲?
出了那承载着龙凤的恩殿,我的心里陡然蔓延出一股巨大的悲哀来。
我仰头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十里乌云闷的人几乎要快透不过气来。这偌大的皇宫到了而今就是一座棋局,精雕细琢,在这棋局中的人都不过是黑黑白白的棋子,任由这天底下最为珍贵的人掌控,入了掌心,再也飞不出来了。
我是这样,白蓁蓁,白菁菁还有我那可悲的父妃皆是这样。我终于得知这所有一切反目的幕后推手是谁,可我却再也无能为力。
天空灰沉沉的一片,这天闷得人快要呼吸不过来,几欲在这里面窒息,快要下雨了。
出了那高高的门槛,洁冉小跑上来叫住我,“殿下,要下雨了。”
我垂着眸子没有说话,洁冉将手中的折伞递到我的手中,“殿下慢行。”
眼看着她转身就要走,我忽然唤住她,“洁冉。”
她回过头来有些恍然的看着我,我几欲张口,到最后却是嗓子眼儿十分的艰涩,洁冉侧着头看我,小心的叫了我一声,“殿下?”
我回过神来,僵硬的笑了笑,又抬头看她,“哦也没什么,只是你将伞给了我,稍后的倾盆大雨,你又如何避雨啊?”
洁冉眸光稍微呆滞了一下,好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又好像是没有明白,正愣了片刻她跟我说,“这雨下起来也无妨,只是殿下须知不论何时您的头顶上总是要有一把伞的,不必顾及婢子,婢子的身后就是陛下的恩殿,何时都能躲雨。”
我回过神,转身彻底的踏出了这厚重的门槛,手里紧紧的握着伞柄,从手到脚浑身都冰凉了。
那我呢?既已知自己的结局,我又该如何自保,如何自处?这宫里最是如履薄冰的便是我。我不知道陛下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做什么,只是知道我知道了这些一定是往后的路十分的不好走了。
天空忽听一声雷声惊祚,倾盆的大雨哗啦哗啦的犹如撕开了天空一道口子而落下。
那雨点噼里啪啦的落在周身的房檐上,青石板上,还有我头顶的伞上,我穿的单薄却浑然不知冷。
我此刻忽然想要急切的见到我的父妃,也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最是无情帝王家。
母帝这般的人大概是不会爱人了。
父妃的宫中此刻正是冷冷清清的时候,庭院之中的那几株花草全都被这暴雨摧残的三三两两的落在了潮湿的地面上。
雨滴像连着线的珠子从房檐的小缺口上落下来,啪嗒啪嗒溅起一道又一道的水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