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子,你可知道,我找得你好苦啊。
听得屋内声音,洛叶身在杀气间,心却如火烧,双眸间满是激动兴奋。
忽而,他感觉到诸葛暗收敛杀气,觉得身体一松,揉了下眉心,再对着诸葛暗弯腰作揖,诚恳道:“谢大人,不杀之恩。”
诸葛暗双眼半眯,凝神打量洛叶一会,对他漠然点头,又对着诸葛风三人,狠狠瞪了一眼,道:“你们三个,给我出来。”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走出小院,似乎不再管洛叶的事。
诸葛风见之,连忙站起紧随其后,而公孙守和慕容雪,也明白事关重大,既然没有让他们进去,也不会凑这个热闹,就算想到诸葛暗可能责罚,也只好硬着头皮跟出去。
不消片刻,小院之内,唯洛叶一人。
池边桂叶随风动,石凳冰凉无人坐。
洛叶回想起和书生的旧事,良久之后,他才平复心情,深吸口气,往前数十步,伸出右手推开居中屋子的木门。
吱呀。
木门应声开,屋内四周阴暗,桌上一灯如豆,发出微弱亮光。
“你比我预估的时间,晚来了一天两个时辰。”
说话的人,声音平静如水,没有半点起伏。
洛叶早已准备许久的话术,听到这句话后竟不知如何接,难道小明子算准自己要来的时间?
“不过,若你寻来此地都做不到,那我们也没有必要见面了。”
洛叶闻声看去,借着灯光,看到桌旁有张轮椅,椅上坐着一名老妪,其白发如霜,身穿黑色麻衣,膝上盖一张细绒毯,十指交叉置于膝上,静静地将看着烛火。
他不敢怠慢,拱手作揖道:“晚辈洛叶,见过前辈。”
那老妪抬起头来,双目转向洛叶,让洛叶心头为之一颤。
那双眼睛,幽黑深邃,平静无波,似乎可将所有秘密一眼看尽。
“坐吧,我等你很久了。”老妪平静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小明子,诸葛明。”
终于,找到你了。
洛叶习惯性揉下眉心,这谁能想得到啊,小明子是沧桑老妪,书生为啥要给她取个这么奇葩的外号。
他心中思绪万千,下意识却听从诸葛明的命令,乖乖地坐在她的对面。隔着微弱灯火,他隐约觉得诸葛明的容貌,和诸葛暗有几分相似。
一老一少,静默对视。
诸葛明目光微转,看着洛叶脖子间露出的碧青细丝绳和左手中指,道:“没想到,他竟将青古钟和须弥戒,也都传授于你。看来,你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洛叶略一思索,终于不再怀疑,相信这人就是书生所指的小明子,毕竟书生这两件贴身之物,他从未对旁人提起过。
只是,书生让他来寻小明子,究竟所为何事,他始终想不明白。
“他怎样了?”语气一如既往,平静无波。
洛叶略加思索,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可能死了,也可能活着。”
诸葛明似乎并不意外,继续问道:“当时你可在场?”
“在场。”
“将你与他之事,详细说来。桌上有茶,说累了可以喝。”
洛叶瞅见尚冒着热气的清茶,想来在他们闯进院子时,诸葛明已准备好茶,就等他进来入坑。
看这情况,是要秉烛夜谈的节奏了,仿佛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
他忙活一夜,正是口干舌燥,点头客气一下,取过茶杯,倒了两杯茶,递给诸葛明一杯,自己喝完一杯,重新倒了一杯,整理下思绪,才缓缓将前事到来。
故事太长,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洛叶寻思许久,从被书生以修仙为引诱,说服去洛间客栈说书,一说就是五年,道尽四大名著,赚得百两银子开始,将五年点滴和书生试探娓娓道来。
喝了两口茶,又说到辞别洛间城百姓,和书生赶路帝都,中途歇息云梦山脉,却遭遇仇家报复,书生将他藏于云梦山底之事。
那时,自己通过古钟光影,看到书生大战十二仙魔,此后失去消息。自己被困地底,被迫修炼五脏,以青光膜挖掘地道逃出生天,一路来到帝都寻人。
入得帝都,以说书谋生,讲到结识公孙守,遇见慕容雪,寻找诸葛风,在无根坟遇见守墓人,最后四人夜闯诸葛府,才终于见到真人面目。
一名听众,两杯清茶。
洛叶在讲述时,说书本色自然流露,讲得故事跌宕起伏,哪怕是诸葛明平静的脸上,也不禁眉头或松或皱。
然而,他说了许多,却也没有透露半句,保留前世记忆,两世为人之事。
那是此生最大秘密,要带进棺材那一种。
故事再长,终有完时。
再续一壶茶,生平已道尽。
“诸葛前辈,这一路上,我找得你好苦啊。”洛叶揉下眉心,喝口清茶润喉,长叹感慨道,“唉,没想到,修个仙也这么难。”
“你想退缩吗?现在也可以,我会保你此生,人间富贵享不尽。”
“呃,算了吧。”洛叶摇头道,“终究是叫了声师父,既然答应他了,还是要做到的。以前没有好好做人,我也想修个仙试试。”
洛叶顿了顿,转而笑道:“虽说仙踪缥缈,但也得试试,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不是吗?”
诸葛明深邃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丝变化,点头道:“我有些明白,他为何选择你了。”
“前辈,我师父他,真的死了吗?”
“也许身死道消,也许明天回来。”
洛叶明白,书生遭遇仇家这事,或者是其中另有隐情,恐怕诸葛明也不太清楚,但愿他真的会回来吧,便不再追问,道:“晚辈有几个问题,不知可否请教?”
诸葛明道:“你可是想问,我究竟是谁?”
“前辈别误会,你是师父至交好友,我当然是相信你的。但是,你也知道,人都有好奇之心,这个想来你懂的吧。”洛叶可不会说,此时心中八卦之火正熊熊燃烧。
太玄国第一家族的惊天秘密,隐藏在诸葛府多年的神秘高人。
别说是洛叶,普天之下谁不好奇。
诸葛明难得喝了口茶,道:“此事说与你知也无妨,我诸葛家立于太玄数百年,世人皆以为如今主事者是诸葛兄弟。实则是三兄妹,而我排行第三。”
“我大哥诸葛暗,乃当朝宰相,掌管吏部和祭部。我二哥诸葛中,曾为边疆大将,抵抗四族蛮夷,今不恋俗世,守墓去了。至于我,天命不悯,天生残疾,只能躲在暗处,做些不见得光的勾当。”
洛叶恍然,难怪看这三人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满头霜发,倒像一个模子出来的,不禁又偷偷打量一会,又低头看到她盖着绒毛毯的下半身,才明白她所言残疾是何意。
“想太多了,容易白头。”诸葛暗再次看穿他的心思,淡然道。
“那诸葛风的霜发?”洛叶想起诸葛风算命先生的装扮。
“染料染的,少年玩闹罢了。”
洛叶嘴角一扯,还以为是家族遗传,看来真是想太多。可他身为说书人,对于好故事本就有八卦心,忙问道:“那二大爷,为何要守墓去呀?对了,四族蛮夷,又是指谁?”
“所谓四族,便是东夷南蛮西戎北狄,他们都是我太玄边境大敌。二哥戎马半生,临老却为情所困,心灰意冷下,才去守墓赎罪。”
“噢,那个女子很漂亮,将二大爷迷住了?”
“不是人,是妖。”
洛叶满头黑线,这是人妖情未了啊,看来有机会得再去无根坟,找二大爷打听打听,听那个哀怨缠绵的爱情故事。
“那你呢?为何会一直在此?”
“明为暗兮暗为明,我诸葛家在庙堂风光无限,大哥行事雷厉风行树敌无数,二哥为情所困无心庙堂,我这个做妹妹的,也只能躲在背后帮些小忙了。”
洛叶终于明白,这是诸葛暗在明,维持家族名声;诸葛中本来为将,守护疆土;诸葛明在暗,为家族出谋献策。
明中暗,暗中明,一门三杰,难怪会成为太玄国第一家族。
“那你和我师父,是怎么认识的?”
“咳,这个问题,不在回答范围内。”诸葛暗轻咳一声,脸容有些微变化,正色道,“听你一段故事,我还你一段故事,也算是两清了。接下来,咱们说说正事吧。”
从刚才诸葛明轻易猜出他的举动,洛叶深深明白,她堪称智谋无双,哪怕手无寸铁,也能助诸葛家登上太玄第一家族之位,想来诸葛暗在朝为相,也少不了她的功劳吧。
难怪会有这么多人保护,也难怪书生会让自己来找她。
这人呐,真不可貌相。
洛叶给诸葛明再倒了杯清茶,恭敬道:“晚辈和师父相处时间不长,所学不精,还请前辈指教,晚辈究竟该怎么做。”
“后天的仙宗开山大会,你也知道吧。”诸葛明道,“世间修仙门派数以万计,少则三四人,多则千万人。四大仙宗,正是天仙道扛鼎者。”
少则三四人,说的就是纵横谷吧。
洛叶想到自家门派的寒碜,不禁揉下眉心,想到那不知在何处的师姐,也不知过得好不好。
寻思间,只听诸葛明道:“四大仙宗和百千仙门,皆以十年为期,五年为隔,到人间寻觅有缘人。大会一开,会有无数人间子弟参与,只为争那一份缥缈机缘。”
洛叶道:“这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我该怎么做?”
“首先,将你这身修为,都给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