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小皇帝更是惊慌不已,神色紧张的环顾四周,又紧忙抬手,一把勾住袁团的脖颈,迫使他与自己靠近,“你,你胡说什么?”
眼下袁团被言浔勾着脖子,微微俯身,那人转目瞧着言浔笑,说,“皇上放心,属下不会到处乱说的。”
“朕……”言浔原本还想抵赖,顿了顿却又说,“你是在帮朕吗?”
“自然。”
“为什么?朕这般,可是……”抿了抿唇,言浔低声说,“违世异俗,有悖常论。”
“那又如何?”袁团倒是不以为然。
“你就不怕朕像之前那样,荒诞好色,又昏了头去?”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皇上能御驾亲征,就说明您心系天下,是贤帝明君。”袁团一本正经道:“再者说来,属下瞧着相国也不像世人传的那般十恶不赦。相反,属下倒是觉得相国德才兼备,大公无私,而且能屈能伸,我挺敬佩他的。”
“就因为这些?”言浔歪了歪头,还是有些不相信。
袁团颔首一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哈哈,其实……我是瞧着皇上这几日见不到相国,一直闷闷不乐的。我想着,让皇上开心些。”
“你……”言浔闻言,神色一顿,“怎么待朕这么好?”
袁团抬头,面上一抹认真,一字一句道:“因为皇上待我好。”
“出征的这段时日以来,袁团为皇上随行伴驾,与皇上几乎是形影不离。皇上高高在上,但是一点儿没把袁团当奴才看,待袁团也是格外的好,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也不会落下袁团。”
“袁团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袁团颔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皇上是个好君主,如果可以,袁团希望皇上每天都能开心快乐。”
话一出口,言浔感动不已,语气温软忍不住唤了一声,“袁团。”
……
今夜蟾宫明灯隐退,繁星万盏,汇成星河,照彻苍穹。
御驾来到山坡处,言浔远远的便瞧见林将与同蒙素二人在坡顶闲坐观星。
“咳咳。”小皇帝假意咳了咳,引得二人一并寻声望来。
蒙素回身看见自己,神色间好一阵惊诧。
林将与却面无表情。
见言浔走近,二人起身,正欲行礼之时,小皇帝抢先一步开口道:“朕今夜闲来无事,在营中巡游,瞧见坡上景致不错便想着上来赏景,竟不想相国也会在此。”
言浔所言冠冕堂皇,想来也是说给那些守卫听的。
下一瞬,只见纤影一转,接着又言,“那正好,相国就留下来陪朕一起赏夜景吧!”
听言浔这么说,蒙素不禁瞪大了双眼,更觉震惊。
身旁,林将与却是面不改色,附和着行礼道:“皇上有命,微臣遵旨。”
“皇上兴起,要乘夜色赏景。”袁团开口,“我等兵甲在身,戾气太重,只恐会搅扰陛下雅兴,也不宜近身伺候。属下这就把人带到坡下去候着,听凭皇上差遣。”
袁团也是识趣,胡话瞎话张口就来,戾气太重都扯的出,话音落下便带着守卫往坡下走。
转眼之间,坡顶便只剩下了言浔同林将与,呃……还有蒙素。
一瞬静默,林言二人将目光齐齐投了过来。
蒙素被两道目光打的面上火热,尴尬一笑,急忙转身冲着袁团嚷,“袁兄弟,带上我啊!我同你们一起去坡下候着。”
眼看着蒙素快步奔下坡去,
“扑哧!”言浔忍不住笑出声来。
奈何身旁人却是眸色一沉,当场摆了冷脸,自顾自的俯身坐下,问,“你来做什么?”
言浔垂头看着那道身影,紧跟着也弯腰坐在了一旁,转目问,“朕怎么觉得,卿卿是故意要对朕避而不见呢?”
“坐远些,别挨得太近。”林将与不答话,抬手轻推了言浔一把。
小皇帝听话的挪开了屁股,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的问,“为什么躲着不见朕?”
“……”林将与垂着头没回答。
“因为凌非繁?”言浔又问。
“知道你还来。”林将与抬眸,看着言浔说,“就为了躲你,我都跑到这山坡上来吹冷风了,你怎么还能找过来?还有,我且问你,咱们事,你告诉袁团了?”
“不是朕说的,是袁团自己猜到的。”小人儿紧忙解释,“再者说来,袁团和朕是一伙儿的,他不会到处乱说的。”
长指垂落,指尖点在草地上,随手掐断了一片长叶草,林将与没接话。
言浔瞧着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便扭着身子试探道:“听说……最近你和凌非繁杠上了?”
“嗯。”林将与轻应了一声,也不多言其他。
言浔蹙眉,“这不像你会做的事。”
“怎么不像了?”林将与反问。
“你是什么人,北祁相国,堂堂首辅重臣。”小皇帝把卿卿捧得高高的,继续说,“犯得着为了一个随行家奴放鸽子的事,纡尊降贵,同他一个小小的千总争论不休。”
“你以为我当真是为了放鸽子的事?”
此话一出,引得言浔面色一沉,撇嘴道:“那就是说还有其他事喽!”
“自然。”林将与点头,漫不经心的折着草叶。
“哼!”谁曾想小皇帝忽然发起怒来,撅嘴道:“朕就说嘛!一定是为了情悦。”
林将与闻言一怔,停了好久才缓过神来,问:“……这事,与情悦有什么关系?”
言浔气鼓鼓的说,“你以为朕不知道嘛!之前在帝京的时候,情悦与凌非繁相好,为了凌非繁,就舍弃了你。你,你定是自那时起就怀恨在心了,一心想找机会报仇来着。”
“我又不喜欢情悦。”林将与冤的不行,一脸委屈的说,“她和谁相好,舍不舍弃我,又有何相干?”
言浔才不听他解释,气呼呼的背过身去也不理人。
失声一笑,林将与也不同她钻牛角尖,正色道:“阿澈,我查凌荃的书信,不是为了情悦故意找凌非繁的茬儿,我是在做正经事。”
顿了顿,言浔转过身来问,“……当真不是为了情悦?”
“千真万确。”林将与一脸诚恳。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所有的胡思乱想都烟消云散,小皇帝终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凌非繁的随行家奴飞鸽传信,虽说有违军规,但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人家是思乡心切,这也可以理解。一只鸽子而已,放了就放了。”言浔理性的分析,“军统尚且不管,谁又会多此一举的做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恶人。”
她看得透这其中的玄机,却看不透林将与,接着又言,“寻常人都想得到的事,向来颖悟绝人的相国会想不到?朕不信。”
听见言浔说自己颖悟绝人,林将与忍不住得意,挽唇轻笑,回答说,“这事虽说是吃力不讨好,但不得不查。”
“到底要查什么?”言浔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抿了抿唇,林将与道:“凌非繁的随行家奴凌荃趁夜飞鸽传书,而且一次必要放两只,一只向北,一只向南。这……”
“并没有向南飞的。”言浔打断说,“据凌荃所言,两只都是向北飞的。”
“再者说来,那夜最后,凌荃被鸽子笼绊倒,手中的信鸽和笼子里一起飞上天去,谁也不知道那只鸽子的去向到底是南是北。所以,无凭无据,你不能妄下定论。”
在这件事上,小皇帝一直很理性,毕竟搜查审问要摆事实,讲证据。
“我有人证。”林将与淡定开口,直言不讳道:“袁团目力绝佳,就算在夜里,看东西也比寻常人强上百倍。信鸽向南传信,是他亲眼所见。不信你可以去问他,我也可以和他当面对证。”
“袁团,那朕信。”言浔垂睫轻语,顿了顿,又抬起头来,拧眉问:“那你到底在怀疑些什么?”
叹了口气,林将与侧过脸来,郑重其事的说,“我这样同你讲,凌非繁的家奴凌荃,随军出征以来,每当大军歇营之时都会趁夜飞鸽传书。”
“他嘴上虽说是在给家中亲人传信,但是为何一定要在大军歇营之时?为何一定要趁夜行事?鬼鬼祟祟。鸽子为何要一北一南向相反的两个方向飞?阿澈,你仔细想想这其中的联系所在。”
言浔闻言,垂头想了半刻,猛然间抬眸,玉青容颜顿显震恐,“你的意思的是……怕他利用飞鸽传书,向外投递军情。他……”
“军中为何一直严令禁止飞鸽传书,不就是怕军情泄露,可他为何还要顶风作案。”说到此处,指尖掐断了长叶草,墨瞳望向远方,“如今南越又是主动起战,怕只怕轩辕傲早已在国中安插了细作,此事绝不能放任不管。”
“怎么可能?凌家对北祁忠心耿耿,绝不会有二心。”言浔开口,斩钉截铁。
“凌家是忠心耿耿,可凌荃呢?他虽姓凌,却不是凌家人。”林将与一语点中要害,“保不齐是要受人引诱驱使的,否则为何还要向北传书,定是幕后主使还在帝京。”
“……”言浔无言,垂眸凝思。
林将与忽然又问,“荆珥回来的路上,我同你讲,要你彻查国中细作一事,可有进展?怕只怕这二者之间,是有什么关联。”
抿紧唇线,言浔心中思绪千回百转。停了良久,她摇了摇头说,“没有。”
林将与弃了断草,“此事务必要查个明白才行,否则留下隐忧,必是祸患无穷。”
“那让朕来查吧。”言浔抬眸,“朕是皇帝,有权在身,查起来也容易方便一些。”
这一次,林将与却摇了摇头,“不行,如今我与凌非繁敌对,你若亲查此事,必定会引人非议。搞不好,又要惹来流言蜚语,给你招昏庸无道的骂名,你决不能趟这浑水。”
说罢,还不忘再提醒一句,“还有啊,在此事没查清楚之前别来找我了,我怕给你惹麻烦。”
“原来如此。”言浔恍然大悟,“朕就说嘛!以前恨不得朕天天来看你,现在又对朕避之不及,原来……是怕连累朕呀!”
话音未落,只见小皇帝丹唇笑挽,直接将身子移了过去,贴在那人身旁。
“傻丫头,你当真以为我躲着不见你,是不喜欢你了呀。”林将与再次推手,将距离拉开,让二人的背影显得疏离,却忍不住嗔她,“还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最近遇上什么事都往情悦身上扯?”
墨瞳一闪无奈,林将与低声喃喃说,“一提到情悦,就像个醋坛子成精了似的。”
“你说谁是醋坛子呢?”小人儿转过脸来质问。
林将与笑着说,“谁酸我说谁。”
“朕才不酸呢。”言浔羞怒,抬手就打他。
林将与也不躲闪,挨了打还要细心的提醒说,“别闹,动作小一些,远处的人可都看得见呢。”
言浔闻言,立刻收了手去,撇了撇嘴又老实的坐正身,托腮道:“卿卿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林将与习惯性的捞玉。
言浔打趣说,“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卿卿目空一切,狂傲的厉害。怎么如今到了军营里,一下子就胆怯起来了,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的。”
小皇帝话一出口,摩挲玉佩的动作一顿,林将与恍然间想起了之前在拟躞庭中,吴成书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我不喜欢现在的你,没有往先的那股子狂傲劲儿了。
是啊!因为心中有了牵挂。
林将与当时虽没有接话,但心中早已有了回答。
颔首垂睫,墨瞳之中骤见苦涩,林将与低声说,“我怎么敢狂?万寿寺我狂过一回,结果呢?我不敢了,我当真怕了。”
我怕我会再失去你。
言浔原本是想同林将与打趣,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说。
小皇帝闻言,面上笑意一滞,紧接着鼻尖一酸。她也一并垂下头去,玉指轻轻抚过草地,强撑着说,“干嘛待朕这么好?朕当初那么绝情对你,你怎么就不恨朕呢?”
“怎么不恨呢。”
“嗯?”
言浔疑声抬眸,却见身侧林将与看着自己,挽唇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