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言浔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忽然感觉鼻尖一痒,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扫来扫去。
“嗯……”小人儿才醒过神来,又睡了过去。
顿了顿,脸上又觉得痒。言浔咂咂嘴,无意识的抬手一挥,嚷,“干嘛?”
脸上动作一顿,紧接着又感觉到有人趴在自己耳边,问,“昨夜睡的可好?”
“好~”言浔拉长了尾音回答。
“好个屁啊。”对方登时骂,“住最偏的殿,还吹冷风。”
言浔终有了意识,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向前方。
微微一顿,“嗯?”
明眸瞬间睁大,看向眼前人。
此刻见面前的少年,面净目艳,勾唇浅笑,眸间沁冶花色。身着白蟒箭袖锦袍,与头顶的羊脂玉冠交相辉映。
穷困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天潢贵胄,到还真有些“艳则艳矣,贵亦无匹”的韵。
“哇!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呀。”言浔坐起身,揪了揪穆解韫的袖袍说,“你小子,换了身衣裳,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
“帅吧?有没有爱上殿下?”穆解韫不知死活的问。
言浔撇撇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低声骂,“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穆解韫笑了笑,随手摸了摸言浔身下的垫子,问,“谁让你睡这儿的?”
言浔闻言,不等回答,门外便有一道清影跑了进来,口中唤着,“殿下。”
定睛一看,来人是问棠。
不等问棠走近,穆解韫便说,“你来的正好,我正想问你,是你把她安排在这儿的?”
问棠一顿,揣度着穆解韫的神色,眼珠一转,旋即道:“是呀,殿下。最近暑热,我怕姑娘夜里睡不好觉,所以特地寻了个幽静凉快的偏殿,给姑娘休息。”
穆解韫本欲发怒,一听问棠这么说,也不好再嗔责她,便掩了口,推手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问棠这边兴冲冲的来,话还不等说上半句,又被赶了出去。
“好了,快起来吧。”穆解韫转目对言浔说,“用过早膳,我带你去玩儿。”
“真哒?!”言浔闻言,开心不已。
“赶紧起床,洗漱换衣吧。”穆解韫起身,朝外殿吩咐,“把杳杳找来。”
说罢,人已走出偏殿,去了前殿等。
言浔刚洗漱完,就看见一行宫人捧着衣裙入内。
走在最前头的女子,清水容颜,素色俜伶。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只可惜生得西子貌,却不见西子笑。
女子走上前来,眉目清冷,开口道:“殿下命奴婢为姑娘挽妆。”
“多谢。”言浔怯怯的答。心里不住的想:这玲珑宫里的姑娘是真多,而且千姿百态。如眼前这个,活脱脱的一枝覆雪寒梅,冷傲的厉害。
女子虽不笑,但手脚麻利,妆发挽的又精又巧。
言浔坐在镜前看着,左右摆着头,摸了摸发,欢天喜地的转过身去称赞,“你挽的真好看。”
之前她每次同姒染这么说,姒染都会笑着同她打趣,但眼前的这个,只是瞥了自己一眼,说,“哦。”
然后就走了。
走了?!
言浔坐在原地,嘴角笑意一僵,随后悻悻的垂下目去。
嬷嬷带着宫女奉上衣裙,让言浔随便挑。
言浔更是喜不自胜,左看右看选了半晌。
走入前殿时,见穆解韫已经坐在桌前用膳了,看见自己便招手唤,“快来。”
言浔走上前去,落座拿起银筷。
穆解韫垂头一瞧,问,“鞋穿的合脚吗?”
“合。”言浔开心的答,“还是千层底舒服,谢谢啦。”
自从当掉了锦靴,言浔后来穿的那双鞋硌脚的很。如今终于能穿回千层底了,打心底里还是感谢穆解韫的。
对方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小人儿转目看了眼殿外,问,“方才为我梳妆的那位姑娘呢?”
“你说杳杳呀,回去了。”
“杳杳,她叫什么名字?”言浔紧忙又问。
“烬杳,是我宫里的女官。”穆解韫吃着菜,不紧不慢的说。
“啧啧啧。”言浔止不住叹,“你这宫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姬妾个顶个都是美人,如今连女官都是一等一绝色。”
穆解韫闻言,眼尾一挑,停下筷子,凑近来问,“怎么?吃醋了?”
果不其然,直接挨了一筷子。言浔拿筷子敲人不说,口中还骂,“吃你个大头鬼。”
这一幕倒是把殿前奉菜的宫人给吓得一愣。
穆解韫无所谓的笑了笑,接着吃饭。
言浔握着筷子,倒没着急开吃,转而奉笑道:“九殿下,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找相公的吗?那咱们什么时候传校事府的人前来下命呀?”
手中银筷一顿,穆解韫舔了舔唇,说,“嗯,我知道的,这几日就把人叫来。”
“那要尽快呀。”言浔加紧补了句。
“放心。”穆解韫不看她,只用手肘怼了怼人,说,“快吃饭吧。”
用过早膳后,穆解韫带言浔去了昏昏庭。
第二次立在高匾之下,言浔看着匾说,“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话音落下,又转目看向穆解韫,道:“昏昏庭,无为宫,你不信孔孟之说,原来是信老庄呀。”
穆解韫笑而不语,只抬手作请。
言浔提步入内,没想到里面竟会是别有洞天。
庭名为昏昏,实则昭昭。
放眼望去,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庭临山而建,其中有水榭,泉水叮咚,清池溶溶。耳畔有莺啼燕语,各色花鸟,争奇斗艳。沿石阶小路向内,片片映美景,处处见繁奢。
这里应是人间,却又好似仙境。
穆解韫引人进内室,落地门大开,风从水榭吹来,说不出的清凉舒爽。
彼时,一众宫人正在房中打扫,问棠站在一旁督促。
问棠一见穆解韫走进,便迎上前来唤,“殿下。”
穆解韫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回到靖都,见少年面上的欢颜少了许多,如今也不怎么爱说话了。
“去那儿坐。”穆解韫推着言浔去小几前坐。
扫撒的宫人退下,又有一行宫人端着水果上前。
问棠取了,一一摆在桌前,对穆解韫道:“殿下,这些都是今早才送来的,新鲜的很,您快尝尝。”
“哇,还有西瓜呀。”言浔在一旁接话,说话间便拿起银签扎了一块来尝。
只是还不等放入口中就被问棠抬手截住。“欸!姑娘,你还是等殿下尝过后再吃吧。”
言浔半张着嘴,表情瞬间僵住,随后一脸尴尬的放下了西瓜。
穆解韫瞧着,面上已有不豫,直接对问棠说,“你先下去吧。”
“嗯?”问棠微怔。
穆解韫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重复道:“下去。”
问棠眨了眨眼,旋即行礼离去。
叹了口气,穆解韫整理好思绪,又对言浔道:“吃吧。”
“……”言浔也不好意思再拿起银签了。
“哎呀,别理她。”穆解韫扎着西瓜送到言浔面前,“随便吃。”
……
不多时。
门外有内官走进,俯身行礼道:“殿下,齐王听闻殿下归都,特地前来探望。”
“齐王。”言浔嚼着荔枝说,“你五哥。”
穆解韫神色未动,只“嗯。”了一声。
言浔识趣,径自起身说,“那我自己去别处转转。”
毕竟人家兄弟二人要叙旧,言浔也不好呆在那儿碍事。
“不必,应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穆解韫抬手向旁边一指,示意说,“你先去那间房里待会儿,等我一下。”
“好吧。”言浔应声,朝房中走去。
推开门时,不觉讶然一惊。
彼时,只见数不尽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映入眼帘。
穆解韫这小子也太奢侈了吧!朕的紫宸宫里都没这么多宝贝。
言浔在心中暗叹,随手拿起一只瓷瓶,耳畔脚步声骤响,紧随其后又闻得一声,“九弟。”
“五皇子齐王,穆徴。”言浔自言自语的念。
穆解韫并未起身,只看着人唤,“五哥。”
“哎呀,九弟你可吓坏我了。你出趟门,一走就是小半年,可担心死五哥了。”穆徴一脸关切的说,“快让我瞧瞧,受伤了没?”
“没。”一夕之间,穆解韫又换回了平日里的纨绔放荡相,笑着说,“我就是出去玩儿的,能受什么伤呀。”
穆徴上下打量着穆解韫,欣慰的点了点头,说,“没受伤就好。”
“来,五哥,吃点儿水果。”穆解韫推了碟子上前。
“不了。”穆徴将手一挥,又言:“欸,九弟,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你不再的这段时日,老三可没少去父皇那儿告你状。父皇得知你离都的消息后,雷霆大怒,就等着你回来,要狠狠的责罚你呢。”
“是嘛。”穆解韫拿银签扎着西瓜,面上没半点波澜。
穆徴顿了顿,见他也没什么动静,便推人道:“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呀?”
扯了扯嘴角,穆解韫抬头,不冷不热的说,“急什么?等罚到我头上了再说。”
“这怎么能行?”穆徴的反应很大,神色怒不可遏,抱不平道:“之前老三就总是在父皇面前告你的状,搞得父皇对你成见颇深。若这次再让他计谋得逞,那你在父皇心里……都成什么样了?”
话音方落,又见那人倾身上前,低声语,“要我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九弟,你得……”
“五哥不必说了。”穆解韫直接开口打断,“我在父皇心里什么样,我自己最清楚,还有能挽回的余地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穆徴义正辞严,“父皇对你的成见都是老三挑起来的,如今他这样,不就是骑在你脖子上拉屎吗?该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了。”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穆解韫拖长了尾音,再抬头时,眸间生笑,“我知道五哥是为我好,心意我领了。不过,五哥也是知道的,我向来不是穆彴的对手。也罢,孬就孬点儿吧,我认了。”
穆解韫这么说,直接把穆徴所有的劝诫之言一下子都给噎了回去。
穆徴没话说了,随后不过三言两语,便也起身辞行。
言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重新落座在几前,穆解韫推了一碟葡萄上前。
小人儿揪了一粒,抵在唇边问,“你三哥为什么要说你坏话?”
穆解韫也揪了一粒,丢入口中,一边嚼,一边不正经的说,“人长得太帅就是不行,遭人嫉妒。”
“哎呀,问你正经话。”言浔有些恼火。
“我说的就是正经话。”话音未落,穆解韫抬手,直接从言浔唇边抢过葡萄,丢在碟子里,“快别吃了,酸死了。”
言浔一愣,紧接着又被人提着手腕起身。
穆解韫拉着人,高声嚷,“走,哥哥带你去逛园子。”
“你是弟弟!”
……
穆解韫带言浔去了他的住处。
走进去一瞧,言浔忍不住咂嘴。总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太无趣,一点儿奢靡享乐的感觉都没有,这儿可比永安殿气派多了。
忽然好想当昏君呀!
言浔走到床前坐下,穆解韫立在一旁说,“以后你就住这儿。”
“嗯?给我住?!”言浔只觉不可思议,紧忙问,“那你住哪儿?”
“我有的是地方住,你不必担心。”说话间,穆解韫转身,对着门外唤,“杳杳。”
烬杳走了进来,面无表情,俯身行礼,“殿下。”
穆解韫对其示意说,“以后她住这儿,你帮我好生照顾她。”
烬杳抬眸看了眼言浔,随后颔首点头,依旧无话。
午后,言浔和穆解韫在凉亭里逗鱼,有内官跑进亭中传话,说,“殿下,太子爷来看您来了,眼下正在未央宫中给娘娘请安呢。娘娘说,让殿下直接去未央宫与太子一叙。”
“没想到你人缘这么好,一回来就有这么多人来看你。”言浔丢了鱼食入池,在一旁打趣。
却不见穆解韫眸间有半点笑意,少年叹了口气,转目问言浔,“想跟我一起去吗?”
闻言,言浔眼珠一转,“也好。”
小人儿心下想:西尧皇后奇奇怪怪,不住皇宫,竟然住在行宫里。自己到还真想去看看,这个解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顺便也想去看看西尧未来的储君长什么样。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