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逗留,一干人等出了小镇,汇同孙兴田的左骁卫将士,向着岭南道,疾驰而去。
到是岭南界处,一众身着官服的男子,正三五成群,议论着什么。
“不是早就说卫队已在十里外了吗?怎还不到?”
“谁知道呢,唉……”
“这岭南还未修养多久,又成了如今这般乱哄哄的局面。本官还得赶紧回去,处理公务呢!”
“公务?现在有何公务,比迎接国师大人还重要?”
“这……”
群官一角,一名面容温润的中年男子,正端坐一旁,脸色平静。
见此,一人迟疑上前,微微拱手道:“杨大人,若国师一日不至,我等就在这等一日?
此刻岭南到处都是江湖武夫,我等不在本境坐镇,怕……”
杨砚抬头,冲其和气一笑,“放心便是,此时时日尚早,国师想必也得到了我等在此恭候的消息,不会耽搁太久的。”
见他如此,那人默默点头,转身回去。
“大人,”
杨砚身后一名白衫青年,上前一步,微微皱眉道:“我等如此,是否有些……太过屈尊降贵了?那国师虽说是钦差大臣,然大人亦是一道节度使,何必如此……”
闻此,杨砚侧头,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二爷爷做了那般事,本是要抄家灭族的,可陛下天恩浩荡,非但不降罪我杨家,还选我来继任这节度使。
这其中,或许有陛下的恩宠在,但还有一点,那就是我杨家,在此朝,当不得中枢之臣了。
阿然,我们是替杨家在赎罪啊。
岭南道节度使,听听就好了,别真把自己当什么封疆大吏,那样,只会害了杨家。”
话音一落,便听远处铁蹄声声。
杨砚起身,默默理了理身上衣袍,然后挂着一幅和气的笑容,迈步走去。
众官分列两旁,静静望着那远处的烟尘,越来越近。
“止!”
只见孙兴田右手握拳高举,沉声一喝。
卫队悍骑纷纷勒马,止住了马速。
马速减缓,伍无郁策马而至众人面前,看了眼为首的杨砚,双眼微微一眯,然后笑着翻身下马。
“贫道奉陛下之令,来岭南调查信王秘库之事。本想着自行查探,不敢劳烦诸位大人,谁知这……贫道如何当得起诸位大人,这般迎候啊。”
话说的很是客气,众人听完,苦等良久的郁气,也散了。
“哪里哪里,国师大人远道而来,我等来此相迎,也是应该的。”
杨砚率先开口,而后身后众官亦是堆笑说着客套。
一番彼此客气后,便见杨砚笑眯眯道:“国师辛苦了,本官已让人准备好了……”
话没说完,便见伍无郁微微摇头,目光沉凝道:“此时岭南,乱象频生,加之贫道身负皇命,实在不敢耽搁。这样吧,待贫道办完差事,再与大人把酒言欢可好?”
见他拒绝,杨砚脸上不见半分不忿,依旧和和气气,“呵呵,国师一片忠心,着实值得我等效仿。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既如此……”
伍无郁翻身上马,冲众官拱手道:“那贫道便率人先往荒州了,此行若有需要诸位帮助的地方,还望诸位配合。”
“国师大人放心……”
“下官一定听从调遣……”
“……”
“多谢。”
笑了笑,伍无郁侧头道:“鹰羽卫随贫道先行,孙将军在后,我们荒州城见!”
说罢马鞭一甩,便领着鹰羽疾驰奔去。
望着面前奔腾而过的精骑,杨砚脸上笑意仍在。
到是那叫阿然的白衫青年,却是面有不忿的嘀咕道:“大人,这国师也太不给你面子了吧?我们等了这么久,却……”
闻声转头,杨砚眼中浮现一抹稍纵即逝的警告,见其连忙收声之后,这才淡淡道:“诸位同僚,此间无事,就请各回本境吧。刚刚国师所讲,若需诸位配合之处,万莫推诿。”
“我等遵命。”
岭南道,地广人稀。众官之中,有的州县离这并不近,因此拱手一番后,便连忙踏上了回去的路。
车马辚辚,杨砚毫无一丝节度使的威势气概,就这么站在路旁,含笑相送。
无论对方是刺史还是县令,皆是温声细语。
终于,当众官一一离去之后,此地便只剩了杨砚与白衫青年,还有一些个护卫。
“阿然,当记得祸从口出。”
收敛笑意,警告的看着他,杨砚皱眉道:“不要以为还在家中,你这脾性,该改改了。”
“阿然不明白。”
白衫青年脸上闪过一抹固执,咬牙道:“在家中,大爷你不是这样的,虽然温和,可也不会如此谨慎。
现在明明都在岭南,当了这里最大的官,为何越发胆小甚微?大爷在怕什么?皇帝陛下都下旨免罪了,大爷为何……如此不痛快?”
静静看着他,待他闭口,杨砚这才问道:“说完了吗?”
啊?
这白山青年一愣。
随即便见杨砚挥手,扇了他一巴掌。
脸上红痕浮现,发丝潦乱,白衫青年愕然看着收回手的杨砚,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改不了,就派人送你回家。留在这,只会招惹祸事。”
杨砚眼神冷漠,“杨家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的。我在这,稍有差池,家中那一百口人,都将遭到牵连。
痛快?我来这,可不是求痛快的。岭南是牢,节度使的头衔官职是枷锁,我杨砚,将终老于此,半点错也犯不得。懂吗?”
眼神氤氲,杨然默默垂头,低声道:“阿然知道了,日后一定管好自己的嘴,不会乱说了。”
“嗯。”
淡淡应了一声,杨砚目光越过一旁象征着岭南道的界碑,看向外间。
沉默了许久,这才折身上马,离去。
或许……皇帝是真的原谅了杨家,大度的赦免了杨家……
或许……这个节度使真的是她老人家的恩典……
……
…………
但是,他杨砚不敢赌。
不敢拿他杨家一百口人去赌。
或许他也希冀过怀黄佩紫,渴求着出将入相一展才华。
但自从他二爷爷的事传回来,他便将这心思,湮灭了。
满门抄斩没等到,却等来了恩典。
他杨砚,下半生只能抱着这份恩典,感恩戴德,不敢再有半点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