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句话,伍无郁缓缓抬头,面无表情道:“如何助我?我在绝壁之上,四顾皆是万丈深渊,退下半点,便要万劫不复。唯有……抬头攀岩。”
“老夫……送你下去!”
张安正右拳紧握,定定与其对视。
两人对视片刻,伍无郁眼底涌现暖意,随即垂眸低笑,“阁老送不下去了。我上面有人想拉我上去,也有人想踹我下来。我下面,拽我的是数不胜数,但更有许多人,要推着我,往上走。
下不去的……”
深吸一口气,张安正目光沉凝,而后又哈哈一笑,“罢了,小小年纪,怎这般喜欢故弄玄虚。不下去,就不下吧。随你。
今夜晚宴,老夫就不来凑热闹了,提前跟你道贺一声,恭贺天骄侯。”
“谢张阁老。”
“哈哈……”
大笑着摆摆手,张安正迈步离去。
站在原地,伍无郁望着他的背影,眼底流露出一丝喜悦,随即缓缓收敛,迈动脚步,却没有走向宫门,而是径直往皇帝寝殿行去。
……
…………
“不回去见见楠儿,又来朕这作甚?”
女帝含笑道:“莫不是觉得一个侯,分量少了,想要个王?说来也是,你在西边打下的疆域,可不比那些西域诸王弱。
听说番浑的胡利,对你毕恭毕敬。这般看来,你比王还要来得厉害……”
面上既没有表露诚惶诚恐,也没有俯身请罪。
伍无郁就这么端坐在女帝对面,淡淡道:“陛下玩笑了。”
“哼!”
轻哼一声,女帝这才眯眼道:“当朕不知你心有埋怨?可你要知晓,打完仗,立马回来,对你才最好。在西地多留一日,你就多一些麻烦。
瞧瞧你办的事,朕有没有给你发过令旨催促,六部又给你发了几次信报?
在路上磨磨蹭蹭,简直胡闹。”
“臣没有埋怨。”
伍无郁起身恭敬一礼,然后左右度步,“臣,脚筋被断,路上颠簸,受不住。”
双眸一缩,女帝有些愕然,随即眉头紧皱,“真伤了?可找人医治过?”
“治不好,不过倒也无甚影响,无非是……跛一点。”
揉了揉太阳穴,女帝叹气道:“罢了,坐下吧。”
看着对面女帝的模样,伍无郁从怀中取出两件东西,然后放在桌案上,沙哑道:“战事已毕,此物当敬还陛下。”
两个小小的物件映入眼帘,女帝望着出神了许久,随即抿唇一笑,“收起来,你拿着吧。”
闻此,伍无郁顿时双瞳一缩,小心抬头去看,正好撞见女帝含笑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刹,伍无郁这才连忙摆手,然还不等他开口,女帝便幽幽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权当……给你的小玩意,在家里摆着看也好。”
谁家里摆这玩意?!谁敢摆这玩意!
伍无郁措辞一番,推辞道:“陛下不可,此物万万不能让臣带回。”
“呵,瞧你这幅样子,一点都不像威震西南的大元帅。”
女帝讽刺一句,随即眯眼问道:“听说,你把太子给关起来了?”
提及太子,他心底顿时一突,不再言桌上之物,而是垂头,将事情的原本,说了出来。
不偏不倚,更不添油加醋,甚至连隐喻的猜测都没说。
但女帝,却还是懂了。
气氛有些沉默,片刻后,女帝轻叩桌案,沙哑道:“太子当真是离朕越远,胆子越大。你说他与狄卿在西地,会……安生吗?”
坐姿端正,伍无郁一言不发。
这话,可不是问他的。
“罢了,你走吧,把这东西带上,也算是给你这没良心的混账,安一安心。”
起身犹豫一刹,伍无郁终是将桌上的东西拿起,躬身退下。
“臣,告辞。”
在他退下之后,女帝不知想到什么,竟是独自笑了起来。
“陛下,可用派人,去西地……”
老女官无声出现在她身后。
女帝笑容未散,轻笑开口,“这是自然,不仅要派,还要多派。朕倒要看看,这个太子在西地,能有多大的胆子。”
“那国师这边……”
“记得,以后叫天骄侯。”
笑意收敛,女帝右手虚张,仿佛在抚琴一般,悠悠道:“他这边,就不必管了。”
“陛下,奴婢不懂。”
那老女官拧眉道:“为何您对太子多加防范,却对国……却对天骄侯如此……毕竟太子才是您……”
“够了!”
手掌在半空静止,女帝眼神幽暗道:“不懂就别问。朕如何说,你如何做就是!”
眼神一缩,老女官当即伏地,“奴婢僭越。”
“退下。”
“是。”
身后人退下,女帝这才重新挥动右手,来回轻抚,到了最后,更是自言自语道:“如今天下,再无人,配听朕曲……”
……
…………
回去的路上,伍无郁眉头紧皱。
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怀中,感受到怀里的硬物,这才放下手。
战事已毕,金戈已休。主帅还印,帝却不收。
这是……为何?
这西征大元帅,统辖三卫,更有虎符佐证。如此之物,帝王安能轻予?
缓缓闭眼,他开始回想刚刚的对话。
倏地,一句话浮现脑海。
也算是给你这没良心的混账,安一安心……
安心吗?
伍无郁睁开眼,抚摸着怀中的帅印虎符,不禁露出一抹笑颜。
这东西,当真可让人安心。
“大人,到了。”
“大哥!”
外头传来一声呼喝。
伍无郁眉头一皱,撩开车帘,便看到了仁医馆的牌子。
“大人,属下自作主张,带您来这了。”
恭年垂首道:“卫老爷子,神医再世,妙手回春,还是让卫老爷子,给您看看吧。说不得……能治呢?”
卫荼从里间走来,将兴奋的卫长乐推开,冲伍无郁拱手道:“参见国师大人。”
“老爷子你这……”
伍无郁连忙起身下去。
卫荼却是直起身,捋须大笑,“国师受得了老儿一拜。”
站在他面前,伍无郁摇头无奈,随即看了眼卫长乐,才低声道:“在西地,受了点伤,脚筋被断。老爷子……能治吗?”
卫荼眉头一皱,沉声道:“进来细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