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下荒诞!”思伽毫不畏惧,直视着怀阳公主的眼睛道:“是民间戏说,娥皇女英是上古传说。从古至今的律法,上至皇室,下至庶民,男子的后院,从未鼓励过两头并立的局面,平妻之名,只流于粗鄙的商贾之中,行权宜之便。所谓的齐人之福,只是齐人一妻一妾而处室。正史上,从未有见公主之尊和原配之妻共享一夫之事,殿下何苦戏耍与我。何况殿下有夫,臣妇有夫,名分已定,各有归属,殿下为何执念至此,扰乱夫妻伦常!”
怀阳公主冷笑道:“本宫帝之爱女,天之骄女,难道没有这个资格,为自己择一个心仪之人吗?而且本宫相信,早晚有一天,必将心愿得偿。如今,不过是念在你和二郎已经续了夫妻之情上,迁就你一些罢了,将来我自当宽宏,留你一个位置。”
思伽蓦然而笑到:“心仪,殿下知道什么是心仪吗?在臣妇看来,殿下心仪之人惟有自己,我的丈夫,落入殿下的手中,只是殿下榻上的一介弄臣罢了。如戏台子演的纨绔子弟强抢民女一般,殿下的行径有何不同?”
“大胆!本宫对二郎的情义,岂是如此不堪。”怀阳公主恼羞成怒,继而又表白道:“如本宫得偿所愿,必定追随含山公主之德。”
含山公主,是太祖之女,下嫁东川侯之子。含山公主与其驸马是皇室婚姻的典范。据说,含山公主待驸马如寻常丈夫,视自己为一般妻子,十几年如一日的亲伺驸马的饮食起居,驸马每次上衙门,公主必执手依依送到门口,驸马回来,必是掌灯而待。不过,这对夫妻结局不太好,太宗年间,太宗下旨含山公主和驸马和离,东川侯论罪夺爵而死,三族发配南疆,驸马也在发配之列,在流放的路上就病故了,含山公主一年之后,郁郁而终。
思伽淡淡的道:“可惜我深爱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也深爱于我,已经和我许下了白首之约。我信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必会做到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将来绝不会有见弃于我的一天。如此,殿下的宏愿,就是一厢情愿。殿下自以为依附在皇权之上,早晚能心想事成,也当睁开大眼冷静的瞧瞧,人尽可夫,也得看你肖想的,是怎样的丈夫!”
思伽的平静和从容,以及那副红唇白牙,毫不留情的吐露出了韩昭旭至今还无意于己的事实,再想到昨天在慈宁宫里,听了一下午,韩昭旭和思伽婚后是如何的琴瑟和谐,唯差者,便是子嗣一条,心中的妒恨便如洪水般拍岸而下。若是……若是当初父皇应允,神仙美眷,怎论得到一个伯爵之女,堂堂公主之尊,怎么活得还不如……不如她。怎么会?绝不会!怀阳公主近乎疯狂的喊道:“来人,来人!沈氏出言无状,藐视本宫,藐视皇族,给我狠狠的掌她的嘴!”
怀阳公主一喊,原本远远退到一边的人,都以最快的移动速度赶来,其中,还包括年老的善音师太,口中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安抚怀阳公主的怒气,一边劝导思伽赶快跪下向怀阳公主请罪,真要因为风流韵事打起来,罪过罪过,真是要脏了佛门清静之地了。
阿芒和含巧两个,从头至尾,一点都不知道自家姑娘和公主的过结,不过,主辱奴死,听到善音师太在那里劝和,不明情况,连忙要跪下给主子求请,却是被思伽从后面一手一个,提住后腰,跪不下去。虽然两个都是六神无主,好歹要撑着主子的面子,软了一半的膝盖,硬是掰了回去。思伽提开阿芒和含巧二人,对面就看见怀阳公主身边的一个奴婢,撸起袖子,高高扬起手掌就要扇过来,思伽双臂一撑,一把推开那个奴婢。
怀阳公主出场时是为了低调,身边只出现了一个奴婢,现在两个人闹崩了,她的人全都冒出来,一围六个人,四个宫女,二个内侍,看见思伽挡开了一个人,一个内侍急着为自家主子分忧,明明表现得怒火中烧,开口还控制了声音的分贝道:“敢对公主如此无力,反了天了!”说着便要接掌嘴的伙计。
思伽抬着脖子,从项间抓下一块玉,握在手上,气势万钧的道:“皇上随身十年的玉玦在此,尔等谁敢放肆!”
那个内侍一听就顿住了。虽然得宠勋贵之家一年到头能从皇上那里领到不少赏赐,不过,赏赐和赏赐可不一样。凡是皇上用过的衣饰,小到一双袜子,都是收藏起来的,要是哪位有幸能得一件两件的,是另一种体面。皇上佩戴了十年的玉玦,内侍当然没有见过,不过,这种事情谁敢撒谎,撒谎是污蔑君主之罪,是杀头之罪,这块玉玦绝对是皇上用过的,假不了,能握着皇上随身十年玉玦的人,一定是在皇上跟前挂了号的。今天一时打了,回头找补,遭殃的,必定是动手的人。
玉玦,可以作为发饰,耳环,也可以作为玉佩,系在腰间,或是戴在脖子上。那天,思伽对韩昭旭提过怀阳公主和端和郡主后,韩昭旭就把这块玉玦翻出来,串起来戴在思伽的脖子上,思伽戴着玉玦,的确安心不少。自己的婚姻是皇上肯定和赞许过的,那么,只要玉在,一百个公主也无法动摇!
莹润的羊脂白玉,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无比讽刺的提醒着,父皇的宠爱,有多宠,有多爱,为什么,划了一条道,怎么都求不到!怀阳公主用了愤恨的眼神,盯着思伽手上的玉玦,豪赌上皇女的骄傲道:“本宫倒是不信,父皇的亲生血脉,还比不了一个物件!”
输人不输阵,思伽用柔滑的声音道:“女人口角,但凡有看不管的,多是损了,少有明面骂人的,更没有打人的,现在,我和殿下一言不合,殿下就抬出藐视皇族的大罪来,恕臣妇不敢领受。藐视皇族,重则可是杀头之罪,朝廷办案还讲究个三堂会审,我乃伯爵之女,公爵之媳,三品武将之妻,殿下是君,却不是乾纲独断之君,还未有一言而定他人杀头之罪的权利。现在,既然要闹,索性闹个大发,臣妇斗胆,请殿下与我一同到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面前去评评里,把宗人府令也叫上,皇家到底是要赐我白绫一条,毒酒一杯,还是休书一封,干脆来个痛快,赏巴掌有什么意思,也别平白耽误了殿下十八年的青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殿下要是能请动懿旨或是圣旨,我这就给殿下挪位子。”
不要命的,不怕横的。担惊受怕憋屈的日子,不如不过,命都不要了,皇权有何威严!
怀阳公主,知道自己处于下风,不管是懿旨,还是圣旨,时机未到,当年请不下来,现在还是请不下来。
正在僵持着,忽然听到一声马鸣,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韩昭旭跨着惊帆,穿着玄青色暗金侍卫服,腰间佩剑,停在思伽的身旁。后面几个尼姑一路跑着追过来,低着头,红着脸,拨动着数珠念佛。观音庙的后院,只接待女客,韩昭旭是一路纵马闯进来的,好在庙殿都建得高,一般的房子,骑着惊帆可进不来。
韩昭旭高坐在马上,没有给怀阳公主行礼,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伏□子,把思伽抱上了马。
思伽忽然鼻子一酸,泪水滚滚落下,却是拿出帕子来擦韩昭旭的额头道:“我好好你,你怎么着急干什么,瞧你,跑得满头是汗。”
韩昭旭明显是急急忙忙赶来的,呼吸都是乱的,莫说额头,领口也湿透的,身上都是潮意。
“我们走吧。”韩昭旭握着思伽给自己擦汗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腰间,再紧紧的把思伽的搂在怀里,一手控制缰绳,调转了马头,打马远去。阿芒和含巧早回过味来,提着裙子向郑氏那边跑。
“殿下……这……”一个奴婢点着背影,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啪”,一个巴掌,用尽了怀阳公主所有的力气,打在那个凑近身来奴婢的脸上。
乾清宫侧殿,袅袅传着丝弦管竹外加编钟的打击之声,一个凄冷的男音在低低而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王叔调|教出来的乐队比朕手上的都好了,这首,加了编钟之声,更添了佳人不得的悲情!”皇上研读了景王新改编的曲谱赞道。
如今殿上演奏的,是景王府的乐队,带队的是赵厚昕,大着胆子笑道:“那么这次斗乐是我们王府赢了,皇伯父得赏我点什么,回去好向祖父献好。”
皇上待要说什么,锦衣卫指挥使许能达,不宣而来,传给乾清宫的大总管谢阔一份密报,谢阔不敢耽误,立马呈给了皇上。
事有轻重缓急,皇上当场翻阅了,厚厚的一份密报,事无巨细,有几千言,皇上看了一半,长叹一声,接着看完,丢给谢阔道:“烧了。”
谢阔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把它烧了。左右没有皇上的发话,谁也不敢先开口。
皇上忽而自嘲道:“要说朕这几个孩子,怀阳的脾气倒是有三分像朕,可惜,不合时宜。”
这话说的,外人都摸不清头脑。
“传旨,尼录司觉义,玷污佛门,绞杀。怀阳公主降一千石,亲近之人,全部杖杀。怀阳公主,事君父不勤孝,此言记下!”最后一句话,皇上是对日日随伺,纪录皇上言行的史官说的。公主爵同亲王,俸禄在四千石以上,怀阳公主原来享五千石,降一千,还是公主之享。公主犯错,受罚的本来就是贴身伺候之人,杀了也就杀了,可是,百行孝为先,最后一条,一旦被史官的笔记下,就是公主一辈子不能抹去的污点。
赵厚昕站出来道:“陛下,公主行为不当,也是一时受小人矇蔽……”赵厚昕其实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但是,父女吵架,劝和总是没有错的,怀阳公主和自己是堂兄妹,算是一起长大,求请是必须的。
皇上抬手打断了赵厚昕的话,对谢阔道:“今晚传太子过来用膳。王叔养了十几年的乐队,朕不好夺爱,厚昕既然要讨我的赏,得让他们趁着进宫多唱几遍才行。”
皇上的喜怒,早已经修炼到了莫辨的地步。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醒握江山,醉拥佳人,倾城倾国之佳人……难再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虽然我的收藏数一直在倒退但是总点击要破100万了哈哈
其实古代也讲究一夫一妻的连平妻都没有被世俗全方位的认可
许能达是当年包围武定侯府的锦衣卫头头现在已经是锦衣卫的一把手了
善音师太尼录司觉义炮灰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