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将那物掀开,苏彦警告说:“不要碰别人的东西。”
他虽然诧异,但是见识过的东西,也算是不少,眼下的情况还不至于让他失态。于是那使出了浑身解数也难以让对方动容东西开始抑郁了,它一抑郁,苏彦所在的环境也就要跟着遭殃,随之变得压抑沉闷起来。
被灌在海水中沉沉坠坠,四面八方的压力,难以呼吸。
苏彦浑然不觉,从座位上起来把热水壶的电源拔了,接了杯开水,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杯:“你会制冷吗?”
空气一如既往的沉闷。
“会的吧,不可能啊,”苏彦站着没有动,眼中浮起一丝笑意,“之前吓唬季柴的时候不是挺有一套的么?”
他想起季柴第一次找他的时候,给他的那一盒温热的牛奶。
“来嘛,”苏彦促狭道,“我有点口渴,然后我们想想怎么交流。”
微风无处不在,钻进窗户缝隙中,硬要将窗帘掀起一角,看看里面里面的风景。
苏彦手指动了动,他拿着水杯没有放下去,接触的地方早就被透过瓷杯的热度烫的通红。
不过随着一股凉气,温度开始慢慢降下来。
晚上的时候,苏彦自去接父母。到了车站一瞧,竟然还有一个满脸胡子,看起来就不正经的江湖汉子。
苏彦没有见过他,却觉得对方看着他是一身凶气,而且处处设防。
苏父一脸愁容:“我们来晚了。”
男人皮肤黝.黑,脸上棱角突出,颧骨高的有点吓人,手掌上有一层黑黄的厚茧子,中等体型,和苏凡的母亲一同站在一起,看起来竟然差不多高。要说苏凡和他的相似之处,那只有一点便是英气勃勃的黑色眉毛了。
苏彦抿唇,他没有像苏凡那样露出害怕有些畏缩的神情,反而目光镇定平静,还带着些许奇异。
苏凡的父母自小就将他放在老家外公外婆那儿处,小时候经常会被骂说是没有爸妈的孩子,在别人的父母领着孩子白.嫩的小手回家,晚上给他们讲故事睡前亲吻额头脸蛋儿的时候,等待苏凡始终只有阴森森的门口和点着煤油灯的小床。
苏凡的外公外婆不喜欢苏凡的爸爸,恨屋及乌,对他也爱理不理,每天规定干多少活,给多少吃的。冬天的时候,因为烧锅点火的时候,多用了一根火柴,就被关在外面一晚上。晚上鹅毛大雪,压的人喘不过气儿,苏凡又冷又饿,就拍着木门边哭边喊“我错了,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要不是半夜冻醒了,想起来院子里还有一个狗窝,他可能就被雪给闷死冻死了。
也就从那之后,他就天天觉得冷,恨不得那大棉袄长在自己肉上。
“儿子,没你什么事吧。”苏凡的母亲上前想摸.摸.他。
“没事。”苏彦站着没动,随她摸。苏母是脸圆盘儿,穿的多,身体显现臃肿,但并不妨碍脸上红.润润的□□。
苏母拉着他左看看右看看,眼里不自觉冒出来一点泪花:“你是不是瘦了呀。”
她用的是陈述句,腔调有点抖,苏彦知道那是看得见的真关心。他将带着的大衣给苏母披上了,“先找个地方住,对了,你们吃饭了吗?”
等一番折腾完毕,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
教导主任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特允他一周的假期,可以陪父母到处看看,自己也可以散散心,顺便烧香拜佛,去一去心中的浊气。
“不用了,主任,”苏彦站在宾馆门口回电话,“没那么娇气。”
门开了,窜出一个头,他朝苏彦勉勉强强扯出一个鬼一样的笑容,嘴巴一张一合无声道:“快进来。”
屋内飘出来呛人的烟草味道,苏彦蹙眉,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
苏母捂脸在哭,苏父和他面对面坐着,但是抽烟,眉头紧紧皱出了一个深刻的川子,一言不发的看着天花板。
“不是都说了,和我没有关系。”
苏父这时候开了口:“不是因为这个。”
他看着苏彦,见他对烟味有些抵触,于是掐灭了烟,打开窗户,“你还记得自己生日什么时候吗?”
苏凡难道过过生日吗?他竟然还有生日?
苏彦和他们遥遥的站着,站在阴影里摇头,后来一想,可能是身份证上面的时间。
苏母这个时候说了一个日期。
“我们孩子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你可能不知道,刚一出生,就夭折了。你.妈难过极了,当时恨不得要去撞墙。谁知道那么巧,我们在医院门口捡到了你,你包裹里有张写了生辰八字的字条和一个玉佩。”
苏彦听了有点头晕,心底忍不住要大笑起来了。
“我还不是杀人犯呢,就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吗?”他心想,越来越觉的可笑。
“我把它拿来给你,”苏父转过身,愁眉苦脸道,“你是好孩子,没怎么花过家里的钱。”
“但是多少也有一点儿,你在你姥姥家的时候,虽然不用交学费,但是还有生活费呢,吃穿都要钱。虽然后来你上高中开始,就拿奖学金,申请贫困生了,但是随之花销也多了起来不是,青春期长个子补营养,铅笔、本子、参考书、卷子,那个儿是天上掉下来的?你现在也长大了,早就成年了。我听人家说,外国佬十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养活自己了。”
“那些钱......我们父子一场,我就不问你要过来了。玉佩也给你,我把红绳上面的金珠子扣下来了,就当是你报答给我们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了。”
苏彦把玉佩接过来,笑了一声:“我妈——”
他一顿,目光看向沉默的苏凡的养母,“阿姨,是怀了小孩吧。不要哭了,对宝宝不好。”
苏彦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心想好歹也是救了苏凡一命的人,还是说点什么,“叔叔,谢谢你那天把我捡起来,不过这种事,还是少做,做了到这个地步,也不要说出来。我马上大学毕业,就能回报你了,何必呢?太亏了,我都替你不值。是哦,我忘了,我还是个嫌疑犯,这件事传回老家,您俩回老家的时候,怎么在乡亲面前抬得起脸?怪不得要赶紧撇开关系,简直就是人生污点。”
苏父被他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绿,皱着眉头,也不敢看苏彦。
倒是那汉子一脸戒备,护在苏母身边,防着他出手伤害这个可怜的女人。
苏彦看着他们,冷冷的,像是在看毁掉触角的可怜虫,随即又觉得苏凡的人生实在是太操蛋了,他其实更应该可怜可怜苏凡——也就是他自己。
苏彦在人行道上停住了,那有一群出来唱歌的年轻人,加了电子琴、电吉他和架子鼓,占了一小块地方,仿佛才有勇气开演。
他们原来互不相识,只是在因为兴趣在论坛上相识,并且越好了来唱歌,苏彦走过去,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对方朝他友善一笑,“要不要来唱首歌,我们唱歌的人突然不来了。”
他架好话筒,朝满怀朝气的个人比了个“ok”的手势,。
半夜十二点,璀璨的灯火照遍小城的每一个角落,花园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停下手中的二胡,车如流水游龙在柏油马路永不不止,使向四面八方。指挥灯由红转绿转黄,行人来来往往,走着停着仰望着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或远或近看着这几个沉醉在自己世界中的年轻人,或孤身或成双从他们面前走过。
风擦过他的眼角,刮下一滴泪珠,苏彦仰头,眼泪滑进他的鬓角,他的歌声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亲爱的人啊,如果是你带走了他,请不要遗忘在红尘啊...”
琴瑟声散尽,街上终于不见行人。
几人数了一下碗里的钱,竟还不少,苏彦得到了自己那份,和他们道别后,他请了拉二胡的流浪汉吃了一顿大餐,然后霍霍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今朝有酒今朝醉,最终将钱花的一干二净。
他一不高兴,就想花钱。
苏彦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二点,太阳毒辣,宿舍内却能让人感觉到透心凉。
“你去哪里了?”
苏彦甫一开门被一个男音吓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他定睛看向穿的破破烂烂的灰色影子,“孟孟、孟有司?!”
“你能看见我了?”那人影惊喜道,哈巴狗一样就要扑上来。
他动作一大,身上的衣服就要掉下来,这时一手抓着腰带一手挡着胸前的两点,畏畏缩缩,扭扭捏捏的,也不敢上前来了。
“先,先给我烧、烧烧件衣服。”他结结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