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艳阳高照,微风轻起,青罗殿的长安宫外,旗帜随风微扬,阶梯两侧站满了身着青色衣服的青罗弟子,甚是威严。
长安宫门下,摆着一把甚是巨大的椅子,上雕玉凤仙鹤,两旁亦站着几位弟子,神情严肃,丝毫不敢放松。
待得日悬天边,辰时一刻时,一个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携一个同样穿着凤冠霞帔的小女孩在众青衣女子的簇拥之下,缓步走来。阶梯下站着的众人一看到她的身影,便立即俯首躬身,齐齐喊道,
“殿主圣安,惜雪少主金安。”
声音如山呼海啸,气势威宏,整个长安宫却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然而青罗殿主却并不回头往下面看,而是继续向前走去,一直走到那把椅子前,拉着小女孩一起坐了下来,才向众人一抬手,喊到“免礼”二字,众人才慢慢抬头挺胸,将两只手放回两侧,却都是屏声屏气,表情刻板而又严肃。只听她朗声道,声音竟清清晰晰传到了整个长安宫门前的每个角落,众弟子皆可听到,还隐隐有回音震耳。
“今天今天于此摆下盛宴,只是为了昭告门中弟子和其他各派,我青罗殿主冷青罗决定,将冷惜雪收为嫡传弟子,并作为下一任青罗殿殿主的唯一继承人。望大家日后对待惜雪能像对我一般忠心不二。”
“谨遵殿主之命。”
“雪儿,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是,师尊。”
“众位长老,众位师兄师姐,冷惜雪这厢有礼了。”
小女孩微微一躬,向青罗殿主施了一礼,然后从容不迫走了出来,对着台下众人亦是恭声道,面色端庄,毫无慌惧,青罗殿主看了,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虽然小女孩并无青罗殿主的深厚功力,但对于前面站着的长老声音却也还算清晰,所以听得少主施礼,众人便自觉提高了声音,恭声道,
“我等见过惜雪少主,少主年少英才,实是青罗之福。”
后面众人听得前面人的声音,自然也是依样画葫芦,躬身行礼朗声道“我等见过惜雪少主,少主年少英才,实是青罗之福”。
再一次山呼海跃,大典又分别进行了授冠,赐印等仪式,一直到了正午方才结束,青罗殿主难得如此高兴,便再次在长安宫前大宴。宴会直到夜半才散,青罗殿主携了小女孩便入了内殿。青罗各人,自也是各司其职,一时忙得像从前一般,与往日并无多大差别。
圣音谷中,这一夜夜近黎明之时,却是下起了绵绵小雨,整个谷中云烟渐起,雾气逶迤,又逢盛夏时节,花红柳绿,水珠晶莹剔透,更似人间仙境。
窗外蒙蒙细雨,雨水在窗台上滴滴答答地作响,像一个痴情的小姑娘,丝毫舍不得离去,浑不像是盛夏的雨,倒有了几分春雨的缠绵悱恻了。
月歌站在窗台,看着雍州城里那些忙碌的众生,怔怔地发呆,若有所思。突然,一个身影从外面走进来,一进门就嚷道,
“师姐,用早膳了。”
“嘘”“小声点,小玹还没醒!”月歌从恍惚中恢复如常,示意月如别这么大声。
“哦,师姐。”
月如叹了一声,放低了嗓子应道,并让小慧将膳食放好。自己却已经向月歌所在走了过去,循着月歌眼光望去,除了巍峨的雍州城墙,还有一些人外,却也没有其他什么新颖之事,
“师姐,你又在看什么了!”
“呵呵,师妹,我在看人间冷暖。”
“人间冷暖?”
“对啊,你看,那个书生想出门去,那个客栈掌柜急忙递一把伞给他,这不就是暖吗!”
“哦,那冷呢!”
“你看那里”
月歌抬起手指了指远方,月如循着她指去的方向,只见那里也是一个酒家,里面尽是锦衣华服的人,正在大吃大喝,门口的地方,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婆婆和一个小孩,那个婆婆身子颤抖,一手拄着杖,另一只手端着个碗。而孩子十分消瘦,面色昏黄,看着那个看样子已经饿了许久。
“师妹,你说,这是不是世间冷暖。”
“当然,师姐。唉,人心复杂,可惜终不能摒弃丑陋的一面。”
“师姐,你怎么想那么多呢!”
“嘿嘿,我只是想起师傅说的那句话!”
“哦,哪一句?”
“道之大成,为国为民。”
“确实也是如此。否则师傅也不会任由我们将圣音谷融入世俗尘世。”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师傅也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吧!”
“嗯,是的,师姐。”
月如点了点头,无意间转回头,才发现膳食已摆了许久,有些凉了,便将话题转了回来,
“师姐,用早膳吧,饭菜都有些凉了。”
“嗯。”
两人便坐了下来,用了早膳。用膳之后,月如便下了半宫下,与众长老商议事情去了,而月歌又命小慧准备一份早膳,小慧得了命令,便下去准备了。
待小慧走后,月歌唤醒了周玹,让另一位侍女帮他梳洗一番,不一会儿,小慧便将早膳端了上来。月歌见周玹还没回来,便跟小慧说起了话来,小慧虽然受宠若惊,倒也并不慌张,礼数周到,应答如流。
“小慧,你来这里已经多久了?”
“禀仙子,婢子从五岁那年进入圣音谷的,到如今已经在这里待了十二年了!”
“十二年,想不到,转眼之间就已经这么久了。”
“对啊,婢子还记得,当年若不是月琴大仙子把我带回来的……。”
小慧突然意识到说错了嘴,连忙跪了下来,嗑头说道,
“对不起,仙子,小的一时半会太高兴,不小心说漏了嘴,小的实在不该提起她的,请你恕罪!”
月歌走了过去,将诚惶诚恐的小慧扶了起来,微微一笑,如春风十里,让人心都平静了下来。
“没事的,小慧,我不会怪你的,因为我已经原谅月琴师姐。”
“仙子!”小慧听到月歌如此说道,倒是十分惊讶,呆呆地看着月歌。
“你不必奇怪,其实如果换了是我,我可能也会跟师姐做一样的选择。因为爱没有大爱小爱之分,只有真与假之分。”
“仙子,我不懂!”
“呵呵,你还小,以后会懂的!”
“嗯”小慧眼神依旧迷茫,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你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也已经几年了吧!”
“是的,仙子,已经五年了!”
“那你从今日起,就不用再做这些事了!”
“啊!仙子,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说错了什么。”
小慧惶恐不安的躬身施礼。只见月歌用手掌轻拍了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小慧,你不必如此紧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说错什么。”
小慧听到月歌此话,脸色顿时平静,然而还是不解地问道
“那仙子为什么不让我做这些事了!”
“小慧,你也长大了,我看你天赋优良,且又善解人意,为人善良,若加以培养,日后当有一番作为。从明天起,我就要开始三年的闭关了,将谷中之事全部交于月如一人,实也是为难于她,所以,我就想找个人帮她,帮她分担分担,或者解解乏,再加上她一直未收弟子,所以我就想让她收你为弟子。如此这般,便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仙子,这……”小慧怔住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感动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略带哭腔道,
“仙子,小慧实在不该误会仙子,仙子如此厚待我,真让我无地自容。”
“小慧,不要紧的,你只要告诉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不必勉强自己。”
“仙子,我不勉强,只要月如仙子不嫌弃我身份卑微,我一定会将她视作亲生父母来对待的。”
“嗯,快起来吧!”月歌走了过去,扶着她站了起来。只见周玹跟侍女已经回来,便先让小慧退下,唤他过来用膳,待周玹用完膳,便让侍女带他去了后面花园玩。
圣音谷弟子皆是女子,却也并不禁止婚嫁,然而为了防止谷中弟子不被感情所蔽,而做出有害圣音谷的事,谷中自创办以来便有规定,凡婚嫁者必先出谷。故而谷中并无孩子,幸而这院子乃月歌和月如专用,所以月歌才让侍女带他到这里玩,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不一会儿,楼道便又传来了声音,正是月如已经从楼下回来了。
只见她满面愁容,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冷惜雪”三个字,然而却在进入,一脸笑意盎然。然而月歌还是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了异样,不过,她倒也没有追问,却问了一个让月如莫名其妙的问题,
“如妹,你觉得小慧这孩子如何?”
“为人善良,善解人意,是个好孩子。”
月如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却只说了德行方面的话,月歌也不在意,与她坐了下来,微笑问道,
“哦,师妹不曾注意她吗?”
“啊,师姐为什么这么问。”
“难道你没看出来!”
向来以聪明著称的月如仙子经她这么一问,脑中瞬间浮现了那个孩子的面容,她的面容更加清秀,眼神中竟已经清澈如水。顿时明白了师姐所指,
“师姐,你是说,小慧已经步入了圣音诀的第一层。”
“是的,如妹!”
原来,圣音谷谷中弟子必须先从筑基期修炼,大部分要花五年左右的时间,最快的也要三年,而后又经过听音期、辨音期、定音期,才能问源圣音诀,最快的也要五年,而后圣音诀第一层更是困难,最快也要六年,最快的也需要十四年才能突破。如今小慧仅用了十二年就完成了,这种惊人成绩,确实让月如足够惊讶的。
当年,她,月歌师姐和月琴大师姐,在师傅的指导之下,也都用了七年左右,而她只是一个婢女,虽然平时时间较多,却并无师傅指导,若不是天资聪颖,并付出别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是绝不可能。月如当然明白这个,所以她平复了一下略微有些激动的心情,继续说道,
“小慧的确也是天资聪颖!”
“唉,确实是天资聪颖,只是可惜了!”
“可惜?有什么可惜”
月如不解,盯着月歌,疑惑地问道。只见她微微一笑,
“可惜遇不到一个好师傅”
“呵呵,师姐说得是!不过,这个容易,明天我找个长老,收下便可以了。”
“如妹啊,你确定你这是在帮她,而不是在帮倒忙!”
“当然是帮她,我这可是为她好!”
“是是是,如妹的确是为她好,可是如妹忘了件事。”
“哦,什么事?”
“如妹忘了谷中长老皆有弟子上百,若让小慧随意拜入一个长老门下,长老不过只会将她视为平常弟子对待,无疑只能埋没了人才。”
月如听得此言,顿觉换个然大悟,作沉吟状,问道,
“那师姐认为该当如何?”
“那就要看你了,如妹。”
“看我?”月如疑惑地问道。
“嗯”月歌点了点头。
“师姐你说吧,只要我帮得上忙,我一定不推辞。”
“如妹,此话当真!”
“当真!”月如端着桌上的茶,微微呵气,便喝了起来,说了许久,也的确有些口干舌燥了。
“那好,你将小慧收入你的门下吧!”
“啊”一口茶全被她吐了出来,还有几滴落在她白色衣服上。她却毫不在意,转过头看着月歌,嗔怒道,
“原来师姐在这里等我啊!”
“好了,如妹,是我的错,姐姐在这里赔不是了。”
月如本来还想多说几句月歌的不是,听月歌如此认错,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心中一软,却故作潇洒状,
“好了,师姐,我又不是小气之人!”
“那师妹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既然答应了师姐,我就不反悔了。”
“真的吗,如妹,那我马上叫她进来。”
“嗯”月如点了点头,而月歌唤了一声“小慧”,外面便走进来了一个人,自然便是小慧了。见到两位仙子,便躬身施礼,月歌往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同时,又对她使了个眼神,往月如方向斜了一眼,然后点头道,小慧会意,立刻跪了下去,朗声道,
“小慧拜见师傅”
月如自然也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人,再加上这小慧能领会师姐的意思,足以说明她的确有些天资聪颖,不禁盈盈一笑地将她扶了起来,
“小慧,不用如此多礼。”
“是,师尊!”
这一声师尊却是叫得月如秀眉一蹙,浑然不自在,连忙说,
“小慧啊,我有那么老吗?”
“回师尊,没有,师尊看起来就像一个年方十八的姑娘。”
“那就好!你以后就不要左一个师傅,右一个师尊了,你称呼我为姐姐就好了。”
“啊!”这话不禁让小慧一惊,心里想,那有师傅不让徒弟叫她师傅,却要喊她姐姐的。不过她也只能乖乖地“哦”了一声,毕竟师命难为。
“来,喊一声试试。”
月如顿觉开心,略带顽皮的口吻说道。小慧只得颇难为情地喊了一声“姐姐”,月如听得这称呼,心里顿觉吃了蜜糖一般,喜笑颜开,将小慧拉到身旁与自己并肩站着,将右手搭在她的右肩膀上,一拍。这些动作,让小慧再次惊讶,转过头想去问问月歌仙子,却发现她正竭力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来,还给自己抛来一个无奈的眼神,小慧只好作罢,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
月歌知道自己这位师妹的豪爽的毛病又犯了,看着小慧这个样子,不觉想起当年师妹因为这个而被师傅捆了一天的事,不禁笑了起来,往珠帘后走了进去。
小慧正强颜欢笑,却看到月如从夹衣中取出一卷丝帛,直接塞到了她手上,
“来,这是姐姐给你的拜师礼物。”
小慧将丝帛拿稳了,摊开一看,却见上面不禁有密密麻麻的篆字,还有人物,正是圣音谷秘法圣音诀,不由得眉开眼笑,激动不已,又要跪下去,对月如表达感谢,手臂却被人拉住,再也蹲不下去一分,不由得一呆,看到此人还是片刻之前浑然没有形象的月如仙子,更是诧异,只见她神态端庄,浑然不像刚才的人,再听她温柔道,
“好了,姐姐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是,姐姐。”
小慧此刻才明白,虽然自己这位师傅偶尔会做些不同寻常人的事,但往往这些事情,却也不能说她错了,而且,在更多的事情上,她是那么睿智,那么英明。
“好了,小慧,月如既然如此要求,你以后也就将那些俗礼免了吧。”
“是,师伯。”
“师伯!”小慧这一声师伯,同样让月歌惊叹一声。
“是啊,月如仙子是我师傅,那你不就是我师伯了吗?”
“小慧啊,我虽然比你师傅年长了些,但你喊她做姐姐,却喊我作师伯,这恐怕不妥吧!”
正在此时,一直不说话的月如轻微“咳”了一声,对小慧使了个眼神,小慧也不是个愚笨的孩子,立即明白月歌的意思,略微腼腆地喊道,
“月歌姐姐。”
“嗯,来,过来这姐姐这里。”
月歌一边用右手招手,待小慧走的近了,她轻抬左手,拿出了一根白如雪的玉笛,递了过去,
“小慧,我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这“瑞雪”就权当我作姐姐的送给你的拜师之礼。”
“瑞雪”,小慧心中大憾,面有激动,抬手看了看月歌手里的玉笛,只见笛子白玉如雪,瑞气暗隐,一股清凉之意不断传来,让人心静神宁。伸出手,慢慢的接了过来。
“谢月歌姐姐。”
“嗯”月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跟你师傅有些事要商量。”
“是,两位姐姐。”
小慧微施一礼,满面微笑地退了出去。对她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来说,今天的一切,无疑是让她恍在梦中。所以,她不禁又看了一眼“瑞雪”,确认一切都是真的,怀着无比高兴的心情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