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问的?”廖翠喜将披肩解开,扔给佣人,“给我收好了——很贵的!”
“烂泥永远扶不上墙!”丢下这句话,廖翠喜上了二楼。
庭意有些尴尬,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而许悔之习以为常:“走吧,十三号,我送你回去。”
“你驾照还没拿到?怎么送人?”许怀秋厉声问道,“出了事,不还得父亲去派出所保你?”
“上个月就到手了,”许悔之将一个蓝本在怀秋眼前一晃,“这总算可以了吧。”
意识到在庭意面前,方才失态,许怀秋放缓了语气:“庭意,路上叫他开慢点,小孩子急躁躁的,没个安全意识······”并不看许悔之。
许悔之冷哼一声,推开客厅先走出去。
“那怀秋姐,我先走了。”
“嗯,去吧。我今天走的脚有些累,没法送你了。”怀秋指着地下十厘米长的高跟鞋,一脸歉意。
“没事的,其实我自己打车都行。”
“还走不走了?”许悔之本来到了庭院,又回头冲她喊道。
庭院,更深露重,鹅卵石铺成的甬道有些滑。
庭意小心翼翼走在上面。
“谢谢你。”她说。
“太没诚意,”许悔之突然扭头,将她吓一跳,“今天的情形,你也看见了吧?”
“要是没我,许家二小姐把你生吞活剥了也不定!”
“嗯,”她说,“许二小姐当然不会错给这个羞辱我的机会。”
“所以······”他在暗示。
“所以?”
他狡黠一笑,“车上说。”
许悔之将一辆半旧不新的小吉普停在她面前,“上来啊!”
见她站着不动,“放心,我对你这样的姐姐,不感兴趣。”他着重了“姐姐”这个词。
天色已晚,许宅处在市里略微偏远位置。因此出了徐宅,还有条通往公路的小道要走,曲曲折折,也不好打车。
见庭意上了车,许悔之打开前车灯,小道上路灯稀少,远处看不清树的轮廓,只听得“沙沙”作响。
“喂,”她拿起行动电话。
“庭意,你今晚还回来吗?”室友陈海心问道,“我都听楚菁菁说了。哎!你和小满这么要好,闹闹别扭,也没必要这样吗?”
“小满这会儿也寝室?”庭意问道。
“嗯。”
“要我说呢,你还是回来。有什么事大家好好说开不就行了?”
庭意沉默一会,“我不是没有试过·······算了,已经这样了。见了面还不知怎样。”
“那你真的要搬出去?”
“不然呢?”庭意反问道。
“哎,”海心叹了一口气,“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我问小满一天了,她都不肯说,估计你也一样·······”
“没事,海心,我没事。”她说。
“那你晚上住哪儿?”海心被迫接受现实。
“嗯——有地方,你不用担心了。这里信号不太好,我先挂了。”
陈海心还想说些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挂了电话,庭意有些疲惫。知道海心在关心自己,但她也是毫无头绪。
刻意不想她和小满之间的矛盾,以为并没有自己失去什么,以为回去还是那个安稳舒适的小窝,她们相互打闹嬉戏。
她叹了一口气,想到许悔之还在车上。电话有些漏音,刚才对话不会叫他听去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许悔之正小心将车开到大马路上,神色如常。
“我想好了,”他说。
“陪我去吃饭,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你在家里不是吃过了?”她发问。
“我哪敢吃?”许悔之半开玩笑,“谁知道里面下毒没?”
“没说话,就算答应了。”他高兴如同孩子,把她也感染了,“走咯!”
车子在马路一边停下,对面则是一排雾气缭绕的烧烤摊,并不因为天晚受到影响。相反热闹欢腾,充满人情味,与许宅压抑的冷相反。
“就这?”庭意很难想象,许家大少爷会吃得惯路边摊。
“你请我。”他生怕被拒绝,抢在她前面走。
“给你做家教,我这一分钱都没见到,就得先请你?”庭意开玩笑。
“反正许峰仪不会少了你的。”
庭意不着痕迹将他面前桌子擦了擦。
老板娘过来热情问道,“哎,小美女你来了。要点什么?刚出锅的花甲,来一份吧,可香了。”
见许悔之困惑的表情,庭意明白,敢情这大少爷没来这吃过,她说道:“好,要一份。还要一份虾尾,俩份炒方便面。”
“好嘞,一会就好哈。”
老板娘端上来,满满一盘的花甲要溢出来,带着辛辣的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能吃辣的吗?”庭意问道。
“当然。”
马上,许悔之就要啤酒,“咕咚咕咚”灌进肚子,更不用提虾尾了。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又吞了口炒面。
“慢点吃,我又不会和你抢。”
“这可比许家那饭菜才有味多了,”许悔之抹了一下嘴,丝毫没有之前的矜持。
“吃腻了海陆十三味,自然觉得路边摊也是好的。”庭意淡淡说道。
“没有,”他说,“家里饮食许太太一人说了算。她说是什么要减肥,均衡饮食,让一大家子跟着吃青菜,啃莴苣也不说了,就算是其他菜式也比白水还要清淡。”
“更别提,餐桌上还要瞅见那三个女人脸色,简直······难以下咽!”
她笑了,“看来你口味偏重。”
“那当然,”说到这,他脸色暗了下来,“我还跟着妈妈的时候,她做菜也喜欢放辣椒。”
“我在旁边看她用辣椒,葱,姜炸出油,再放上绿豆角翻炒,变黄,就上白米饭,虽然就这些,但是真的很香——后来,就再没有那样味道了······”
庭意也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许悔之是个过于聪明的小孩,与同龄人相比。一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在庭意感觉,他好像对一切都表现不在乎,至少对许家人的态度看出来。他表现的不生气,反而存心要激起她们。
“没关系,”他说,又灌了啤酒,“看你紧张的。”
“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我为什么要无故去追忆这些,矫情!”他自嘲。
“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乎?”
“一个连孩子都不要的人谈何在乎?”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想让你过上更好一点的生活?这些年来,你有真的问过她吗?你以为都是别人抛弃你,伤害你,你就没有想过她是为你好?”
“你是她的孩子,也许在送走你那天,她就躲在大门外,比谁都要难受!”
庭意继续说道,“你是因为胆怯,害怕得到答案,所以才选择的逃避!”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老人院做义工的时候,一个老人讲给她的。女儿把老人送进后,直到去世,都没再露面。老人生前说,女儿恨自己把从小她送给别人家。
可是,自己的人生都已经这样了,如果跟着自己只有受苦受累。老人想让女儿过上公主的生活,学钢琴,跳舞,唱歌······这些都不是老人所能给予的。更多时候,老人都是独坐在一处,手里攥着女儿幼时的毛线帽,喃喃自语。
许悔之愣住好一会,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像是被惊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讲这些。也许是味蕾唤回他的记忆。
“也许,我是应该问问。”他说,“可是我要上哪找她?”
“真的想找到一个人,一定能找到,更何况那是你的妈妈。”
许悔之记忆像一只白鸽“哗”的一下汹涌而来,他的妈妈温柔善良,会给他做饭,讲故事,带他到公园······怎么会想许太太说的那样不堪,卖子求荣?
暗暗地,他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一定要找到自己母亲,亲口问问她。不管怎样,他都要试试。
“好了,天晚了,该回去了。”她提醒道。
“是啊,”他意识道,再晚一点,免不得许太太又在父亲面前念叨,“你去哪儿?我送你。”
“嗯,我先去打个电话。”
庭意走到偏僻的街头,将手机从头至下翻了一遍,她在T市本来认识的人不多。犹豫了半天,她摁下那串号码。
她甚至还没想好说什么。
“喂?”电话那端是一个柔柔的女声,带着一丝娇媚,“请问你是哪位?有在听电话吗?喂?”
她没出声,慌乱挂上了电话。她不知对方是谁,乔柔熙或是其他女人,她甚至没有资格去质问,不是吗?
她早就该有这种自知,自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但在蒋正南给予的温柔里,她似乎慢慢陷入进去,抽身而退更难。
许悔之见她回来时,脸色有些异样,仿佛洞察了些什么。
“你相信预言吗?”他问道。
她摇头。
“多少信一点吧。”他从口袋抽出一副塔罗牌,铺下第一张说道:“今天晚上十一点你会坐上一辆灰色的车。”
“我?”
“来人会将你带个地方。”
“他?”
“一处四合院,庭院里有很多花草。”
“是在哪?”
“你知道了?”她笑道。
“我想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