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影淡然一笑,顺着夏草所指,打量起周围来,京城的街道一如继往的繁华,人群接踵擦肩,与记忆中第一次来京都时相差不大。随之又想起现在的一切,将在几年以后的战火中,再不复存在,不由得心里一阵寒嘘。
微扬起头,半眯起眼感受着这京城里的寥寥冬风,目光所及的边缘,却看见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马车旁边奔驰而过,骏马线条优美,四蹄翻腾,长鬃飞扬,壮美的姿势配上马背上那风姿飒爽的身影,完美的结合成一副美丽绝伦的山水画,闪电般的从马车前一晃而过。
原本指着窗外叽喳个不停的夏草,偶然之间回过头来之时,看见谢清影的面上的表情时,忍不住猛的一怔,嘴里的话语再吐不出口。
只见谢清影那总是挂着淡笑的脸上,此刻从里向外散发出一股阴寒无比的气息,配上那深邃得好似两个无底洞似的眼眸,紧抿的双唇,仿佛是那从十八层地狱底下爬出来的恶鬼,无底洞里散发出巨大的阴寒吸引力,好像一对上眼,就会把人拽入那无底的深渊之中,让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
马车渐渐的驰离大道,转上了一条比较窄小一些的岔道上,这条小道正是在张尚书府的后面,与张尚书府仅仅两道高墙一条窄小的通道相隔。
马车路过一座座的高墙大院官邸,渐渐的奔驰到岔道的中部,街上的人群渐渐的减少,侍郎府门已然在望。不同于大街上的冷冷清清,侍郎府门口热闹非凡府门大开,因得到了提前通报,多年未曾离开过龙泉村的谢老太爷随着车队上了京,谢侍郎府早早就粉饰一新,专门收拾出正屋最大的房间,预备留给谢老太爷住。
小厮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侍郎府外的大道围了个牢靠,使得外围挤满了围观的群众。
谢思远早上早早的就携同张氏顶着冬日的寒风等在大门处,此外还等在大门口处的,就是张氏所生的女儿,今年年已五岁的女儿谢萝莲和张氏所出的儿子谢博涛,此外还有几房小妾所生的庶女。
看热闹的人群越围越厚,直到过了响午,街那头打探消息的小厮才飞奔而来:“来了,来了,侍郎府的马车来了。”
长长的马车车队咕噜咕噜的行进在人群留出来的青石板路上,随着马蹄声声缓缓的来到侍郎府正前大门。
看着记忆里的谢侍郎府,谢清影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眼底却晦暗不明。只见得如今的侍郎府和前世的比起来,更显小家子气了些,失了那份威武霸气,带着三分的萧索。
透过车帘的间隙,侍郎府的门楣低矮,自己的父亲一身暗蓝色缎袍,正小心的侧身和身边一位身穿粉色锦缎插着满头珠翠的年轻妇人说着话。
目光里的温柔,十足的羡煞旁人。美貌年轻妇人也是眉目含情,顾盼之间风情万种,身姿绰约,好一对才子配佳人。
在两个人的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个打扮得犹如金童玉女般的小孩子,正是张氏所出的孩子,谢博涛和谢清莲。长得那是一个粉雕玉琢,闭月羞花。
那美貌年轻妇人正是自己父亲如今的所谓平妻。看着那还是一如前世恩爱的两人,娇俏可爱的一双儿女,真正构成了温馨无比的一家人。再回望着忍不住满心欢喜,流露于眉眼的娘亲,以及瞪大星眸,好奇万分的奕儿,万般无奈压在谢清影的心头。
前世娘亲的那张僵硬的身躯在她眼前闪现,小弟奕儿满脸满口的鲜血刺红了谢清影的眼,引起她心中那澎湃如海的涛涛恨意,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
谢清影死死紧握拳头,指甲根根入肉,鲜血淋漓的掌心带来的些许疼痛之意,远远比不过她心底的哀伤,一股来自地狱般的死寂之气,充斥着她的全身。
许是掌心的疼痛,唤回谢清影完全失控的心神,只听得幼弟的轻唤,打了一个寒颤回过头来。
“姐姐,姐姐,你怎么啦?奕儿和娘亲和你说话,你都没有听见吗?”小奕儿嘟起小嘴,满含泪意的大眼就像小鹿比的眼睛般忽闪忽闪。
谢清影的脑海慢慢的恢复了五感,周围嘈杂的人声重新进入她的耳朵,眼前的人影重新鲜活了起来。抬眼看着一脸忧虑色看向自己的娘亲,谢清影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来:“娘亲,父亲他……他身边已经有……”
千言万语积压在心,沉甸甸的,就是吐不出口,干煸的说出来几个字后,谢清影再也张不开嘴,渐渐的垂下睫毛,盖住满眼骇浪般的恨意。
一只素手伸过来,在谢清影的手背上轻拍,正是自己的娘亲墨氏。
墨氏满眼的柔情:“有的人死了,他还活在别人的心里。有的人活着,可是他在别人的心里已经死了。娘亲知道我的清影懂事,不过你才十二岁,应该快快乐乐的过你一生中最欢快的日子。后院里的那些龌鹾肮脏事儿,你别去管,娘亲会为你顶着!会为了你和奕儿,活出一个人样来!”
看着满脸满眼斗志昂扬的娘亲,谢清影心底的阴晦就像浓雾四散开来,露出这重生以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娘亲,外面那位是奕儿的父亲吗?”随着冬风微撩起的车帘,看见了外面那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大大的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
谢清影一怔,到了此时才想起,小弟奕儿从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也许是奕儿从来不问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她在暗暗松口气的同时,也就下意识的疏忽了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