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伯婴(2)(1 / 1)

遗梦录:我记得,人性本恶,是荀子的主张,而人性本善是孟子的主张。暂且不论谁对谁错,但凡存在,必定有他的道理。有些相对是永久的,有些悖论,是可以共存的。

一个人如果每天都做好事,是人们口中称颂的大善人,若是有一天他做了一件坏事,那么这个人还能算是善人么?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我得不到答案,我一直追逐着内心所谓的公平,其实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公平,我没有什么由头去指责谁,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约束好自己的内心。

这时接引问我:‘伯桑先生认为,人心本恶,或是善?’我冷笑了一声,想起前尘种种,答对道:‘善也罢,恶也罢,只要不自诩善人做恶事,或自诩恶人做善事,便无伤大雅。欺人可耻,自欺可悲,刚刚听二位高论,只觉,用他人命脉去证实自己心中的善恶真伪天罡大道,实乃可恶。’

接引笑着点了点头,道:‘所以,果报来了……’

不久,菩提子翩翩走来,我们三人便向西行去,路上,我问菩提,为何要带上我?他只是笑而不语,良久,吐出两个字:‘因缘。’

当我看到燃灯的一霎,我惊呆了,他虽然弃道从释,剃光了头发,可是面上的苦难和苍老堆积起来,就连嘴角微微上扬的一个礼貌的笑,都是那么苦涩。当他得知菩提子和接引来此的目的,摆了摆手,道:‘玄猫已死,再生,灵性已然不复,有何用?’

‘你日日守着玄猫尸体,可曾顿悟?’接引问。

‘惭愧,不曾。’燃灯答。一旁的准提插言:‘你日日被魔障所困,何时能超脱?’

‘不如,我们去问问那只玄猫吧!’我冲燃灯道,燃灯忽然沉重的看着我,点点头,领我们走去别处。

我实在难以理解他的苦难,与他们不同,我生来便为神,无需修炼,便可居于九重天上,而他们,则要反复悟道超生,我看着眼前的三个道友,开始觉得自己的苦难,顿时放下了。

我们来到燃灯的内堂,内堂里点着许多展油灯,玄猫静静的躺在灯球之中,燃灯双手合十,颔首,默问:‘猫儿,我又来看你了,因我心无明,害你丢了性命,现在,我也因此被魔障所困,若你真有灵性,魂灵不灭,在此徘徊,我现在来问你,你是否还眷恋红尘,不舍离去?’

我看到那玄猫流出了血泪,屋内无风,四周灯球火焰窜动,燃灯点点头:‘我明了。’继而对菩提子道:‘既然菩提道兄有法宝能使玄猫复生,还请道兄施法。’

菩提子点点头,我随接引燃灯准提出屋,在屋外等候,不过多时,菩提子笑着走出来,我再看到玄猫时,它也慢慢有了气息,我看着灯光中的玄猫,眼神里充满了悲凉,我问:‘这猫眼里为何无限悲凉?’

燃灯道:‘他因教众的贪欲而死,被无明仇恨所杀,自然对人世充满了愤恨,可是她不过是一只玄猫,对那些杀害她的人,却动也动不得,自然无助,悲凉。’燃灯说罢,运用内功,忽然百灯骤灭,四外弹飞开,他用法力罩住那只玄猫,接引惊道:‘你痴了不成,你这是要做什么?’

接引想出手阻拦,被菩提子挡住,我再转身看燃灯的时候,他已然收功,他再一回头,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声音也变得沙哑,只听他道:‘我已传千年功力给这玄猫,不日,他即可幻化成人,猫儿,红尘俗世,花谢花开,不去走一遭,岂不是白白复生一次,一事无成?伯桑先生,我已决定收这猫儿为我的入室弟子,可我不日即将闭关修炼,可否托你代为照顾一段时日?’

我愣了,问:‘为何是我?’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将玄猫抱起,交托给我,我抱着的小小的玄猫不知所措,但见他再度发功,将四周散落的灯球吸入到手心,用法力讲灯球连同灯油练化,他将灯球灯蜡炼化的铜水炼成一面光滑的铜镜。

他拿着着铜镜道:‘猫儿的灵性齐聚于双眼,只可惜,此猫虽为凡物,屋内却无一人可修复此灵,我将千灯炼化成灯灵镜,用来做这猫儿的眼睛,伯桑先生,这镜子要摆在朝西见日月处,灵镜吸收日精月华,方能让玄猫视物,否则,这猫就如瞎子一般,废了。’

‘可是……道兄……’我本还想推脱几句,那燃灯忽然摸着我怀中的玄猫,眼里透着无限悲凉,道:‘为师一生悟道,追求圆满,本以为能够普度世人共往极乐,现在看来,恐怕连我自己也要误入歧途,罢了罢了,猫儿,为师要闭关了,你我若是有缘定能再见,希望,你能遇到那个,能给你一个圆满的人!哦弥陀佛!’说罢燃灯双手合十,我看着燃灯那一脸老去的皱纹,心里充满了不舍,再看怀里的玄猫,竟然流出了眼泪。

燃灯闭关修禅,从此不问世事,我并不明白他将玄猫托付与我为何意,后来,菩提子将浮尘一甩,从袖中飞出一个虚白漂浮之物,我不知为何,那虚白之物飘到玄猫体内,消失不见。

我问菩提子,菩提子笑道:‘此乃我从朱砂面门上剥下的人脸一张,朱砂惑乱天庭,人神共愤,无非全赖一张魅脸,前些时日,我用计将其俘获,三问其罪,她却矢口否认,我盛怒之下,将她魅脸剥下,叫她做不得奸邪勾搭,此番西行,见这玄猫可怜,便送她份薄礼,还请桑先生笑纳。’”

“什么?你说朱砂被菩提子剥脸?何时之事?”听得正入神的诡婧忽然激动了起来,那个名字犹如芒刺,听到就像针扎一样疼。

“若不是菩提子送给伯婴那张朱砂的脸,你又怎会对伯婴如此上心?难道,真不是因为伯婴和朱砂一模一样的缘故?”伯桑有些嘲讽的说着。

“当年我收留的那只玄猫,在我随菩提子归东之后的第二日,化为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婴儿不哭不闹,甚是赖我,菩提笑称,这就是他说的缘,我见那女婴甚是可爱,想到她前生种种不禁黯然,她就和我一样,无需困苦便有了他人想追求的一切,不经修炼便有人身,不得反抗就有了使命。

看着菩提那一脸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他们一步一步安排我们的命运,我们无力反抗,只得欣然接受,那时我抱着阿婴,觉得从此生命里多了一份依赖,这么多年来,我拥有过很多,也全都失去了,好在有了阿婴,我那寂静将死的心又重新苏醒。阿婴灵气逼人,受燃灯教化,虽遭杀身之祸却从未因此做过恶事。

再说那朱砂,自从她被菩提子剥去面皮,倒是收敛不少,一来她被贬下人界永不得回天,二来她在天宫也曾遭受重挫需要调养生息,她虽失去了她原本的面容,可是她找了一张比之前更美艳绝伦的面皮,如你再见朱砂,我料想,你定识她不得。”

“我救伯婴,的确起初是因为她的脸,不过……不过我一眼就瞧出,她不是朱砂,朱砂脸上的魅惑,并不在面容之上,而是在嘴角的那颗痣,伯婴不但没有那颗痣,而且,在伯婴的眼睛里,我找不到当年朱砂的那种幽昧。”诡婧说着继续看着伯婴,伯婴皮肤白皙,长长的眼睫闭合着,眉毛却很稀疏,嘴角旁,的确没有诡婧说的黑痣。

诡婧又道:“当年在无极殿,朱砂曾经住过一段时日,她将我误认为主公,但我,绝不会将伯婴误认为朱砂。”

诡婧说得笃定,伯桑接道:“阿婴前生与燃灯有缘,缘生缘灭,皆因杀戮,她虽有燃灯道行得以幻化为人,可是功法并不高深,这么多年来,我也甚少和她提及修炼法门,阿婴虽为妖兽,却是其他妖兽比之不及,我想我们父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就很好,不过,我们不去欺人,但也由不得孽障来欺负我们!”

“那姜皇洞的水狐族余孽均拜在朱砂门下,你说那黑衣女子追杀阿婴,会不会是因为朱砂记恨当年剥脸之仇,要是这张脸没有落到阿婴身上该有多好,菩提老道打的这是什么算盘,抓到朱砂不将她杀了,废这姥姥功夫,拐弯抹角,没完没了。”山神气道。

伯桑皱眉思索,道:“当年菩提是用计引朱砂落入他摆下的蚩血阵,那时朱砂刚被贬下凡间不久,她曾在天宫受刑,重伤未愈,可即便如此,菩提为了抓她,脚下两朵金莲花幻灭,怕也损了了几千年的功力,菩提子想必恨她入骨,却杀她不得,为了解恨,将朱砂面皮剥下,要她做个无脸见人之人。

可是她为何要赠与阿婴我却是想破了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还容不得我推辞,我虽为上古神龙,可是天宫早变,神界霍乱,仙界渐起,再加上我又是戴罪之身,我每次看菩提子都自觉得矮了一截,若真是朱砂上门寻仇,恐怕……”伯桑自知,恐怕自己不是朱砂对手,阿婴又与朱砂又这层牵连。

“不会的,我了解朱砂,她若真的要寻仇,也不会寻到阿婴身上,追根揭底,还要怪当初那个剥去她面皮的人。”诡婧幽幽道,诡婧当然知道那人便是菩提子,可是却依旧愤恨的说。

“但愿如此——”伯桑道,伯桑看了一眼沉睡的伯婴,他感到,他好不容易过上平静的生活,将要离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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