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最可怕的就是流沙,就如森林里的沼泽一样,吞噬人尸骨无存。
子辰急了,忘了生死,拚力突破飓风,一把抓住若谖的一只脚,硬生生的把她从飓风眼里拉了出来,可后面的飓风马上接踵而至,子辰已无力把她抱坐在怀里,于是紧紧把她压在身下,抵死护住她,任由飓风一下一下拍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风住了,云开了,若谖在子辰身下用力蠕动,子辰从半昏迷中清醒过来,只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忍不住连吐了好几口血。
他忙用沙把有血的地方掩埋了,这才从若谖身上下来,扶起她往沙丘走去。
大黑马也站了起来,正在嘶喊,召唤主人。
若谖惊叹道:“我们竟被飓风刮了这么远了。”
子辰没有回答,将手放进嘴里,打了个响哨,大黑马听到哨声,撒欢地跑了过来,拿头蹭着他们俩个,马和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两人骑着马又行了约一个多时辰,隐隐看见人烟,子辰下马,伸手来抱若谖。
若谖犟着不肯下来,因为一下马,就意味着两人要分手了,可一看子辰的眼神,她就不敢违逆,但还要赌一口气,悻悻道:“我自己下来。”
子辰待她下到一半,把她接住,轻轻地放到地上,看着前方道:“往前走,到了集市,随便一打听就能问到方将军府。”
若谖不想与他这么快分别,撅嘴道:“你就把我一个人扔下,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子辰踌躇了一会子,道:“我想你的家人定然在四处寻找你,不如我们就在旁边的那棵树下坐一坐,肯定会有你家的探子发现我们俩的。”
他俩才在树下坐了一会子,没等到官兵,却等到了靖墨只身前来,若谖雀跃地站了起来,叫了声:“大哥!”
子辰也跟着起身。
靖墨审视地打量了若谖一眼,跳下马来,走到子辰身边,刷地拔出寒光四射的宝剑,指着子辰的胸口。
“大哥!”若谖心惊地叫了一声。
靖墨没理会,冷声问子辰:“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子辰冰冷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希望我对你妹妹做什么?”
靖墨微愣:“你是子辰!”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更冷,“不论你对谖儿做没做什么,今儿都是你的死忌!”
他刚准备动手,就听若谖决然道:“辰哥哥要是有个好歹,明儿今日大哥别忘了在我坟上添把土!”
两个人齐回头,看见若谖用一根金簪对准自己咽喉刺进一点,流出血来
靖墨失色大叫:“谖儿!你疯了!”
子辰也急喝道:“谖儿!住手!”
若谖凛冽地盯着靖墨,冷声命令:“放了辰哥哥!”
兄妹俩正在僵持,忽然一匹火红的骏马驮着一个蒙着红色面纱的红衣女郎风驰电挚般奔策而来,在若谖兄妹两眼前一掠而过,子辰便已上了那女郎的马背,两人骑着马很快消失在茫茫沙漠之中。
若谖这才放下手中的金簪,往靖墨骑来的马马背上爬,爬了几次也没有爬上去,正准备再爬,靖墨一把拽住她的手腕,踌躇着问:“你跟子辰……”
若谖微扬着下巴,有些看不起地藐视着他,冷冷道:“我倒想跟辰哥哥有些什么,可惜人家看不上!”说罢,用力甩脱掉靖墨,也不上马,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靖墨牵着马追了上来,拉了若谖几把:“别赌气了,上马吧。”
以前若谖在书上看过,沙漠天气温变话巨大,“早穿棉袄午穿纱,晚上围炉吃西瓜”,现在她是深有体会,只在骄阳下走了几步,她就热得走不动了,何况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肚子又饿,越发觉得两条腿像灌了铅般重,听靖墨叫她上马,当然求之不得,高傲冷艳地由着靖墨把她扶上马去。
靖墨哭笑不得,这死丫头,还真摆起了公主的谱儿。
若谖在马上坐稳,见靖墨也准备上马,伸脚碰了碰他,报复道:“本公主不喜欢与人共乘一骥,你就给我牵马带路好了。”
靖墨瞠目结舌,但又无可奈何。
走了没多久,就有一队士兵迎了上来,原来是许夫人听说有了若谖的下落,靖墨只身去接,怕他兄妹两个有闪失,于是派了卫总管带了人来接应。
卫总管见了若谖立即滚鞍落马,跪了下来:“小的参见公主,小的护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他身后的卫队也全部都跪了下来,齐声道:“公主千岁,千千岁!”
若谖赐了他们平身。
卫总管略有些惊诧的目光在他兄妹两个身上划过,暗想,公主并非以势压人之人,便是家里的奴才她也不要他们把她当公主看待,见了她就三跪九叩的,可现在怎么让她的亲大哥给他牵马拉缰?
他忙对靖墨道:“大公子,我来吧。”说着接过靖墨手上的缰绳。
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集市,来到方府,一路上不知引起多少当地老百姓的围观,大家都对着若谖指指点点:“听说这就是皇上亲封的忘忧公主。”
“果然貌若天仙。”
若谖从小被人赞大的,因此并不以为意。
她还未下马,琥珀就带了几个丫头在府门前亲迎,见到她顿时悲喜交加,热泪滚滚,叫了声“公主!”便上前扶了若谖下马。
一行人簇拥着若谖进了府,许夫人和燕倚梦都在大厅候着,见她款款而来,都走了过去。
许夫人见了她,未语泪先流,半晌才道:“我的儿,你可总算平安回来了。”拉着她不停地问她被劫持后都发生了什么。
燕倚梦站在一旁只静静看着她笑。
许夫人所问的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若谖又累又饿又渴,哪里想说,于是尽量不着痕迹地挣脱出许夫人的怀抱,雀跃着走到燕倚梦身边,惊喜地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才两月不见,竟这么大了!”
燕倚梦笑得极为祥和:“只差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当然大了。”
又催促道:“公主饿坏了吧,快去沐浴用膳,再好好睡一觉,等休息好了,咱们娘儿再好好叙叙。”
若谖依言,好好洗了个澡,换了干洗衣服,才觉身子一轻。
上午那阵飓风吹得连耳朵里都是沙,更别提头上和身上了,她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脏过。
沐浴完了,用了膳,若谖倒头便睡,昨夜在野外听了一夜狼嚎,不曾睡好。
可到凌晨,若谖便满腹心事地醒了,脑子里不断浮现出那个红衣女郎救走子辰的情景。
那个女子是谁?她是怎样与子辰认识的?子辰为何会来到西域?
相对于这些迷题,若谖更想知道的是,子辰是不是为了那个红衣女郎才离开她的。
她想起她昨儿早上与子辰在湖边令人耳热心跳的那一幕,当她要子辰对她负责时,他连吻都不愿意吻她了,不觉伤心落泪。
离方府大约两百里外,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有一片被沼泽包围的绿洲,在这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住着一群不分民族的百姓,此刻他们全都聚在一顶茅草屋前,一个绝色红衣女郎走了出来,安慰那群面呈焦急之色的百姓道:“大家都散了吧,萧大哥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众人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小声议论着散去。
“听说萧大哥是个为一个女人受的伤。”
“不是听说,是事实,我们当时正跟萧大哥打劫完了一家为富不仁的富户,往回赶,忽然传来一声竹哨,萧大哥扔下我们便策马而去。”
“那个女人是谁?”
“听说是个公主,我今儿在集市上见到她了,虽然一身尘土,但还是很美。”
一个老者叹道:“自古红颜多祸水,萧头领即便一世英明,只怕也难逃美色的诱惑。”
另一人道:“听说,镇南大将军便是那个美人儿的亲爹。”
一人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个方将军一来,头儿便令我们偃旗息鼓。”
众人有些失望的啧啧而去。
站在阴影里的忘尘听了众人的议论,怔怔发了半天的呆。
茅草屋里,红衣女郎守在仍昏迷的子辰身边,似怨似恨似爱地盯着他英俊的面容。
昨夜她正倚门而望,与子辰一起出去劫富的兄弟们回来,告诉她子辰听到一声哨声便扔下他们独自去了。
她就已隐隐猜到他去找谁了,天一亮,她便出了沼泽地去寻找子辰,一直找到午时,才发现了子辰的踪迹。
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别人把剑都指着他的胸口了,他却没有任何行动,她当时就疑心他身受重伤。
果然,她救他上马之后,行驶没多远,子辰就她他身后跌落下马,她那时才有机会把了把他的脉,发现他五脏六肺皆受重伤。
她当时震惊不已,子辰的武功非同一般的高,是谁能够把他伤成这样?
后来子辰醒来的时候,她从他口里得知,他为了救若谖,以血肉之躯承受着飓风一次又一次的猛烈袭击。
她当时听了,心中百般滋味,她断没想到,他对若谖用情至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受了重伤就应及时回来疗伤,伤势也不至于发展到如此严重,不是有她父亲留给她的百草金丹,只怕子辰此刻早已见了阎王。
红衣女郎心中正妒恨难平,子辰悠悠醒了过来,见了她虚弱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地对她道:“依依,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依依微怒道:“谢,你拿什么来谢!”
子辰听了沉默不语,他对她是愧疚的。
三年前,子辰为了救身中剧毒的若谖,在恩师的指引下找到鬼见愁,鬼见愁本待不愿出手相救,没奈何他的宝贝女儿依依对他一见倾心。
因此鬼见愁与子辰约定,待他救好若谖,三年后子辰必要迎娶依依。
可子辰因心里有若谖,不肯娶依依,于是答应依依在她未出嫁之前,他绝不娶任何女子。
之后,子辰中了许夫人的计,为若谖换血身中奇毒,又是鬼见愁舍身救了他,才至使依依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孤女。
依依对他是什么心意,他岂能不知?只是……
依依见状,道:“我劝你放下你那个谖妹妹吧,人家是皇家公主,是官,咱们是劫匪,自古官匪不两立,你们是不可能的,又何苦纠缠不清呢?”
子辰听了更是沉默。
依依扑地吹灭了马灯,在另一张地铺睡下。
第二天,若谖醒来,琥珀给她梳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若谖欲言又止。
若谖笑着道:“这里又没有别人,有什么话姐姐直说吧。”
琥珀忽然放下梳子,跪在若谖面前:“公主,奴婢真不是挑拨您和夫人的关系,只是,夫人昨儿的举动实在太令人生气。”
若谖调侃道:“夫人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琥珀愤愤不平道:“昨儿公主被盗匪劫走,大公子一赶到,奴婢就求着大公子赶快去营救公主,可夫子硬拉着大公子,说她好怕,不让大公子走。
大公子百般安慰,说手下的士兵会护送她回家,他只身去找公主,可夫人仍旧拉住他不放。
大公子无奈,只得先护送夫人回了家,然后又急切的想要去寻公主。
可夫人就是不让他走,说什么公主可能已经遇难,她不想再搭上大公子的命。
当时老爷又不在家里,大公子被夫人缠得没有主意,只得留在了家。
还是燕姨娘偷偷传令命几路士兵去寻公主的下落,夫人知道后似乎很不高兴,老爷早上一回来,夫人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老爷,说什么燕姨娘这么做会陷老爷于不忠不义,落人把柄,说老爷私调军队,以权谋私,害燕姨娘被老爷狠狠责备了一番。”
若谖平静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琥珀小心翼翼道:“也许是奴婢多虑,奴婢觉得夫人的一举一动并不像个当娘的,哪有亲娘不管女儿的死活的呢?
即便她胆小,不敢以身涉险,可也不应该百般阻扰大公子去找公主!
幸亏公主福大命大,被辰公子救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若谖听了沉默不语,都说虎毒不食子,母亲却已动了想除她的心,她有些看不透许氏了,难道以前对她的关心都是装出来的?
……或许,真如琥珀所说,自己并非许氏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哑然失笑,自己当初出世,不知有多少奶妈丫鬟侍候,那么多人证,自己怎么可能不是许氏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