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战(1 / 1)

城墙上,王命印狠狠一巴掌拍在了炸膛的虎蹲炮上,开口骂道:“奶奶的,这破玩意儿,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花钱无数,到了关键时刻装哑巴,真是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

坐在不远处的李永芳怒瞪道:“老王,你骂谁?”

王命印斜瞥了他一眼,面露讥诮之色,“见过捡钱的,没见过捡骂的,李游击,你是心虚了么?”

李永芳闷哼一声,“老子还想着上城来帮帮忙,没想到好心没好报,反落了一肚子的不是,那老子也不伺候了。”

说罢,李永芳甩甩手,大步下了城。

“我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八蛋!”

王命印铁青着脸,问那个站在一旁侥幸活下来的炮手,“这两门虎蹲炮,真的没法用了?”

那炮手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回守备千总的话,这虎蹲炮是丛西洋运来的,咱们大明朝没几个人能弄明白。小的,小的学识浅薄,也是一头的雾水。”

“废物!”

杀伤力最大的虎蹲炮,彻底指望不上了,王命印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大声道:“兄弟们,现在距离天黑,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而我们的援军,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最迟明天早上,他们就会出现在鞑子的背后。所以,我们只需要守住这两个时辰,就会成为我大明的英雄!我向诸位兄弟保证,此战之后,论功行赏,全部官升一级,十倍发饷!”

王命印稍微停顿了一下,用稍显低沉的语气继续道:“至于战死的兄弟,请放心,你们的家人,一定能够得到最优待的照顾。陛下还有朝廷,不会忘记有功于国家的英雄们!”

唐钥顺深吸了一口气,站在了王命印的身边,“我对天发誓,今日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墙上,虽只有不到一千守军,却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那气势,远远盖过了城下汹涌而来的女真军。

三千正蓝旗女真兵,此时已经冲到了抚顺城下。莽古尔泰一声令下,一架架云梯,迅速搭在了抚顺东关的城头上。

莽古尔泰并没有像扈尔汉一样亲自上阵,而是在城下站住,掣剑在手,狠狠地插在了地上,“今日一战,不胜不归,以此剑为限,我亲自督阵,凡败退过此剑者,立斩无赦!”

遮天蔽日的箭雨木石铺面而来,莽古尔泰却恍若未见一般,直挺挺站在剑旁,就好似一株饱经千年风霜侵袭而不倒的古松一般。

战鼓声如雷,喊杀声震天。城上城下,两军将士,全都杀红了眼,化身成为了野兽一般,丢掉了所有的礼义廉耻,脑子里只剩下了最原始的本能,那就是杀戮。

一个又一个女真士卒,头破血流的从云梯上倒摔了下去。凄厉的惨叫声,却并没有让其余人感觉到恐惧,反而使他们更加的疯狂。

城墙都已经被鲜血浸成黑红色,可发疯一般的女真人,还在疯狂地攀爬,进攻。

城头上,王命印手里攥着一柄铁叉,头发散乱,两眼通红,恶狠狠的将一个几乎要窜上城头的女真兵捅了下去之后,左右环顾了一眼,一颗心不由地跌到了谷底。

他的身边,还能站着的手下,大概只剩下三百多人了。

重伤的,阵亡的,临阵脱逃的,战损已经超过了大半。如果不是他这个守备还奋战在第一线,恐怕抚顺城早已经易主了。

“李永芳在哪里?去告诉他这个狗娘养的,老子若是活不了,一定拉着他垫背!”

王命印庄若疯狂地吼了一声,随即重新抡起了铁叉。

他身背后的城墙根上,一个重伤号艰难地爬了起来,摇摇欲坠地咬着牙下了城。

曹文诏满头满脸的污血,遮蔽了他本来的面貌,手里的钢刀卷了刃,他就干脆用刀背,用拳头,将一个又一个靠近过来的女真兵赶下去。

他不是没想过故技重施,射杀这一波指挥战斗的女真将军。可是一来莽古尔泰并没有投入战斗,二来他的身边又有重重保护,根本就做不到。

太阳缓缓向西沉去,脉脉余晖洒在了城墙上下,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城上的明军,终于看到了坚持到天黑的希望。而城下大部分的女真兵,又何尝不是暗松了一口气呢?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

没有人,能真的坦然面对死亡。女真兵开战之处,气势如虹,那是多年来随着努尔哈赤战无不胜养成的傲气,再加上马根丹一战而定,让他们与莽古尔泰一样,看低了明军的战斗力。

守城的明军,战损超过了一大半。他们作为攻城的一方,损失又怎么可能少的了?

三千精锐,折损同样已经超过了一半。如果不是莽古尔泰在后督阵,并且亲手斩杀了三个溃逃的败兵,恐怕女真兵早已经败下阵去了。

“五哥,这天马上就要黑了,兄弟们也都是精疲力尽了。再打下去,损失就太大了啊!”

莽古尔泰身边,站着的是他的同母弟,努尔哈赤第十子德格类,时年二十七岁,受封台吉。

莽古尔泰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咬着牙摇了摇头,“损失再大,也不能半途而废。南人有句话叫做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我知道兄弟们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可城上的狗杂种,肯定更加的难受。这个时候,这一口气,咱们绝不能先松下来。要不然,可就给了南人喘息的机会啊!”

德格类皱眉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莽古尔泰握着拳头吼道:“今天打不下抚顺来,恐怕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谁说没有?”

两人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嗓音。

德格类回头看了一眼,连忙躬身施礼,“八哥。”

一身戎装的皇太极,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又对莽古尔泰打了声招呼道:“五哥,事不可为,不必强求。抚顺城急切难下,那也不用太着急。”

莽古尔泰哼了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在父汗面前立下军令状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着急了。”

皇太极苦笑道:“八哥,抚顺一战的成败,关系到我女真全族的生死存亡,我又怎可能站在一边看你的笑话?”

莽古尔泰皱了皱眉,显然还不太相信,“那你是什么意思?”

皇太极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厮杀,幽幽道:“围点打援!”

莽古尔泰愣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德格类就已经抚掌赞道:“妙啊!明军据城而守,咱们办法不多,可要是野外交锋,咱们大金铁骑,却是谁都不怕!”

莽古尔泰显然也是有些意动了,斜着眼睛瞟了皇太极一眼,“你跟父汗说过了?”

皇太极摇了摇头,“五哥点头了,再去和父汗禀报也不晚。”

就在莽古尔泰迟疑的时候,城下面突然一片哗然,军心大乱。

莽古尔泰急忙抬头去看了一眼,顿时点头同意了皇太极的提议。

打了一天酱油的李永芳,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摇摇晃晃地登场了。

他手下的生力军刚一投入到战场,立即就带给了女真军巨大的压力。

整整一个下午的厮杀,攻防两方的兵卒当中,鲜少还有不带伤的。就连明军主帅王命印,胳膊上都挨了一刀,匆匆包扎了一下也没多大用,白色的纱布都已被染成红色的了。

眼看着己方的兵卒,都已被赶下了城墙,哀嚎惨叫声一片。莽古尔泰重重叹了一口气,“鸣金吧。”

鸣金,收兵,三千正蓝旗精锐,丢下了超过一千具的尸首,灰溜溜地撤了回去。

城墙上,王命印本部兵马,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能站直腰了。

王命印瘫坐在冰凉的城砖上,眼睛看着李永芳,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感激的神情。

李永芳却是大大咧咧地坐在了王命印身前,懒洋洋道:“老王啊,要不是我带着人神兵天降,这抚顺城,怕是已经保不住了吧。”

王命印一脸冷漠地抬起头来,“那请问李游击,我的兄弟们在拼死拼活,浴血奋战的时候,你在哪里?”

李永芳哈哈笑道:“我手下的弟兄,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那命啊,金贵着呢,当然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李永芳,你什么意思?你手下的弟兄是人,我手下的弟兄是狗是骡子是畜生吗?”

李永芳还在笑,“这可是老王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不等满脸恼怒的王命印开口,李永芳就一摆手继续道:“看老王你这样,显然是累得够呛,这向上面请功的折子,我可就替你代劳了啊,放心,该着你的功劳,我绝不和你抢,保管你升上一级做个指挥使什么的。”

“李永芳,你特娘的还是人吗?”

王命印终于没忍住,一口污血喷了出来。不是受了内伤,而完全是被李永芳的无耻给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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