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把铜鉴递到葵娘手中:“看,像不像朝阳晨光?”
葵娘目不转睛,忍不住的新奇欣喜:“这颜色,真的好美,像把我的脸都点亮了。”
“三分倚赖胭脂美,七分还需葵娘娇艳。”明夷由衷夸赞道,“千万要留着眼里闪的光,还有你的笑靥,才不负天赐的好容颜。”
毕竟是孩子,拿着镜子左看右看,把烦扰暂时抛了去。
洪奕偷得闲,又泛起困来。
明夷心没那么大,还念着晚上这关,专注着引导葵娘:“你现在就如这朝阳刚攀上水面,所放光辉在你一生中十之一二,或许来一阵风下一场雨甚至乌云盖日暴雪袭来,但都是暂时的,掩不住你的光芒。你还会挂在中天,看到世间无尽的景致。”
葵娘似懂非懂,眼里迷蒙。
明夷将铜镜接过来,直视着葵娘的眼睛:“明夷姐姐七年前失去了最爱之人,如今标梅已过,又逢大难,尚未放弃。葵娘绝不可再轻言生死。”
葵娘这才深深点了点头,轻轻张开双手搂住明夷的腰肢:“明夷姐姐,我信你。你也不要放弃,葵娘陪着你。”
洪奕在旁托腮打盹,迷糊间见二人亲密情状,哼了一声,继续闭眼。
未说得几句,婢女在外敲门:“娘子梳妆好预备簪花了。”
葵娘弹了起来:“我去换衣簪花,一会儿再来找红依姐姐。”说着,开门与婢女错身而过,轻巧地跑回自己屋。
门口婢女虽不是灵儿,却是一样的倨傲冷淡,手中端着漆盘,上面是五支纤巧可爱的瓷制牡丹,薄可透光,绘着浅浅的粉色,工艺妙极。明夷想拿在手中把玩,婢女退了两步:“簪花贵重,明娘子小心。”
洪奕不知何时彻底醒了,两步上去把托盘直接拿了过来,一句不发,把门给关上了。再递给明夷,大声说:“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明夷把托盘小心端到妆台上放下,瞟了她一眼:“怎么打个盹还有起床气,跟个婢女置什么气?”
洪奕翻了个白眼:“我在这儿受客人气也就罢了,你凭什么要受这些下人的气?她们又没花钱给你吃用,就看不得那些势利小人!”
明夷心里暖暖的,知道她是对自己爱护:“好了,既然知道是小人,避开就是,何必惹得自己不快。这簪花还真是精致,瞧着比我们在博物馆看到的玩意儿还好。”
洪奕取起一朵观瞧,不过比铜钱稍大些,半透如女子的肌肤,花瓣儿边缘圆润而曲线自然,耐得了细细品赏。“既然是一年一次的盛会,殷妈妈出手必然不凡。这种手工艺品数量恐怕极少,是名师高人手笔,又轻薄易碎,大概两三百年后就无存了吧。你好好把玩,我得换衣裳了。”
明夷接过那牡丹簪花,爱不释手:“你换就是,谁稀罕看似的。”
洪奕在床榻上取出一件刚熏好香的亵衣,背过身换上。今日的一身依然是红色,水红的袔子绣金线,配石榴裙,加上薄透的纱衣,与妆容倒也相合。有趣的是袔子内侧留了五条细细的双层暗袋,恰好能簪入瓷花。簪好后,瓷花贴着半袒的酥胸,相映生趣。
女子的体香也就染在这瓷花上,有了温度,有了气息,而后送到看上的男子手中,其中意趣,香艳动人。
明夷将花一朵朵簪进去,心里却有嫁女儿一样的酸楚。两人气息相触,抬眼对视,并无言语。洪奕的脸上红晕愈深,突然幽幽一句:“纵使我错与千百次,你总不会嫌弃我的是不是?”
明夷顿时鼻酸,低下头替她整理簪花:“别说傻话,我很快把你养在家里,给你找个好人家。找不到,我养你老。”
洪奕咳嗽一声,也是觉得这番话题矫情难当:“走,陪我看看有没有小鲜肉帅大叔去。”
两人从二楼观看厅中,已陆陆续续进来半数客人,一眼看去,大多光鲜。洪奕一桌桌品评:“那个挺白净,就是看上去太瘦弱了,跟小鸡仔似的。旁边那桌那个,身材挺魁梧的,鼻子有点塌啊,可惜了……”
身旁传来嘻嘻笑声,是绫罗带着葵娘前来。葵娘着白色,胸口也是白色的五瓣小花,看着十分素净。明夷看她胸口簪花,疑惑道:“这是什么花?”
葵娘答道:“这是冬葵开的花,平日我们只吃葵菜,倒是极少注意到这冬葵花。我也是问了殷妈妈才知道。”
绫罗穿的一身蓝色,胸口是蓝紫色的鸢尾。明夷觉得十分特别,向她要了一支把玩:“我更喜欢这个。”
绫罗淡淡一笑:“如猛禽之尾,并不吉利,何况有鬼扇之名。姐妹们都不愿意要,我却不在意这些。”
原来如此,明夷点了点头,真切说了句:“此花不俗,倒能替你驱走那些鬼怪,只留下解花爱花之人。”
绫罗将花簪回去,欠了欠身:“承明娘子贵言了。”
洪奕嫌她们啰嗦,将明夷的袖子扯了一下:“来继续帮我看看,我还没数到五个呢。”
绫罗扑哧一笑:“师娘子急什么。一会儿你领头在这厅里走上一圈,想看的便多看几眼,横竖都是你首席花魁先挑,这座上选出五位样貌俊俏的绝非难事。”
转而她向葵娘说:“今年是你第一次花会,惯例你可以第二个选,也定然能选出合心意的人来。”
明夷好奇道:“绫罗你第几个选?”
绫罗的笑容有点凄凉:“我年岁大,最后一个选。”
明夷难堪,只得安慰道:“来的都是殷妈妈精挑细选,况且有上百人,选四十个,也都还是人中龙凤。”
绫罗反倒安慰她:“明娘子不用担心,姐妹们照顾我,我那两个熟客还是会留着的。”
洪奕却担心起来:“我大病后,不太记得人,一会儿别选了你的熟客。”
绫罗豁达大笑:“绝不会。我相好的客人年龄样貌皆入不得师娘子的眼。”
洪奕也不好继续追问,只看着门口,喃喃自语:“就这些人了吗?”
只听得楼下一片骚动,入座的客人竟有大半起身往门口涌去,其后簇拥着一个身着青袍身形修长的男子进来,多有谄媚之态。青袍男子跟前有殷妈妈亲自引路,身后跟着一名月白衣衫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