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该给老夫人请安了。”丫鬟的声音清脆婉转。
芙蓉帐内伸出一只手,素白的皓腕缀着通透澄亮的碧玉镯,坐起身子的时候,青丝洒在白色中衣上,说不出的清丽与秀雅。汲着木屐,便有丫鬟鱼贯而入。
周蔚悦比平日里早起了半个时辰,这会儿用手掩住口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沁出了泪水,等到曲水用帕子替她擦了脸,整个人才陡然一清。
周蔚悦见着曲水给她拿了翠绿色的杯子,便说道,“今个儿要见老夫人,穿热闹点的颜色。”
“是。”更衣挽髻之后,那红艳艳的绢花压住了她身上清雅气息,身上也是海棠红的对襟褙子,下身是绛紫色的粽裙绣着浅黄色的腊梅。
周蔚悦的容貌偏淡雅,这一身的装扮不合她的气质,却和了老夫人的洗好,随着老夫人年岁大了,便喜欢热闹的颜色。周蔚悦从昏黄的铜镜之中看着身后人的动作,“用那根老玉簪子。”周蔚悦对着丫鬟曲水说道,“不要用这根。”
“是。”曲水便换了簪子。
这老玉的簪子并不是老夫人的心头好,更像是随意给她的,周蔚悦也时常让丫鬟把玩这根簪子,久而久之生了润滑的包浆,让这簪子也不是那么丑了。形状虽然不美古旧了些,好歹还有遇的通透。上了年龄的人格外执拗,也不知道今个儿会从她身上挑出什么毛病来,周蔚悦只能够尽力把自己的装扮靠近老夫人的喜好。
等到曲水收拾好了自己,周蔚悦也站起了身子要出发。
等到周蔚悦出了房门的时候,天边绽开的金色透过床费射入到了屋内,把屋内的一切摆设拢得明晃晃的。墙壁上贴着的是古琴,悬着的是前朝李尚的书画,寥寥数笔勾勒出壮阔山河,狂草恣意而潇洒。多宝阁上空空荡荡,只放了一盆崎岖山石雕琢而成的假山石,屏风前则是书案,书案边的书架上放着各式的书,大肚瓶里放着卷好的画卷,房间里简简单单,若不是芙蓉帐的颜色,更像是男儿的书房。
周蔚悦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这房间除了少了闺阁女儿的精致,无一不和她的心意,长长久久住下去才好。想到这里弯唇一笑,走在院子里的石阶,便往姑妈的院子里去了。
“表小姐。”下人一一行礼,周氏正在梳头,却把表小姐引了进去,端坐在梳妆镜前的正是周氏,如同周蔚悦一般的细长脸,长眉被修剪得弯而细,她的眼微微上挑,配上细长的眉,便觉得悍然,实际上姑妈也确实并不是温和的性子,因为姑妈这般的性子,格外喜欢温和而柔软的人。周蔚悦这般的模样,也是因为姑妈的喜好。
“你来了。”周氏对着周蔚悦招招手,“替我选发饰。”
周蔚悦自然而然站到了周氏的身后,选了钗环用篦子蘸了头油抿了抿她的发丝,簪上了蝶恋花发簪,最后配了东珠耳坠。周氏满意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你的眼光好。”她这侄女性子好,又贴心。
周蔚悦抿唇一笑,“都是姑妈教我的。”
“你头上这根是娘送你的簪子?”
周蔚悦点点头,周氏拉起了她的手,表情里有些怜惜,“我库房里有一套新得的头面,晚点让桃红给你送过去。”小姑娘家家的,被自己养的是唇红齿白乌压压的头发偏生簪这样一根没什么美感的簪子。
周氏见着周蔚悦应下之后,便让其他人散下了,“我前些个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了?”周氏既为赵韶辰之母,她素来又是个聪敏的,便猜出了儿子的心思,她想到了老爷出门一趟就替她定下了长儿媳,一想到不知道哪家山沟沟里养大的女孩儿就要嫁给她精心养着的儿子,便觉得难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有了让自家侄女儿做了儿子妾室的盘算。
周氏刚开始对周蔚悦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好好的女儿家做了自家儿子的妾,算是什么。而开口之后周蔚悦通红着脸,羞涩而不见恼怒的神情给了她几分底气,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了。
周蔚悦屏住了气息,不一会儿就把自己面上憋得发红,一双长睫不住的扇动,最后瓮声瓮气说一句,“姑妈。”
周氏见着侄女儿害羞的模样,搂住了她,“小悦,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但凡你有一丁点的不情愿,我立即就止了这个念头,好生替你寻一户好人家。”
周蔚悦稚嫩,一听周氏这样说,连忙抬头,“姑妈。”
周氏见着周蔚悦的样子,便知晓她是肯了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韶辰是要读书做官的,若不是如此,我怎肯会让你做妾?做平妻也是使得的,只有有我一日,我便护你一日。”
周蔚悦心中安定,也不枉她日日在姑妈面前表现,偎依在姑妈的怀中,“有姑妈替我做主,我心里很是安稳。”
周氏从梳妆台拿起了篦子抿了抿周蔚悦的发丝,“老夫人还等着在,我们过去吧。”扬声让人进来。
周氏与周蔚悦走在一处,两人心中都是愉悦,瞧着院子里的郁郁葱葱的花木心旷神怡。
周氏和周蔚悦到了老夫人的宅院里,老夫人已经在厅里候着了。如果说周氏一声的装扮是富丽堂皇,华贵优雅,而老夫人则是简朴似乡间老太太了,绛色的上裳,下身是深褐色的裙,眉心配着藏青绒布缝制而成的抹额,绣着卍字不断的花纹。
“韶星我打发让人喊他去了,一会儿就过来。”老夫人最喜欢的便是赵家的一对孙儿,长子赵韶辰在立正书院进修,老太太不让扰了他读书,这韶星的年岁小,不过是在家里请了先生教他念书,老夫人要来,也自然就放了他的假。
“等韶星来了,一块儿吃饭。”
周蔚悦知道老夫人并不喜欢她,收敛了裙摆静静坐在太师椅上,赵老夫人瞧着周蔚悦鬓发的那根簪子,也不似之前打扮的清雅到近乎素净,也难得开口,“你这样打扮看上去就好看的多了。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应该穿的活泼些。”
周蔚悦仰起脸,“是老夫人的眼光好。”
正说着话的时候,赵韶星就过来了,听到了屋内的对话,“姐姐,是什么眼光好?”府里头赵韶星最喜欢的就是表姐了,生得好看,说话温温柔柔的,待他更是温和。
“说你表姐这身衣裳好。”赵老夫人说道。
赵韶星的嘴微张,刚想要说什么,就看到了表姐对自己眨眼,他就不说话了。老夫人没有瞧见周蔚悦的神情,周氏却看得分明,自个儿这小儿子,也就只有小悦能够制得住这小魔星了。
老夫人对着幼孙招招手,她这孙儿原本是最活泼调皮的,自从出了那一场事故之后,安静了不少,可把她心疼坏了,幸好寻到了名医,治好了赵韶星的一双腿,赵韶星的性子才有慢慢活泼了起来,不过到底比不上之前跳脱。
“祖母。”赵韶星也知道老夫人喜欢他,便腻在她的身上。
“乖孙,想不想祖母?”
“想。”赵韶星的声音响亮。
赵老夫人面上的周围舒展看来,像是一朵老菊绽放,“祖母从乡间带了不少新鲜的果儿,给你尝尝鲜,前几天下雨了,腿疼不疼?”
“不疼。”赵韶星想到春天的时候自己曾经哭得死去活来的模样,有些吧不好意思。
刚治好的时候,春天阴雨连绵的时候,赵韶星曾经哭着说腿疼,赵老夫人便一直记挂着,前些日子下雨了,恰逢又想她的乖孙,就巴巴地赶了过来。
“真的不疼?”赵老夫人说道,像是在问着赵韶星,目光却落在了周氏的身上。
周氏开口说道:“春天阴雨连绵的时候还有些疼,夏天已经好多了。”
赵老夫人开口,“这样不行,把他送去那个寨子里去请神医看一看吧。这要是留了根儿了,可不好。”
赵老夫人的话一出口,屋内一阵沉默,周蔚悦的手不自觉握住了裙摆,如果不是忽然而然的这一桩婚约,她哪里会委身做妾?
周氏缓缓开口,“当时老爷回来的时候也说了,头三年是会这样,只要定时用药浸泡,三年就会慢慢好起来。”虽然知道这桩婚事已经定了,她却不想去找那神医,因为儿子的伤,搭上了大儿子的婚事,一想到这件事情便心如刀绞。
赵老夫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她也知道这桩事,但是只要一想到小儿子遭罪,就想让人去寻神医。
赵韶星开口说道:“祖母,不用了,去了神医那里要扎针的,我不喜欢。”
上一次赵老夫人就想要送医,也是如同现在一般,都觉得没有必要,便罢了,这会她也是顺口一说,见着周遭都不同意,就说道:“吃饭吧。”
吃过了饭,刚让人撤了席,就有丫鬟说道:“夫人,外面有人找。”
“什么人啊?”周氏还没有开口就听到老夫人开口,只等着老夫人说出了是谁来访,就离开,便听到丫鬟说道:“是主仆三人,正中的姑娘,手中拿着一块儿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