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晋作二军——太子申生将下军的启示骊姬和儿子奚齐得宠,太子申生被疏远外放,这在国内引发了大夫们的讨论,一天,里克、荀息和丕郑三位大夫见面,讨论起了目前的形势,里克担忧地说道:“哎,史苏的预言将要应验了!这该怎么办啊?”荀息说道:“我听说事奉国君的人,应该竭尽全力地为国君效劳,我没听说过可以违抗君命的。国君决定了的事,我们做臣子的就应该服从,哪能有什么贰心呢?”丕郑不同意,他说道:“我听说事奉国君的人,应该服从国君正确的决定,不可一味愚忠,屈从他的错误。国君作为国家的表率,他的错误言行会影响到百姓,百姓一旦跟着犯错,就会使国家失去德行,这无疑是在抛弃自己的民众啊。百姓之所以要有国君,是用来确定上下之间的义的,义可以产生利益,利益是用来丰裕百姓的,怎么可以与民众共处却要抛弃他们呢?我认为一定要立申生为太子,不能废长立幼。”里克听完,叹了一口气:“哎,我这人没有什么才能,不知道什么叫
“义”,但我也不会屈从国君的错误决定的,我将保持沉默。”说完便告辞了,于是三人不欢而散。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晋国内部的大夫们也离心离德了,开始出现了派系之分,这是国家将要发生动乱的征兆啊。
当时在宗庙举行祭祀仪式,在冬天举行的叫做
“蒸”或者
“烝”,一般由国君亲自主持,如果国君不在,则由太子主持,这次在武宫(武公庙,晋献公的祖庙)举行烝祭,晋献公称病不参加,但也没让太子申生主持,而是让奚齐这个小孩去主持祭事。
这件事让大臣们大跌眼镜,它透露出的信息已经很明显了,太子申生的家臣猛足便去对他的主人说道:“祭祀这种大事不让长子出面,却让奚齐这个幼子在宗庙主持,太子啊,您该怎么考虑自身地位的安固呢?”申生说道:“我听羊舌大夫(即羊舌突,晋国公族,因封于羊舌邑而得氏)说过:‘事奉国君要恭敬,事奉父亲要孝顺’,接受君命坚定不移叫做恭敬,按照父亲的意愿去行事叫做孝顺。违抗国君的命令是不敬,违反父命自作主张就是不孝,我又能为自己考虑什么呢?况且离间父亲对其他儿子的爱还享受他的赏赐,这就是不忠了;败坏别人而来成就自己,这是不贞。孝、敬、忠、贞,这是君父所肯定的好品德。抛弃这些让人赞赏的好品德而为自己谋私利,这是不孝的行为啊,我还是静静地等待命运的安排吧。”于是太子申生面对骊姬方面的咄咄逼人,选择了忍让。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在晋献公十六年,随着晋国国力的强大,献公将军队建制由一军扩充为二军,献公自将上军,而太子申生将下军,准备兴师讨伐霍国,霍国的始封君是周武王的弟弟霍叔处,姬姓。
军队还未出发的时候,士蒍就对大夫们说道:“太子,是国君的二把手(即继承人),已经位极人臣了,应该恭敬地等待着继承君位,怎么还能有官职呢?现在国君给他分封了土地还给他安排了官职,这是在降低他的地位了。我将向国君进谏以观察他的态度。”于是士蒍拜见献公,对他进言道:“君啊,太子是您的二把手,你却让他统帅下军,这恐怕不合适吧?”献公说道:“下军是上军的辅助,我统帅上军,而让申生统帅下军,让他当我的副手,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士蒍摇摇头:“不对啊,下军当不了上军的副手吧。”献公不解:“大夫啊,你怎么这么说呢?”士蒍解释道:“正副职的关系就像人的四肢,分成上下左右,用来辅助心和目,这样才能经久使用而不劳倦,给身体带来好处。上肢的左右手交替举物,下肢的左右脚*交替走路,轮流变换,用来服务于心和目,所以人才能行动自如、才能做事,从而可以节制百物。如果下肢控制了上肢,或者上肢控制了下肢,就不能正常地轮流变换,破坏了与心和目的协调,这样人行动不便,反而要被百物所牵制了,还有什么事能做成呢?所以古代组建军队,把军队分为左军和右军,缺了可以及时补上,列成阵势后敌方不知道有缺口,所以很少失败。如果用下军作为上军的副职,一旦出现缺口就不能变动补充,失败了也不能补救。而军队的变动补充若没有旗鼓的指挥,是不能随便移动的。旗鼓的变化超过了规定的次数(指挥出现混乱)就会出现队形的空隙,一旦有了空隙敌军就会乘虚而入,敌军突入后,形势就凶险,想要挽回失败也来不及了,还有谁能击退敌军呢?敌军一旦得逞,这是国家的忧患啊。所以变乱军制,可以侵凌小国,却难以征服大国。请国君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献公说道:“我有儿子,并且已经为他编制了下军,这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士蒍力谏道:“太子,是国之栋梁。栋梁已经建成,您却还将他安排在军队让他带兵打仗,(一旦出了什么意外)这不是很危险吗?”献公笑道:“这是在减轻他的责任,即便有危险,又有什么害处呢?”于是拒绝了士蒍的进谏。
士蒍眼见献公不接受他的进言,知道献公已起废立之心,于是出来对众人说道:“太子不能继承君位了。国君改变军制让他统帅下军却不考虑他的困难,减轻了他的责任却不担心他的危险,国君已经有异心了,太子还怎么能得以继承君位呢?他这次出征若能取得成功,将会因为有功而被猜忌诽谤;若不成功,也会因为失利而获罪。无论成功与否,都无法躲避罪责。与其辛辛苦苦出力却得不到国君的赞赏,还不如逃离晋国的好。这样国君得遂其心愿,而太子也避开了死亡的危险,并且还因此获得了谦让的美名,就像古公亶父的长子吴太伯所做的那样,不也是很好吗?而且俗话说:‘心中若无愧的话,又何愁没有家呢?’上天如果保佑太子的话,就请不要呆在晋国了吧!”大家听完,无不喟然。
太子申生听闻了士蒍的感言后,感叹地说道:“子舆(士蒍的字)这样为我考虑,实在是忠心耿耿啊。然而我听说:‘做儿子的,最怕不顺从父亲的命令,而不怕没有美名;做臣子的,最怕不辛勤事奉国君,而不怕得不到俸禄。’现在我没有才能,却能成就勤与从的美德,得以统帅下军,跟随君父征战,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我又怎么能比得上吴太伯呢?”太子申生到这个时候还对父亲心存幻想,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一套旧观念,还一厢情愿地坚信以自己的德行一定能感化父亲,真是个忠直纯良之人啊;但是这样的人注定不能长久,因为他既不懂进取之道也不会退守自保,只是一味消极地固守自己所谓的德行,自欺欺人、坐以待毙,这样的人是注定无法在风云诡谲、变幻莫测的政场斗争中立足的。
就算他能当上国君,也只能是个庸碌无为之主,因为国君既要坚持德行,还要有手段,这样才能驾驭群臣、纵横列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只靠德行取胜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但国君是凡人不是圣人,所以懂得为政之道是很重要的。
如果没有骊姬之乱,太子申生就能顺利继位,也就没有后来晋文公重耳的事了,也许晋国会从此失去一个称霸的机会吧;看来国家发生动乱,也是优胜略汰的一种方法啊,所谓乱世出英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于是晋献公便统率着军队准备出征了,这次担任晋献公御戎(即司机)的是赵夙。
赵夙,嬴姓赵氏,他的先祖是伯益,据说古代有个叫女修的女人,她吞下玄鸟卵生了个儿子叫大业,这大业就是伯益的父亲,伯益因助大禹治水有功,被赐姓嬴,伯益生大廉,大廉的后代叫中衍,中衍的后代叫胥轩,胥轩生中潏,中潏生蜚廉,蜚廉有两个儿子,哥哥叫恶来,弟弟叫季胜,恶来的后代叫非子,因给周孝王养马有功,被封于秦地,他就是秦国的祖先;季胜的后代叫造父,他跟随周穆王西征,担任穆王的御戎,后来因功被封在赵城,所以以封邑为氏,是为赵氏的祖先。
所以晋国的赵氏和秦国的公族是同一个祖先分下来的两支后代,都姓嬴。
在这次作战中担任献公车右(即警卫)的是毕万,姬姓,他是毕公高的后代,毕公高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
赵夙和毕万在这次作战中能与献公同乘一辆车,担任司机和警卫,是很荣誉的事,也说明国君是很信任他们的,虽然他们地位不高,但往往与国君关系近的人,若善于立功、勇于表现,也更容易获得升迁的机会,而这二人也做到了。
在这次征战中,赵夙驾驭着战车随着号令进退有序、左冲右突,而毕万则执戈奋勇杀敌,保卫着国君,而国君晋献公则稳处于战车上,指挥着己方的军队与敌人冲杀,一边从容地用箭射杀着迎面而来的敌方将领和士兵,显得风度翩翩、从容不迫;君臣三人同乘一车、通力合作,如君子般地战斗,完美地谱写出了一曲英雄的赞歌。
这次出征接连灭掉了耿国、霍国和魏国,晋师取得大捷,押送着大量的俘虏和财宝凯旋绛都。
献公为了嘉奖在这次作战中立下赫赫功劳的将领,为太子申生加固了曲沃城,把耿地封给了赵夙,让他成为大夫,赵氏族人自此在晋国发展起来,成为后来的六卿之一;献公又把魏地封给了毕万,让他也成为大夫,他的一族便以封邑为氏,发展成为晋国的魏氏,也是后来的六卿之一。
关于毕万被封在魏地,大夫郭偃感叹地说道:“毕万的后代必定能发展成一个大家族。万,是满数;魏,是高大的意思。开始赏赐就这样,这是上天的启示啊。天子统治兆民,所以称为
“兆民”;诸侯统治万民,所以称为
“万民”。现在赐给他高大上的封地名,又跟随着满数,他一定会有众多百姓的。”原来,毕万当初来晋国做官的时候,曾经占卜过自己的仕途,得到的卦象是屯卦变成比卦。
大夫辛廖察看卦象后,神神叨叨地说了一番大家听不太懂的话:“这是吉兆。屯卦象征着坚固,比卦象征着深入,还有比这更吉利的吗?您的后代必定繁衍昌盛。震卦变成了土,车跟随着马,脚踩在那里,哥哥抚育他,母亲保护他,民众归附他,这六爻不变,集合而能坚固,安定而有威武。这是能当公侯的卦象啊。您是公侯的子孙(毕公高之后),您的后代必定能回复到您祖先的地位的。”然后悄悄地附到毕万的耳边轻声说道:“简而言之,就是您的后代会成为诸侯啦。”毕万听后会心一笑,心领意会,也就不再追问了,毕竟才刚来人家地盘上做官,就想着子孙后代会成为诸侯,这东西也不方便公开说,说了不就是作死么。
其实这段占卜的话有点像事后诸葛亮,因为毕万的后代要到晋悼公时期的魏绛才开始发迹,进入卿的行列,而到魏国成为诸侯已经是战国时候的事了,当时的人占卜再怎么厉害也不大可能预见到那么远的事的,这类谶言式的东西应该是后人整理史册的时候借助古人的名义添加进史书里去的,以增加神秘感,突显某种
“天命所归”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