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
明天,便是盛大的帝诞竞技开始的日子。
明天起,八百余位来自大陆各地的顶尖武者,将用自己的技艺,勇气,当然还有鲜血,来展示和炫耀帝国的武勇和强大,以全力争取那十个圣骑士团后备骑士的资格。
不过,对绝大多数京城里的平民百姓来说,今天,才是整个帝诞节庆里,最血腥,最刺激也是最具吸引力的一天。
“血之大赦”,其历史几乎和帝诞节日一样悠远。
据说是为了体现上天宽仁之德,同时结合帝国尚武,尊崇勇者的风俗,在这一天,全国所有的凶徒和囚犯,无论你犯了什么样的弥天大罪,杀人,放火,强奸,不敬帝国贵爵,甚至谋逆,只要参加‘血之大赦’,就可以有机会用同类的鲜血来刷洗自己的罪行,争取大赦。
如果成功了,无论任何的罪责,都会被立即免除;而且,作为额外的奖赏,还可以当场向主持‘血之大赦’的帝国官员提出一个条件。
当然,整个‘血之大赦’,无论有多少人参加,最后只有一个人胜出,只有一个人,可以获得赦免。
“吱呀呀”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声响之后,‘伯尼丁’小竞技场平日里紧锁的厚重铁门缓缓地打开了。
这座竞技场,虽然只是毗邻的圣瓦伦大竞技场的八个附属场地之一,自帝国禁止私人角斗之后,便只用于贵族间的,偶尔的公开决斗;但除了规模较小之外,其他的建制,格局和布置,和赫赫有名的圣瓦伦大竞技场几乎一模一样。
但今天,可容纳千人的七阶圆形观众石台上,几乎空无一人。
驶入铁门的,是由十二头健硕的高山独角牛牵引着的,一个巨大的长形囚笼。囚笼以精铁铸成,每根格栅都粗若儿臂。
‘哐当’一声巨响,随着囚笼完全进入竞技场,身后高达三米,厚近半米的巨大铁门再一次紧紧合拢落锁。
随之响起的,是一连串甲胄鸣响和机括上弦的声响。
径长达三十米的圆形竞技场周围,围站着上百位全副甲胄的帝国重装武士,手中的粗大骑枪平举指着场心。
在这排武士身后,更有近五十具军用重弩,都已上好弦,乌沉沉的寒铁箭头也无一例外,指着场心。
仿佛场心的囚笼里,困着什么绝世的凶兽一样。
囚笼里,或站或坐,有着二十来个人,其中的大多数,都是身材魁梧,肌肉发达,脸上披头散发,满脸髭须。
每个人,都戴着令人印象深刻的粗大手铐脚镣。
等囚车在场心停稳,御者跳下高山牛,快速到囚笼前方,以极其灵活的身手,一下便打开囚笼铁门上的巨大铁锁,随后,便像受惊的猴子一样,三两步便窜到了场外武士的身后。
一个身材高大,明显是头领的武士排众而出,走前几步,一伸手,将一串钥匙扔出,落在囚笼前五六米的地方。
随后,头领武士双手握紧寒森森的长柄斩马刀,高声喝道:
“一个一个的出来!自己用地上的钥匙解开镣铐!然后站在原地不动!谁若是乱动,立即格杀!”
最后一句话,绝非虚言恫吓;囚笼里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每个人,就算杀个十次也绝不足惜。
若是稍有异动,头领武士绝不会介意动手杀人,甚至杀个精光。
伦塔挺起身,头依然低着。肌肉虬结的精赤上身却几乎碰到了囚笼上沿。一抬脚,用力踹开了铁门,第一个走了出来。
伦塔杀了很多人,多到自己也算不清究竟有多少。
他只记得最后一次杀人,是屠尽了一家酒吧里的三十几个,从老板到客人,从男人到女人,直至老幼。随后因为酒劲发作,来不及及时逃离,被赶来的官兵捉住,判了十日后当众绞刑。
随后,他便报名参加了两个月后的‘血之大赦’。
血之大赦里最需要的,便是像他这样的罪大恶极,凶悍无伦的家伙。他因此活了下来,并被千里迢迢地押运到京城。
伦塔明白自己活过今天的概率小得可怜,他很清楚,这什么狗娘养的‘血之大赦’,不过是一场用他们这种该死的人的命,给无聊的京城的贵族和平民们解闷的娱乐。
所谓给予胜出者的大赦和奖赏,就是捕鼠夹上的臭肉,让这场娱乐变得更刺激有趣而已。
不过伦塔并不在乎,他只不过是想多活上几天,然后再痛快地多杀几个人罢了。
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钥匙,解开粗重的手铐,伦塔抬起双臂,仰头向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吼声戛然而止,因为回答他的,是弩机移动和瞄准的声响。
没有人,敢在这么多攻城的重弩瞄准下还继续嚣张。
身后,囚笼里的其他人一个个走了出来,逐一解开镣铐。每个人都站得很开。
伦塔环目四顾,突然看见场地边缘的地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身量中等的黑衣少年。
“这人是谁?不是笼子里的!也不是士兵?嗯?外面来的?!只要有条活路的,谁会来参加这个鬼玩意儿?难道是个疯子?”
时近正午,炽热的阳光直直照射在场地上。伦塔精赤的上身已经冒出了一身油汗。但和这个黑衣少年对了一眼后,只觉对方黑色的眸子如同无底深海一样,瞬间淹没了自己,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心下一惊的当儿,沉闷的轰鸣声中,竞技场另一侧的厚重石门打开了,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入口。身后,头领武士大声吼道:
“都给我进去,快点,别磨蹭!”
身后的帝国重装武士也配合着举起沉重的骑枪,做势往前逼近,将众人驱赶入那个黑乎乎的入口内。
入口内,是一个小小的石室,当最后一个人也小心谨慎地踏进之后,“轰隆”一声,石门重重地关上,将光线完全隔绝在外。
室内,多数人的第一个举动,便是往石壁方向退去;但就在此时,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震动,随后,整块地面突然塌陷,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往下掉落。
幸好掉下去后,不过几米,就到了下层的地面,惊呼怒骂连声之中,伦塔第一个跃起身来,哈哈狂笑着,刚才解开的粗重手镣并未扔开,而是特意抓着,此时抓在手中,用力挥动,‘啪啪’连声,砸碎了周围几个不及起身的囚徒的脑袋,脑浆和鲜血四下飞溅。
其他的人自不会赤手空拳地和伦塔拼命,纷纷四散逃开,往地穴深处的几条通道内跑去。
这些通道都是通往不远处的圣瓦伦大竞技场。一路上,充斥着各式的杀人机关,甚至各种凶残的噬人怪兽。当然,最危险的,还是和你一起走入通道的人。
类似的一幕,同样发生于另外七处圣瓦伦大竞技场的附属场地中,一批接着一批囚徒,被驱赶入通道之中,去参加这个屠杀游戏。
能活着从圣瓦伦大竞技场走出来的,只有一个人。
艾小心翼翼,缓步走在一条向下的阶梯上。
他是最后几个走入通道的人之一,凶悍如伦塔,也本能地没敢来惹这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黑衣少年。
通道里并不如想象中的黑暗,每隔几十步,石壁上便插着一支不知用什么油膏熬制的火把,绿油油的幽光照得周围阴森无比。
通道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地面上,两旁的石壁上,甚至顶壁上,到处是斑驳的血痕。
有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早已干涸,呈深黑色;有的还新鲜得很,赤红赤红的。
地面上,散落着刀剑斧枪等各式各样你可以想象得到的兵器,甚至包括喂着剧毒的弩机,不少已是锈迹斑斑,只有少数锋刃上闪烁着新发于硎的光芒。
前方,不时有沉闷的撞击或是惨呼的钝响传来。
不知如何,艾心头压抑非常。这并不是因为阴森恐怖的环境,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在这通道里,有着无数只隐形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转过一个拐角,几声有气无力的呻吟声传来:一条大汉俯身趴在地上,一根粗壮的铁矛穿透其腰腹,将其生生钉在地上。鲜血从其身下流出,浸染了整片地面。
大汉却一时仍未死去,尚在垂死挣扎。见到艾从其身侧走过,勉力撑起脑袋,含混不清地说道:
“求求你,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吧!”
艾的脚步停了下来,似乎犹豫了片刻,随后朝大汉的方向行来。
见艾的脚步到自己身旁停住,仿佛要弯下身的样子,大汉原本已黯淡失神的眼中突然有一道厉芒闪过,一直压在身下的右手突然抽了出来,上面赫然握着一张已经上弦了的手弩,乌黑的箭头指着艾。
只是,尚来不及扣动机簧,一道黑色的剑光如闪电般刺了下来,穿透其手掌,将大汉的右手紧紧钉在了石板上。
“啊”地惨呼声中,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你的心,刚才跳得快了点。。。再等着拉下一个人陪葬吧。”
说完,艾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身后,隐隐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
“后面又关进来一批?!得加快了。”
艾自语道,随后,几步便消失在甬道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