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醒山与舞阳长公主连心平气和的说说话都做不到。
因为说着说着,舞阳长公主就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盘问他都去了哪里,是不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纵使真的没有,每日被这样盘问着,是个男人也受不了。
而且,更加令裴醒山感到憋闷的是,舞阳长公主自己养了一堆面首,有什么资格来盘问他?
当然,这话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嘴上自是不敢说出来的。
当年威风八面、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大元帅、国公大人。
在舞阳长公主面前,竟被当成了奴才、犯人来对待。
这种日子,裴醒山会过的舒心才怪。
而每当这时,他总会想起吴氏。
吴氏从不多管闲事,不吵不闹,不争不抢。
不得不说,还是吴氏那样的女人适合娶回家。
也只有和那样的女人一起过日子,才会觉得顺心、舒适。
天底下大多数的男人,恐怕都与裴醒山一样的想法。
可是,他们却不问问,那样温顺的女人,与他们一起过日子,是否也会觉得顺心?舒适?
还是……受尽委屈、心如死灰?
正怀念着过去与吴氏在一起时的平静日子,房门忽然被敲响。
裴醒山精神一震,下意识的站起身就想去开门。
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如从前在吴氏面前时那般,摆出了一副威严、冷漠的姿态,沉声道:
“进来。”
屋门打开,吴氏果然从外头缓缓走了进来。
她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衣裙,虽颜色并不鲜艳,却更衬得雪肤乌发、眉清目秀。
于端庄之中,隐隐多了几分妩媚。
由于身边没了烦心的人,烦心的事,又有每日的好心情所滋养着,今日的吴氏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瞧着,竟是比以前更要年轻了好几岁。
隐隐的,竟让裴醒山看出了些当年吴氏还是少女时的娇嫩模样。
他一时看的有些出神。
直到吴氏来到他的面前,行过礼,唤了他几声之后,他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你唤我什么?”裴醒山略有些不满的问道。
他虽出了神,但耳中也是隐隐听到了吴氏说的话的。
吴氏被他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耐心的重复道:
“国公大人。”
“呵,果然是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
原本是打算好好跟吴氏谈谈的,但听到吴氏如此生疏的称呼,瞬间便点燃了裴醒山心中的怒火。
说起话来,便也掩饰不了其中的刻薄与酸意了。
吴氏却是面不改色,竟没显露出一丝的惶恐或心虚。
她只是淡淡的提醒道:
“国公大人不是说有关于枭然他们的事要与我谈吗?不知是何事?”
裴醒山一噎。
他还从未见过吴氏这样与他说话了。
面容冷淡,语气冷然,好似他只是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般。
再没了从前的温顺。
也没了从前的……温柔。
心中那种空空落落的感觉,忽然又在此刻卷土重来。
原来他真的失去了这个人。
从里到外,从身到心。
裴醒山注视着她,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半晌,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低低道:
“……先坐吧。”
吴氏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裴醒山默默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下自己的心绪,这才跟着落座。
他抬手为吴氏斟了一杯茶,然后蓦然发现,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为吴氏做的事。
而吴氏为他做的,却数不胜数。
心中一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吴氏却是毫无所觉,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的‘吝啬’。
“咳……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裴醒山轻咳一声,没话找话。
吴氏却只是客客气气的回应道:
“劳国公大人惦念,我过的还算不错。
就是不知,国公大人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裴醒山心内不由一阵恼怒。
她现在,竟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肯与自己说了吗?
裴醒山又想发怒,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连这个都要发火的话,在吴氏眼里,自己岂不是太过小气?
没办法,只能再次按捺下怒气。
裴醒山还算平和的开口道:
“听说润之去驻守边疆了,而枭然,也快要成亲了。”
听到孩子们,吴氏没有表情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温暖笑意。
她点点头,语气中颇有些小自豪,道:
“是啊,他们都是好孩子,现如今,也都自己挣来了一个好前程。”
裴醒山其实根本不在意裴枭然他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一个好前程。
而且,私心里,他还巴不得他们没有出息呢。
虽然都是他的亲生孩子,但对于嫡出的憎恶,却始终无法抹灭。
他佯装附和的点点头,道:
“是啊,他们都有了一个好前程,不过……”
他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里颇为担忧的道:
“不过,爬得越高,就越危险,就越要谨慎、小心。
现如今,几个孩子都在朝中担任重任,枭然所嫁之人,又是皇室之人。
所以,为了不连累他们,你身为他们的母亲,就更应该谨言慎行,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吴氏也不是蠢笨之人,一下就听出了他的话中之意。
她淡淡道:
“多谢国公大人提醒,我向来谨言慎行,也绝不会做连累他们的事。”
“可是你最近所做之事,有考虑过他们吗?”
吴氏明知故问道:
“不知国公大人说的是何事?”
呵,还跟他装呢?
裴醒山也不再跟她拐弯抹角了,直言道:
“有关于你和无名的流言,现下在京中可是传的沸沸扬扬。
莫非,这就是你所谓的‘谨言慎行’?
身为他们的母亲,你若是品行不端,可有想过,旁人会如何看待你的女儿和儿子?”
世人最注重的便是‘名声’二字,裴醒山自以为自己的这番话说的极有道理,根本无从反驳。
吴氏却是微微一笑,灯火映照下的美眸,竟显现出了几分凌厉之色。
她缓缓道:
“国公大人,说人是非可要有所凭据才行。
敢问,我做了什么,让国公大人觉得我‘品行不端’?
若只是因为那些空穴来风的流言,那我只能说,原来国公大人,也只是一个人云亦云的凡夫俗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