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如今能挣钱了,难不成就贴补进去,倒看着自家娃吃不饱穿不暖。”吴妈都替她叫屈。
“不愿意有什么办法,我要敢逆了婆婆的意,曹二郎能把我打死。”陶娘子说着掉下了眼泪。
“你怎么不早说曹二郎动手打你?”
“爹年龄大了,说了不过是让他伤心罢了。何况那曹二郎打我都是专挑说不出口的地方掐捏,我如何好给爹说。”
“可怜的孩子,你爹当初相中他,说是孝顺,谁想到对自己媳妇却是个狠心的。”
等陶娘子哭过后,吴妈问:“高家要是典你,曹二郎能答应?”
陶娘子一咬牙说道:“他家怕是巴不得。我也不瞒你,我对你说三弟妹回娘家了,实际是典给县里一屠夫家生孩子去了。开始本来说好典我,屠夫娘子嫌我生的老大是女孩,不像三弟妹全是儿子。要不是来了成都,他家就把我典给来村里收山货的庞老汉啦。”
“天爷啊,他家怎么敢?”
“前年庞老汉就想典我,我刚好怀了老四才没成。转头典了村里刘家的大媳妇,两年十五贯,没怀上。已经说好典我,收到爹的口信让我来做工,婆婆起先还不愿意,想让大嫂替我来,是我答应把老四过继给大嫂才成的。”
“你把老四过继了?”吴妈惊问。
“大嫂只得一个女儿,不答应怎么办?还有三个大的要我养。”
“你来做工一年能赚十贯多,比典出去强,何况做工还长久。”
“做工的钱是一月一给,典妻是一次性给,他们当然想要多的。再说我只告诉他们包吃住一月是六百的月钱。”
“他们家就穷到要典妻这个份上了?”吴妈尚有些不敢相信。
“能不穷吗?近二十口人指着一百来亩地,农闲的时候兄弟几个成天躺着晒太阳,都不愿意出去找活干。”
“天啊,你爹怎么帮你选的婆家。”
“也不怪我爹,当初我刚嫁过去的时候,他家在村中还算不错,家里劳力又多。后来公公去了,四个兄弟越来越懒,租地缴的粮越来越重,好多地又被大户人家圈起来做了庄子。地少了,家里吃饭的人多了,可不就越来越穷。”
陶娘子见吴妈惊得不说话,继续说道:“我想着与其等他们把我典出去,倒不如我自己典给高家。”
吴妈说:“你可想好了?到时候是要曹二郎签字画押的。”
“只要一年能有八贯,他高兴还来不及。要是高家出钱多一些,娘你帮我说说,私下里把多的给我行不行?”
“只怕你爹不答应。”吴妈犹豫地说。
“曹二郎愿意了,爹也不会说什么。”陶娘子笃定道。
“那成,不过生了孩子后就不能留在高家继续干活了,绝对不能坏了四娘子和三郎君的情份。”
“那是自然,我自己还有孩子要顾呢。”
……
陈文竹带着陶娘子在外院发放衣料,吴妈拉着高母问道:“老夫人,三郎君的事情你老打算好了吗?”
高母叹气道:“哎,他不愿意,如何说都不肯。”
“三郎君怕是顾忌着四娘子才不肯,劝劝四娘子,她要答应了不就成了。”
“牛不吃草哪能强按头?”
“没有不偷腥的猫,这男人啊给他送到嘴边还能忍得住?只要四娘子同意,三郎君心里定是乐意的,真要生了儿子,他们夫妻俩也就有后了。”
“你说得对,四娘点头就成。不过哪里能找到合适的人?”
吴妈凑到高母耳边低声说:“你老看看陶叶如何?”
“陶娘子?”高母眼前一亮,“她要愿意,我定然高兴。我一见她呀就知道是个能生养的,年纪合适,长得也好。”
吴妈放下心来,“她也是个实心人,知道你们对我们一家有恩,生了孩子后,她就归家去,不会哭闹着纠缠。”
过了几日,高母找了个时间将陈文竹叫到卧房,亲热地拉着她坐到床边,“四娘,你和三郎成亲有九年多了吧?”
陈文竹笑着点点头。
“三郎都二十六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陈文竹心中明白这事迟早要面对,自己不想要孩子也算是惊世骇俗,除了三郎万不能对旁人提起,面上带着笑,“是啊,我也和三郎说该要了,可他就是不同意,我也没法子。”
高母长叹一声,“不是他不同意,是他身子有亏损,生不了。”
陈文竹这才知道高母已经知晓此事,“生不生无所谓,只要他无病无痛的就行。”
高母看了眼陈文竹,略带内疚地说:“我听人说男子这病也不是不能生,要是找个好生养的或许也能成。”
陈文竹听得不喜,不过婆婆也是为了三郎着想,她不好的一切都推给他,让他解决就是,“娘,我是没意见,只要三郎点头,我万没有不肯的。”
高母满意地看着陈文竹欣慰地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想好了,不娶妾只典妻。”
陈文竹诧异地问:“什么是典妻?”
高母笑着说:“富人典业,贫子典妻。你长在成都,没见过乡下穷人家的日子。男子无力维持家庭,或者负债累累渡日艰难,就会订立契约租典妻子替旁人生儿育女,一般两到五年,生下儿女到了时日后回到原夫家。也有丈夫长年不归家,生活无着的年轻妇人自典其身。”
陈文竹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不解地问:“这女子能舍得下自己亲生的孩子吗?”
“舍不得也没法子,原夫家还有她的官人子女,只能顾一头。”高母声音里带着一丝同情。
半响,高母说道:“典妻麻烦少些,你说呢?”
陈文竹沉闷地点点头,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够苦了,却不知这世上比她苦的人多得是。
回到自己房中,高子青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温柔地搂着她问:“怎么了?”
陈文竹将高母想典妻的意思对高子青说了,完了叹息说:“我还是初次知道穷人家的女子这么艰难,连官人都把她当财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