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嘈杂的声响，苏如之这才猛然睁开双眸，看着周围闹哄哄的人群和刺目的光线，她不适应的皱了皱眉。
缓缓的起身，披在身上青色的衣衫无声的落了下去，像是蝶翼般。
视线被吸引住了，垂下的眼睑遮挡住了黑色的瞳孔中的情绪，那怔愣的表情，此刻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神色。
心头蓦地漏掉了一拍……
不知道过了多久，缓缓地躬下身子，常年握剑而带着薄茧的指尖捏着那青色的衣衫，竟忍不住的轻颤了起来。
白皙的肤色融进了青色中，缓缓地抬起眼睑，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抹令人动容的身影。
瞳孔狠狠地缩了下，忍俊不禁的吸了吸鼻头。
有谁会知道，阙如镇国将军苏衍行的女儿，有一天会因为这种小小的举动，感激涕零。
那万人敬仰的苏府，从来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的人气。
应了父亲的请求，自小便被送入清墨沄习武，没日没夜的训练，难得节日回到家中，得到的，却是那冰冷的质问声。
“不勤加修习，整日里就知道懒散度日。”
那些话，像是一鞭一鞭的抽打在心头，令人难堪羞耻，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只得将那打掉的牙齿，硬生生的吞下去。
那依稀俊逸脸上，因为气愤，纹路显得更加的清晰。
还记得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中，就为了中秋节那天，可以和自己最挂念的人度过，看到的却是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景。
父亲、母亲的天伦之乐，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给的起的。
那小小的身子，偎依在宽广的怀中，那种温暖，从来都是自己所期待的。可是，那烂漫的笑意，从来都不会附着在自己的脸上。
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
就那样，自私的决定了她的一生。
曾经，最绝望的日子里，她也曾恨过……
直到现在，羽翼丰满之时，自己却已经麻木的不知道如何反抗。
缓缓地迈出步子，踩着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的枯叶，向着他的方向走去。
白皙的指尖探了出去，悠悠的攀上慕存安的肩头。
只见他转过头来，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低哑的声音飘荡了过来：“醒了？准备准备，我们快些启程。”
那双黑色的眸子，像是带着莫名的引力一般，要将人吸进去。
看着他眉梢上温润的神色，苏如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嘴唇抿了抿，缓缓地探出手去，将带着余温的衣衫递了过去。
“谢谢……”
慕存安嘴角微扯，道：“举手之劳。”
“嗯。”苏如之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被人尴尬之色，从鼻翼间哼出了一口气。
门窗开敞着，微风习习的传了过来，堆放在案几前方的书籍，轻薄的纸页被卷了起来，工整的，略带着淡淡墨香的自己露了出来。
一缕缕混合着万物清新的，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柩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不觉得变得慵懒。
楚伊泽手腕微转，行云流水的动作戛然而止。
狼毫毛笔被轻轻地放在官窑白瓷砚台上，厅外细碎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楚伊泽猛地抬起眼睑，凌厉的目光射向发出脚步声的方向。
安奴被那骇人的目光吓得一惊，有瞬间的不知所措，感受到了逐渐变得柔和的视线，忐忑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上前几步，俯首作揖，道：“王上，丞相求见。”
心下有些不确定楚伊泽此时的想法，偷偷的掀起眼睑，借着余光瞥向那熟悉的面孔，心头不由得颤了颤。虽然知道那心中的恨意，到底还是被他不加掩饰的狠凛惊住了。
人，都是会变的……
自从萧大人逝世后，王上就变得不一样了，刚开始，却是说不上来到底有何不同，可是，现在他知道了。
安奴干涩的喉咙忍不住的滚动了几下。
他终究，还是变成了所有帝王该有的样子。
“让他进来吧！”
沉思间，低沉的，听不出来起伏的声音响了起来，脸上阴沉的表情早已经被掩盖住了。
他戴上了一张面具，一张虚伪的、黑暗的面具。
“诺。”
躬身退了出去，对着站在台阶下方，白发苍苍的老人道：“王上宣大人觐见……”
安奴瞧着那瞳孔中的血丝，心头不禁的长长的舒了口气，当真想不顾一切的脱口而出：“权利当真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到，至亲至信的人都可以舍弃？”
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如论如何，自己都是会站在王上这边的。
那裹在宽大的袍中的苍老的身躯，让人不禁的产生了一种酸涩的感觉，当年他也曾对自己和王上好过，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心一意的情感就变了。
或许，从来都不曾一心一意过。
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视线从那肩头越了过去，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里间那模糊的身影上。
楚伊泽慵懒的掀着眼睑，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竟让人捉摸不透，淡淡的近似于飘渺的声音传入耳中，却让赵礼浑身一阵。
“孤王很久都没有和丞相下棋了吧！”
“是有许久的时间了。”
“不知丞相可否愿意陪孤王下上一盘？”
语气中，满满的疑问，那隐藏在温润后的气势，却并没有给人反驳的余地。
赵礼缓缓地点了点头，强压着心头的不满，他知道，其实在对于萧牧的棋上自己走错了，眼前这个刚刚束冠的青年，并没有自己以前所自认为的那般简单。
撩起衣襟，沉默不语的随着楚伊泽棋局边，施施然的坐下。
“白子先下……”
宽大的衣襟拂过棋盘，布满血丝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的狠凛，极快的被隐藏掉了。
嘴角扯着的笑意，连带着周围的皮肤褶皱了起来，让人容易的联想到了‘笑里藏刀’。
他挑了挑眉毛，道：“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粗糙的指尖夹着白子，微微皱眉思索了半响，才缓缓的落下，碰撞之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安奴手托托盘，脚步轻盈的跨进门槛，看着眼前的情景，自觉地走到了红泥小炉的旁边，独自一人，沉默不语，动作娴熟的煮着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