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等人将王芹和孩子送回家,就打听到吴丽娜家看个究竟。吴丽娜果然已经遭了现世报,从头到脚长了一层细小的白毛。从脚趾尖开始烂起,已经到了屁股,吴丽娜找遍了名医,没人能治,又找十二堂肖学军,肖学军说:“这就是现世报来了。这不是功法,是你自己的因果,无法可解。”吴丽娜说:“那你怎么没事?”肖学军一笑,说:“你还希望我给你垫背吗?我只是拿钱干活儿,割业长恶业而已,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我有本事抵御,怕什么?再说,我知道什么时候收手,你知道吗?等死吧。啧、啧、烂成这样,好恶心啊。”吴丽娜哭起来,大喊道:“我有钱。”肖学军说:“你给我钱,我给你安乐死。”吴丽娜说:“好歹我也曾陪你睡过,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薄情寡义。”肖学军说:“咱们只是各取所需,不要说的那么肉麻,你那么歹毒,跟你有什么情义可讲?我能来,就已经是尽心了,好走。”说完走了。
何劲等人看完了吴丽娜,往王芹家走,何劲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王芹了。”万绮云说:“咱们看到的那个攀在灵幡上的灵魂想必就是曾志有了?”喻明车说:“他是尽了一切努力,和他的妻儿一起做出了白头怨怅,要不然,大仇难报,妻儿也没了。”万绮云说:“曾志有那样的好人魂飞魄散,未免冤枉。”喻明车说:“那是命中劫,不只坏人遭遇,好人也会遭遇,不是冤枉,是运数。”何劲说:“如果是该着,那又何来现世报?”喻明车说:“那也是吴丽娜的运数,世上的一切就是在这种因果因缘运数交织流转中,向前推进,形成了现世和冥界的轮转过程,生死不息。”何劲叹口气,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好好活,以我自己的法则。”万绮云说:“我也是。”
到了王芹家,已是深夜,王芹衣不解带,依在孩子的身边睡着了,何劲说:“等她醒来吗?”万绮云说:“要给她一个准信儿,她才安稳。”几个人坐在那里,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王芹醒了,站起来,拉开灯,看到何劲等人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楚了,才吐一口气。万绮云说:“吴丽娜已经中了白头怨怅,没有几天好活了,以后你带着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了。有什么困难吗?”王芹跪在地上,万绮云连忙拉她起来,王芹说:“我卖红豆糕能养活孩子,只是大恩无以为报。”何劲说:“是你丈夫曾志有引我们来救你的。”又把灵幡上的灵魂描述了一遍,王芹流泪,说:“是他。”何劲等人告辞出来,再奔前程。
一夜桃花雨,到早上还没有停,何劲和万绮云坐在客店的大玻璃窗边吃着早点,看着街上一地落花和往来的行人,万绮云说:“我要去东十三亭,找回我失落的降红珠,哥哥也去帮个忙呗。”何劲说:“降红珠?干什么的?”万绮云说:“有道是祸从口出,凡是生前多嘴,死后失了舌头的残灵,都得用我这降红珠才能再长出舌头来,死得全尸还无所谓,这灵魂一定要长全乎了,才好去投胎。”何劲说:“没了舌头,那不是失了魂魄所至吗?”万绮云说:“少了胳膊腿儿的、没屁股的、没头的、没眼睛的都是少了魂魄,唯有这没了舌头的,是因为生前多嘴多舌,损了心智,入了幽冥,把舌头闷回去了,不是因为少了魂魄所至。”
何劲说:“不会吧,说句话而已,有什么要紧?就残了?”万绮云说:“没听说过: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何劲说:“还不让人聊天了?”万绮云说:“让啊,但是在有些时候就是不能嘴欠,比如因此丧了人命、失了品行、造下恶业、种下恶因,那就得有报应、出结果。即便是一个人唠叨,也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所以说还要慎独。”何劲说:“我可什么都没听见。”万绮云说:“你即便听见也是防不胜防,这个关乎基本人性,必定可以通过说话有所反应。所以呢,只能靠平时积累,提高人性的正品光辉,自然远离此道。”何劲说:“你是个大马猴。”万绮云说:“这个可以说。你必定有心中敬畏顾忌,不可说的,你说说看。”何劲说:“不说。”
万绮云说:“这个就是人性之一的体现。”何劲说:“我们生成路单的灵魂,也有失了舌头的哑巴,我们都没在意,认为那也是累世业果的表现,都放走了,没想到还能修复。”万绮云说:“也不是都能修复,凡事都要讲个缘法。”何劲说:“又来了。成的都是有缘,不成的都是无缘,对吧?”万绮云说:“不然,无缘也是一种缘,不过,有个远近亲疏,指不定什么时候绕过来。”何劲说:“玄之又玄了。”
话峰一转,何劲说:“你怎么失落了降红珠?”万绮云说:“不知道北冥八堂黄延怎么知道我有降红珠,一天夜里,我正在东十三亭扫魂,他设下迷驴图,我抛起降红珠一照,迷驴图就消退了,可是降红珠也没再落下来,光芒一现,就消失了。本来我想是被黄延用功法收了,谁知道迷驴图一退,他就跳过来,拿刀剁我,要我留下降红珠。我说不是你拿走了吗?黄延说龟八才拿走了。要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降红珠破了迷驴图之后,失了准头,掉在别处了。当时有黄延在,我也不好找,就离开那里了。”何劲说:“你这么长时间不去找,有也没了。”
万绮云说:“哥哥不知道,那降红珠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现世的凡人看不到、冥界的恶鬼看不到、无缘的看不到,就算是有缘,无分的也拿不到:只能看着,那降红珠会跑,近一寸远一寸,近十米远十米。如果是该得到的人得了,我再拿在手里,也没功用了,这就是宝物该易手了。不论时间长短,如果降红珠还能到我手里,那是缘法未尽,还该我用。”何劲说:“我帮你找,如果我们碰到失了舌头的哑巴就送到你手里,帮我们治,如何?”万绮云说:“没问题,这事已经跟卢福宫说好了。”何劲想自己在外,卢福宫他们倒是干的有声有色的,一点也不用自己操心,说道:“那就按你跟阿宫说的办。”万绮云说:“降红珠在夜里容易被感知,咱们夜里去。”何功点头。
当晚没有月亮,雨过天晴,繁星满天。东十三亭在向南的一条大道边,万绮云有节奏的敲着装引魂火的小木桶,如木鱼一样的声音,何劲说:“好象在找一只有佛性的狗。”万绮云说:“如果降红珠在,它的光芒会随着我的木桶声闪烁。”何劲说:“如果降红珠该我得呢?”万绮云一撇嘴,说:“你叫个试试。”何劲立即起一声长啸,东十三亭的东边山里,立即有一道红光闪耀天地之间,万绮云啊了一声,说:“看到了。”发力向东奔去,何劲也紧紧跟随,说:“看来降红珠是我的了。”万绮云说:“我不跟你抢。”
一棵大桃树下,一座两层木楼,被照的光华夺目,何劲和万绮云赶到木楼边,何劲说:“看来这降红珠还不一定是我的。”万绮云高声叫道:“有人吗?”无人应答,万绮云飞身上了二楼,一推门,咯吱一声,门开了。有人在红光里惺忪的问:“谁呀?”万绮云说:“万绮云。”那人说:“黑灯瞎火的,一个姑娘家怎么擅闯一个男人的卧室?”万绮云说:“我来找降红珠,那是我的。”那人说:“现在是我的了。”何劲也蹿上了二楼,此时上前说:“是我的。”那人说:“掏钱就拿走。”何劲说:“没有。”那人说:“你没有,我没门儿。”一伸手,托着降红珠,说:“是这个?”万绮云说:“是。”小声对着何劲的耳朵,说:“这个人是降红珠的新主人。”何劲听了,说:“我看你不是现世凡人,英雄最愁的是什么?”那人说:“英雄无用武之地。”何劲一笑,说:“对了。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说:“你是阴沟里的破船。”何劲说:“我是槐堂西冥堂主。”那人说:“西冥无义贼心,站庙堂之高,行盗贼之实,割业绝缘的亡命之徒。”
何劲说:“是不是应该推翻它?”那人说:“迟早的事。”何劲说:“这就是我们槐堂西冥要干的事,掏出槐堂通告递过去。那人接过看了,说:“似乎可以干。”何劲说:“入我们槐堂吧。”万绮云掏出香堂北冥的通告也递过去,那人也接过看了,说:“我要入香堂。”何劲说:“香堂是自然冥道,人才济济,怎么比得我们槐堂百废待举,大丈夫就得建立自己的功业,岂能久在人下?”那人说:“我没有那么大的宏图大志,只求无愧于人,无愧于已。”何劲说:“你是说我们槐堂让你有愧吗?”那人说:“倘若我入了堂,自然要想的长远一些,为那些灵魂的将来负责,把他们引入完善的秩序里去,而不是终于灭亡。”何劲说:“灭亡也是自然而然的事,还可以清理一些有投机想法的人。”那人说:“投机的想法人人都有,那并不可耻,可是挖陷阱的事,我是不会去干的。”何劲说:“你不明白:找死的人,要给他一条死路。”那人说:“自然冥道有这个法则,人为制造就是缺德了。”何劲说:“这叫选择的自由。”那人说:“那不是自由,是末路。”何劲说:“路有千万条,也该有末路的存在,有存在就难免有人走,这也是自然。”那人说:“这个现世可以有,但是冥界自然有,何必再掘?我不想做那个末路掘路人。”
万绮云说:“你叫什么?”那人说:“艾蒿。”万绮云说:“降红珠以后就是你的了,你知道它怎么用吗?”艾蒿说:“不知道。”万绮云说:“用于给失去舌头的残灵长舌头。”说着从回魂袋里掏出一个灵魂,正在睡,万绮云提着他的腰,捏开嘴给艾蒿看,说:“是不是没舌头?”艾蒿说:“是。”万绮云说:“你拿降红珠放到他嘴前面。”何劲和艾蒿一边一个,看向那个灵魂的嘴里,只见降红珠一道红光照进去,喉咙那里伸出一叶小舌头,从黄豆大小,一直向外扭曲着伸展,不一会儿,就伸出了嘴,灵活的伸张扭转,长到了正常大小。那个灵魂醒来,刚要说话,万绮云又把那个灵魂塞进回魂袋,说:“就是这个用法。”艾蒿说:“明白。”
只见一个人影闪到艾蒿身边,伸手要夺降红珠,何劲抬手一架那个人的胳膊,艾蒿已经将降红珠握在手里,抽出长木刀,何劲和万绮云也后退一步,那人跟进艾蒿,直抢降红珠,万绮云见那人正是北冥八堂黄延,喊道:“给他。”艾蒿伸手一抛,万绮云拉着艾蒿蹿出门,跳下楼去。黄延飞身直扑降红珠,降红珠却跟着艾蒿,落在离艾蒿头顶一尺的地方悬在那里。黄延一刻不停的跟下来,艾蒿摆刀迎上。黄延说:“樵子,我要这个东西,你开个价。”艾蒿说:“这是我的东西,不卖,我现在已经是香堂北冥的人了。”黄延说:“那里能有多少油水?要入也要入我北冥八堂,富贵荣华。”艾蒿说:“你来晚了,我是个认头的人。”何劲说:“黄延,槐堂西冥堂主何劲在此。”万绮云说:“香堂北冥万绮云在此。”黄延说:“在此就在此吧。”左手一招迷驴图,就罩向何劲和万绮云,何劲只见眼前一晃白光,蜿蜒的各种小路从脚下延伸,何劲拉着万绮云一动不动,一招扫山清,迷驴图顷刻之间隐去。黄延恰被艾蒿一招架出,翻了一个跟头,脚踏在旁边桃树梢上,整树的桃花漫天飞舞,就在这花舞如雪中,黄延滴溜溜转一个圈,如飞的去了。何劲、万绮云和艾蒿怕其中有招,都蹿出花阵,上了房顶,看着黄延远去了。
三个人坐在房顶上,等桃花落尽了,何劲说:“这是虚晃一招啊。”万绮云说:“可惜了一树桃花,无辜受累。”艾蒿说:“看来今年这树结不出一个桃子了,每年桃子熟了,我还带着回家看望父母、姐姐。”万绮云说:“北冥到处都是桃树,有什么稀罕?我们香堂都吃静灵珍家的杏干,你带些回家,也换换口味,你这就跟我回香堂报到吧。”扭头对何劲说:“哥,别忘了把登云带给卢福宫。”何劲点头,说:“你不怕他把你卖了?”万绮云说:“支持自然冥道的人都是好人。”何劲说:“那未必啊,你是我未来的嫂子,如果那啥我怎么跟阿宫交待。”艾蒿说:“你看我象干那啥事的人?”何劲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没事就爱挤眼睛,我看着不顺眼。”艾蒿说:“那你叫警察抓我呀?”何劲说:“又没有证据,再说等到有了证据就晚了。”万绮云说:“那哥哥送我回去?”何劲说:“才走出没多远,我就送你回去,顺便把登云带到东冥去透了阴光,通了法脉,再送给阿宫。”
艾蒿嘀咕说:“我也不是随便哪个女人就看的上的。”万绮云说:“我是随便哪个女人?”艾蒿说:“比如说你,这么寡淡,哪个成熟男人会喜欢?”万绮云一挑柳眉,说:“你这个爱挤眼的黑樵子,臭豆腐干儿一样的人,代表不了成熟男人,只能代表你自己,可耻的品味。”艾蒿说:“你什么眼光?我这么强壮矫健,如青松、如山峰、如高云、如奔流不息的长河……。”万绮云哼一声打断,说:“可惜,你是人,糟人,还好意思说如什么。”何劲说:“好了,刚才的合作精神哪里去了?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两个人历世千年也不会有男女之情,这是好事。”万绮云说:“我也觉得是好事。”艾蒿点头说:“嗯,是好事。”看何劲笑起来,万绮云和艾蒿也笑起来。
把万绮云和艾蒿送到中冥凤冠市香堂,何劲就带着登云去东冥透阴光,通法脉。本来,何劲离开松布岛的时候,想再也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如今又来了,船上有的是熟人,都打了招呼。船上有带猪的、带驴的、带牛的,何劲带一匹马倒也不十分显眼。何劲站在船上,望着越来越近的松布岛,在蓝天碧海中,那感觉十分亲切,心里想:什么话都不能说绝了,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兜兜转转又会回到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