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还未亮,何劲已经早早的起来跟在后厨忙,何劲的寄灵哨探回报:毛依程没有养香猛。何劲在后堂等曲直、苗央起来收拾齐整,对苗央说知,苗央说:“我这就告辞,遍走海内去找养香猛的人。”何劲说:“我以为不妥,虽然目前已知杀你师父的人必定养着香猛,但是养香猛的人未必就是杀你师父的人。我的意思你还是跟在我身边,我们着意打探,有消息的话一定更快,养通冥兽的通冥人就算不在堂,也必定是挂名的,香猛也一定记录在案,我去查。”苗央点头。
何劲和关雀山轮班打理天坠灵台,不当班的时候都回何记饭店休息。关雀山和苗央按捺不住心急,商议好了要再探毛依程。毛依程早得了楚存雄的嘱咐,要提防东冥来攻穿豆营,命徐缓州协防。关雀山和苗央就跟着毛依程到了冥界穿豆营,只见莽莽衰草上一圈围墙,上面镶嵌着满满的人头骨,薄薄的一层人皮连接成的巨大顶棚,被风鼓荡起来,仿佛就要被风刮走,没有门。关雀山和苗央眼看着毛依程从半空里进了穿豆营,关雀山说:“这个地方好隐蔽的,说不定里面就有香猛。”苗央说:“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接应我。”关雀山说:“不妥,毛依程是从天井里进去的,你这一进去,必定被发现,还要想别的办法,不能硬闯,依我看,这里都是衰草,不如从外面放把火,趁乱进去查看。”苗央说:“好主意。”
两个人从四周点起了冥界白火,毛依程、徐缓州得报,以为是东冥府来攻穿豆营,两个人站到天井上向外观看,穿豆营建立的时候早砌上了避火贴,倒不担心烧着。毛依程笑着说:“东冥府这是要趁火打劫呀。”徐缓州说:“那边树后头有人。”毛依程说:“东冥府用这伎俩?”徐缓州说:“恐怕不是东冥府。”正说着,只见一股风从穿豆营里直上天井,冲开了人皮顶棚,随风直上云霄去了,下面同时骚乱声起,毛依程和徐缓州都是一惊,回头看时,正是东冥十三堂银柳,十四堂许晴川,已经和下面的人打了起来,一边拿着回魂袋,撬开石磨,剪断穿肩胛骨的绳索,正在收魂。
这边关雀山和苗央一看穿豆营里有变,关雀山说:“火奏效了,去看看。”一边蒙了头脸,和苗央直上云霄,就往穿豆营里去。一看里面已经打成一片。关雀山和苗央一看里面有十几个直径两米的机械石磨,自动缓慢的运转,一览无余,上下找了一回,根本没有香猛的影子。苗央断喝一声,问:“毛依程,你养的香猛呢?我给你十两金子一只。”毛依程说:“我这里没有香猛,香猛也不是这个价,至少二十两金子一只,到北冥十二堂高白牙处去买。”苗央呼哨一声,和关雀山跳出了战团。毛依程早派寄灵报楚存雄穿豆营遭劫,此时西冥八堂主安轮,十堂主朱来弟已经来驰援。东冥银柳和许晴川已经劫了有三分之一的灵魂,看看西冥府人越来越多,不宜久战,扔了除草剂,一阵白烟,抽身去了。徐缓州和安轮追出来百里,没见踪影,又怕东冥府返回去再攻穿豆营,只得回程。
关雀山和苗央直接去了天坠灵台接替何劲,曲直也在。何劲一看他们两个又兴奋又紧张,问:“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起来?”关雀山说:“毛依程说了:北冥十二堂高白牙养香猛。”曲直说:“哪个高白牙?”关雀山说:“北冥十二堂有几个高白牙?”曲直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同学高白牙,是个女的。”何劲说:“女的会养那么歹毒的东西?”关雀山说:“最毒妇人心,这个不好说。”苗央说:“毛依程说可以到高白牙处去买,二十两金子一只,也就是说她也可能卖给了别人,未必她就是凶手。”关雀山说:“既然做这买卖,应该有账本吧?”曲直说:“不一定,买这种东西的人少,比如十年卖了一只,难道为这一个人立个账本?”何劲说:“拿金子去买她的消息。”
曲直说:“卖这种东西,保密是前提,不是金子的事。”何劲说:“那消息不是又断了?”曲直说:“也不是,香猛三年成熟,三年一交配,不交配就得死,要长久就要买两只,三年一交配,一窝六个。又是饮血的,谁能养的起?因此上应该是买上一只公的,定时到高白牙处去交配。”何劲说:“不会阉了吗?或者是做节育手术?”曲直说:“那也是死路一条。”关雀山说:“那高白牙怎么应付那么多的香猛?”曲直说:“她应该还养有另一种通冥兽:猛雕,专吃香猛。苗央说:“我要等三年?还不一定知道是谁?”曲直说:“高白牙手里的母香猛可以帮你找到公香猛。”苗央说:“凭什么?”曲直说:“凭你师父身上的香味。”苗央说:“已经两年了,何况我师父已经成了骨灰。”曲直说:“那不要紧,骨灰也是留有香味的。”何劲说:“既然你这么了解,那这事你去和苗央办,怎么样?”苗央热切的看着曲直,曲直说:“只能我去了。”
楚存雄发来通告,落鸡山故剑溪的怨生虫已经成灾,速去剿灭。何劲和池沙忍带了白灯火石,紧急赶往。离落鸡山故剑溪最近的冥界通通镇已经遭了灾,何劲和池沙忍先不管,直捣故剑溪,每根怨生草上都趴满了密密麻麻的怨生虫。何劲打起白灯火石,放了一把大火,白灯火一遇怨生虫就吐出绿火苗,故剑溪的植被烧成了焦土,其上的怨生虫也湮灭殆尽。
阴黑的夜,通通镇里,到处呼号着灵魂绝望的哀叫,何劲说:“这么多心有怨念的灵魂吗?”池沙忍说:“西冥奉行金子冥道,培养不出平和人,挣不到钱的人都在报怨社会,怨念什么的最容易滋生了。”何劲眼看一个灵魂奔跑经过,凄惨的从脚下起一股泡沫,泡沫如细微的波浪向上卷起,灵魂没飘过街角就消失了。池沙忍说:“看吧,就这么快。这还是怨念浅的,深的有嚼头,怨生虫会一点一点的细细品味,活活的被万虫噬咬,性灵一点一点的剥离,痛不可名状。”正在说着,一个灵魂从高楼跳下,跌在地上,一边嘶哑的呼号,一边滚到墙脚,张嘴啃着墙壁,两手插到墙里,池沙忍上去一刀从他的后背插下丹田,灵魂炸起一个火球,消散了。隐藏在灵魂里的怨生虫,散落了一地。何劲用白灯火石打起火,往地上一按,火忽的燃着了怨生虫,白灯火球一闪绿火即灭,池沙忍说:“好了,这就算消灭了。”何劲说:“那些灵魂只有灭了?”池沙忍说:“是,这是他们的劫难,该灭的是逃不脱的。”
池沙忍带着何劲到镇中央广场,运起功法,让镇里和镇附近的人都能听见,喊道:“所有灵魂听真:你们身边的灵魂是灭于怨生虫,怨生虫已经成灾,为了彻底消灭怨生虫,及保护未灭的灵魂,请所有的灵魂都聚集到通通镇中央广场,接受专灭怨生虫的白灯火炙烤。”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灵魂,包括那些正在被怨生虫啃噬的灵魂都涌入中央广场,凄厉的呼号在广场上空飘荡。何劲打起白灯火,往广场的地面一按,整个广场从地面向上燃起熊熊大火,一片火海,不时的吐着绿火苗,把进入广场的灵魂包裹起来,顷刻之间,火熄了,广场上的灵魂剩下了一半儿。池沙忍一遍一遍的喊话,何劲一遍一遍的打起白灯火,直到没有灵魂再进入中央广场。四周寂静下来,这时一个孩子哭起来,一个大人捂住了他的嘴,只有风声,池沙忍喊:“请大家待在原地,直到天明。”
池沙忍仍是一遍又一遍的招呼附近还未进入中央广场的灵魂。直到天明,嗓音沙哑。一线曙光照进中央广场,池沙忍停了下来,何劲问:“可以了吗?”池沙忍说:“咱们要在这里待上三天,另外还要打探周边的情况。”广场上的灵魂都默默的站在那里,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说话。这样过了三天三夜,周边打探怨生虫的寄灵哨探出五百里之外,没发现怨生虫的痕迹。池沙忍站在第一缕晨光里,终于喊:“怨生虫灾已经结束,各位可以回家了,已经灭掉的灵魂资财充公,上交西冥府。”广场上的灵魂齐齐的向池沙忍和何劲一拱手,散去了。
何劲就在中央广场倒地就睡,直到第二天一早醒来,是在一个干净的房间里,身上搭着一条细花被子。池沙忍坐在椅子上,说:“醒了?”何劲说:“你没睡?”池沙忍说:“我也刚醒。”何劲说:“这是哪里?”池沙忍说:“通通镇客店。”何劲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池沙忍说:“任务完了,到现世去吃东西吧。”何劲点头。
现世的这个地方是一片绿油油的小麦地。何劲和池沙忍不想踩着麦子,从半空里走过去,远远的看到农家,听到鸡叫。何劲的口水差点流出来,说:“听到鸡叫,就已经闻到了肉香。”池沙忍说:“不要打扰农家,到前面镇子里的饭店去吧。”何劲说:“好。”忍着饿,撒腿走到前面镇子上:密镇。
卖早点的饭店刚开门,新出笼的包子和豆腐脑。何劲要了五屉包子,两碗豆腐脑,顾不得烫,一碗喝一口,就着包子,甩开腮帮子就吃。池沙忍坐在何劲对面闭目养神,卖早点的伙计看着何劲狼狈的吃法,忍不住笑。何劲狼吞虎咽的打下了底,才有时间缓下来,看看四周。窗外一缕阳光照在街道上,是一条碎石路的步行街,两边是买卖铺户。对面一家浪花琴行正要开门营业,一个细皮嫩肉,白皙柔和的姑娘推开了门。何劲一愣,踢了一脚池沙忍,说:“你看那姑娘怎么样?”池沙忍睁眼一看,说:“还行,是个已婚的了。”何劲说:“你怎么知道?”池沙忍说:“太从容,看眉目,世间的事,懂得了大半,没有什么在乎和迷茫的了,而且你没看出她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了吗?那腰跟身体的其他地方比起来,不是那么合乎比例了。”
何劲喝了一口豆腐脑,吃下了最后一个包子,沟满壕平。闪眼一看对面,指着窗外,说:“那不是十堂主朱来弟吗?”池沙忍说:“是啊,他来这里干什么?”何劲说:“跟那个女子谈上了。”池沙忍说:“啊,莫非是楚存雄派他来接手通通镇充公的资财?他顺便来看看老朋友?”何劲说:“进门了。”何劲的一个寄灵倏忽的跟过去了,池沙忍说:“有必要探一探,通通镇的资财不在少数。当初怨生虫的事,楚存雄许你五十两黄金,可那是还未成灾的时候,现在这一趟差事怎么也不能下一百五十两黄金。”何劲说:“没错,让他给我长。”
何劲结了账,跟池沙忍两个人出了饭店,倚在墙脚晒太阳,看朱来弟在玻璃窗里跟那女子对座吃着茶点。朱来弟一扭头,正与何劲对视,何劲摆了摆手,朱来弟装没看见,一愣,又扭过头去了。何劲说:“性格真差劲,那小子总是让人心里不痛快。”
寄灵回来说:“朱来弟管那女子叫弟妹,似乎是十堂的遗孀。”池沙忍说:“不错,上个月十堂去东冥府出任务,据说撂在那里两个人。”何劲说:“遗腹子?”池沙忍说:“按冥界的规矩,抚恤金应该够那女子养活孩子了,还抛头露面的开琴行,真是坚强啊。”何劲说:“朱来弟那小子不是个正经人,难道他是看上了那个小寡妇?”寄灵说:“没有。不过,他对那个女子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可以早早的考虑改嫁,改嫁以后抚恤金还是照拿的。”何劲说:“看吧,尸骨未寒,那小子什么居心?”寄灵说:“那女子说通冥人就是放的开,她是现世凡人,还不能一下子转变心肠,要过几年也许会考虑。”何劲说:“那小子是什么东西吧,惦记人家,还装模作样的兜圈子。”啐了一口,说:“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池沙忍说:“出来了。”只见朱来弟出了琴行,直冲着何劲走过来,一拱手,说:“何堂主,故剑溪辛苦了。”何劲也一拱手,说:“哪里,朱堂主此来是看故人呢,还是奉令接管通通镇的无主资财?”朱来弟说:“我来另有公干,冥主吩咐,见到你,让你速归,告辞。”扭身走了,何劲等他走远了,愤愤的说:“什么态度,看上个小寡妇,连说话都振振有词了。”池沙忍说:“走吧,记得跟楚存雄谈故剑溪的价钱。”何劲点头。
扫平怨生虫,何劲得了二百两黄金,楚存雄说:“前些天,十堂捣毁了东冥府冥界安善堂,收了那里三百零一个灵魂,间接得黄金八百两。哨探报知,作为报复,东冥府派人往冥界坎匀桥方向去了,凡交了金子过桥的灵魂,都有资格投胎成专业人才,终生靠本事吃饭。你去守那里吧,免不得跟东冥府的人有一场恶战,这一趟,五十两黄金。”何劲说:“我不去,跟老东家对敌,有点不好意思。”楚存雄说:“咱们跟东冥府的战事越来越多,你迟早也是不可避免,让你去,是因为坎匀桥下,有一条红皮蟒蛇,平常,有运数差的太多的灵魂,交了金子也过不了桥,走到桥中央,就跌到桥下,被它吃了,一旦战事起,河水逆流,激起那蛇的杀气,没人能知道它会怎么做,非你不能驾驭。”何劲说:“我最怕蛇了。”楚存雄不由分说,看了一眼何劲,说:“去吧,十堂会协助你,七小时内抵达。”何劲干咧了咧嘴,说:“是。”
何劲收拾了行装,到十堂找朱来弟,有人回报,朱来弟已经带领十堂往坎匀桥去了。何劲报怨说:“有没有协作精神?”只得一个人兼程也往坎匀桥去了。过了五个小时,远远的看到前面一行人,正是朱来弟带领的十堂。何劲加快脚步,招呼:“十堂主。”朱来弟回过头,见是何劲,一拱手,说:“何堂主的脚程不慢呢。”还有一句话咽到肚子里:只是不要拖累我们。
赶到冥界坎匀桥,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远处疏树横烟,夕阳红通通的,眨眼就下去了。坎匀桥是一座跨度十米的石拱桥,没有栏杆。何劲站在河边向河里张望,也没见红皮蟒蛇。灵魂一队一队被送魂使领上坎匀桥,不时有灵魂走到桥中央,就一头栽下去了,河面上只起一圈涟漪,何劲紧盯着河面,似乎有个暗红的影子在水下把灵魂一口吞了。何劲想着,如果它敢吞自己,自己就拿剑把它豁开。正在想着,朱来弟说:“来了。”何劲一抬头,只见远处树深处,似乎有个身影闪在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