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急的嗷嗷直叫,大骂胡渺然:“胡渺然,卑鄙龌龊的小人,不是玩儿女人就是玩儿猫,你死不得超生。”胡渺然说:“说谁?我从不玩儿女人也不玩儿猫,认真生活的典范,超不超生谁在乎?”何劲说:“闭嘴,血以血偿。”胡渺然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定礼的纯阳之血,已经入了怨生幽窟荣豆蔻的血脉,此时此刻,正是阴阳调和,生生死死的关键时期,荣姑娘应该很享受吧。何劲,可惜不是你的血,冥界里早有传闻,你是专在女人面前卖好的浪子,我本意是把这个机缘留给你,谁知道你无缘,啧,可惜不?”何劲嚎叫道:“可惜你大爷。”七窍生烟,舞起方天剑,恨不得一剑把胡渺然拍的人魂俱灭。
山后冒起一股狼烟,定礼一裹上衣,和身扑向山后,蔡峰紧跟着去了,何劲一看,翻身也跟上。留下了古紫苏歪在树根下,胡渺然并不着急追赶何劲,朝古紫苏走过去,迎面一柄长木刀直劈下来,正是莫桑,后面莫须一把抱起古紫苏,向山后追何劲去。胡渺然闪过莫桑,一把抓住古紫苏一扯,抛向旁边的山谷里去了。莫须和莫桑跟着要跳下去,被胡渺然翻起一片烟砂迷到南虹山外去了。
定礼、蔡峰、何劲一条线一般到了山后,只见从一个树根树洞里正往外冒烟,一个女人的声音叫的哀痛凄绝,烟里幻化着女人两只秀气的小脚,局促杂乱的不停抽动。定礼刚要过去,何劲一把拉住,把定礼往后一推,蹦上去,照着烟里幻化的小脚就抓,看着虚,抓着实,是骨肉和温度,何劲用力往外一拉,哧溜拉出个裸体女人,披头散发,何劲用力太猛,收不住脚,后退几步,仰面跌倒,和那个女人头搭脚,脚搭头叠在一起。何劲一扒拉那女人的脚,心里一动,摸了摸那女人的小腿,心里疑惑,赶忙把女人从身上推开,爬起来翻过女人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古紫苏。何劲脱下上衣把古紫苏裹了,定礼说:“古姑娘应该醒了,荣姑娘已经不在这里了,胡渺然已经移花接木,借着古姑娘的魂把荣姑娘转移了。”古紫苏咬了一下嘴唇,坐起来,看着何劲撒娇:“好痛啊,真的好痛啊。”何劲装没看见,问定礼:“现在怎么办?”定礼说:“不知道。”蔡峰说:“应该离此不远,有了三公子的血做催化剂,荣姑娘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何劲蹦到半空里四处张望,定礼和蔡峰也上来看了,定礼指着东南角上一块高地说:“那里有一点灵光,应该是有冥界设施的地方。”蔡峰说:“不象是怨生幽窟,没一点怨气啊,反有精灵古怪的秽光。”何劲说:“又没别的迹象,就去看看,是什么都给他捣了,谁让胡渺然得罪咱。”
近了看时一棵歪脖子秃枣树,树下站着宋净平,溜光水滑的小伙子,眯着眼笑哩。何劲落了地,一拱手,招呼道:“六堂主,这是等我呢?”宋净平也一拱手,说:“东冥主,久候了。”何劲说:“这是哪里?”宋净平说:“你们要找的囚幽台。”何劲说:“不要开玩笑,哪有台?”宋净平说:“囚幽台乃是新南冥府重地,岂能一眼就让人看穿?”何劲说:“我们其实不找囚幽台,你应该知道我素来看重的是人。”宋净平说:“女人?”何劲说:“六堂主真是知我甚深。”宋净平说:“那女人只怕已经被抽离一半魂魄,送去投胎了,受饥寒离乱之难,耐情仇恩怨之苦,半魂留于今世,同心同魂同难同苦,两个身体,一个死了,全完,比比看哪一世更痛。”何劲说:“又是交金子可免吗?”宋净平说:“也不是都可免,比如荣豆蔻,她一入怨生幽窟,好比给怨生幽窟清理窟穴一般,好姑娘就是这样,对灵魂乃至收拾灵魂的设施都有清理和提升性能的作用,如果是男人,再纯洁也差点儿。”何劲说:“她在哪里?”宋净平说:“我不能说。”
定礼直勾勾的看着那棵歪脖子秃枣树,照着左侧一根枝桠咔嚓就是一剑。宋净平拔刀架住,说:“三公子,看折了剑。”何劲看定礼去劈那枝桠,知道必有原因,紧跟着也是一剑,蔡峰也上去就是一刀,宋净平却不理会,只是架着定礼。何劲和蔡峰的刀剑劈到树上,那树纹丝不动。定礼说:“根下一米三寸,直接掘断了。”何劲和蔡峰一听,拿起刀剑就掘。宋净平屡次三番要腾出手来阻止,却被定礼束缚,动弹不得,眼看着何劲和蔡峰把枣树的根掘了。根里往外一冒绿水,只见荣豆蔻的身影印在对面石壁上,双目紧闭,身体直挺挺的,身上裹着白色内衣,印堂上一点红,向外一圈一圈发散。蔡峰说:“荣姑娘还在支撑。”荣豆蔻忽然睁开眼睛,定礼一扬手里剑,直向荣豆蔻的身影扎过去,当啷一声,剑没在石壁中,只有剑柄留在外面。五秒之后,石壁咔啦啦的裂开,巨大的裂纹如蛛网一般纵横交错。
荣豆蔻的身影眼看着由虚到实,从石壁上跳到半空里,一个人拳打脚踢,好象在跟什么人搏斗。何劲上前一把扯住,却抓了个空。只见石壁上裂开了一个洞,一声轰天雷响。荣豆蔻的真身和碎石一起崩落,胡渺然紧跟着出来,手拿长木刀直指荣豆蔻。荣豆蔻一个翻身,扬手十二道功法,直击胡渺然面门。何劲手一抓空,扭头看荣豆蔻跟胡渺然干了起来,连忙从斜刺里杀过去。接住胡渺然,荣豆蔻直奔空际里一个人打斗的假身,印身进去,一声凄厉的叫声,在场打斗的人都住了手,望向荣豆蔻,只见荣豆蔻的半个魂魄直渗入石壁中去了,何劲上前去抓,伸出手臂到石缝里去抠,什么都没有。空中的荣豆蔻颓然晕倒,直摔到地面上,被蔡峰一把接住。
再看那棵枣树,根下绿色的汁液已经灌满了树坑。枣树已经开始发芽,抽叶。定礼跳过去,挥剑仍是照着左侧那根枝桠劈过去,宋净平又要上去架住,却被何劲拦住,说:“六堂,指点我两手。”宋净平只一迟疑,定礼已经把那枝桠咔嚓劈断。地面震动起来,山移水涨,顷刻之间一片绿色平湖,中央只有这棵枣树。西冥主楚存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长满新叶的枣树下,身后是西冥五堂徐缓州、十四堂洪浪山。
何劲招呼道:“楚冥主,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亲自出马?”楚存雄说:“我也不想来,奈何囚幽台关乎新南冥府存亡。”何劲说:“台在哪里?”楚存雄说:“你脚下即是。”何劲说:“灵魂呢?”楚存雄说:“让你见了,我就没必要来了。何劲,跟我到西冥去吧?”何劲说:“你对我厌倦了吗?象猫抓老鼠,玩儿够了,要开吃了吗?”楚存雄说:“我想了个办法,可以收了你,有备而来。”何劲突如其来,剑指楚存雄,一边说:“既然见了面,不干一场,我也不安心。”何劲一动,定礼如影随形,裹着蔡峰,直奔楚存雄。蔡峰心里明白定礼的意思:如果何劲和定礼联合对付楚存雄,自己一个人断然对付不了徐缓州和洪浪山,何况还有一个胡渺然,所以即便蔡峰碍事,定礼也要把他夹在其中,实际只是要保护他,而古紫苏和荣豆蔻则不必担心,不论是楚存雄还是徐缓州和洪浪山都是不会动她们的。徐缓州和洪浪山心如明镜,眼看定礼裹着蔡峰参战,一望便知是怕蔡峰被擒。楚存雄不发话,两人也不便上前。
蔡峰自知功力无法和那三人比肩,出手反而添乱,索性抱着肩,缩作一团,任由何劲和定礼拨拉。楚存雄明白其中用意,不去迎战何劲和定礼,刀刀不离蔡峰。战场上看起来不象三人鏖战,倒象是蔡峰争夺战。此时风和日丽,绿水一望无垠,倒影重重,翩若惊鸿。
徐缓州和洪浪山抱着肩在一边观战,徐缓州说:“我们寄主真不是吹的,这砍瓜切菜剑法竟然老实到这种地步。”洪浪山说:“那是咱楚哥了解他,定礼和他搭手,应该很辛苦吧。”徐缓州说:“辛苦也得死撑,没他还不行。”洪浪山说:“是啊,换了你我,连给定礼打下手的机会都没有。”徐缓州说:“上次冥主用的是门中笑,何劲固然懵懂不识,定礼必定有对策破了,所以你看这次,冥主换了方法了:淀拓刀似攻不攻,憋的何劲出不了招,若不是定礼引导他助攻,何劲非憋疯了不可。”洪浪山说:“何劲这十几年都没想办法改吗?”徐缓州说:“他这个见招出招的被动打法出于他的天性,偏巧他又天性纯真,一点杂质也无,所以才会没有改变。”洪浪山说:“遇到楚哥这样的高手,一点瑕疵都可致命,何况如此的大开叉。”徐缓州说:“这实际是一场冥主和定礼的战斗,两个人都很了解何劲,看谁有本事把何劲处理得当,谁就能赢。”洪浪山说:“我看还是楚哥技高一筹。”徐缓州说:“相比定礼和何劲,冥主称的上是老谋深算。”
正说着,只见水面远处踩着水面跑来一行人,走近了看,正是南冥主燕恭良带燕子度等人来了。定礼一见燕恭良,即把蔡峰一腿扫出战局,燕子度接了。楚存雄、何劲、定礼三人之间没了蔡峰,杀气忽的胀大起来,周围众人被逼的不由自主的后退出十几丈。何劲已经知道楚存雄不正面向自己进攻的用意,恼羞成怒,不成章法的粗野进攻,定礼忙不叠的在一旁推波助澜,给何劲补窟窿。楚存雄气定神闲,淀拓刀沉稳利落,刀刀精准制敌。定礼既明白楚存雄的笃定自信,也明白何劲的撒泼不要命,一言不发,甘当劳模,即便如此,略居下风。直从午后战到日落又到明月东升,万顷碧华,定礼突然喝一声:“撤吧。”踏上一步刷刷两剑,一扯何劲后脖领子,翻到半空里夺路而走。燕恭良等人一听定礼说撤,一哄跟着走了。楚存雄并不追赶,胡渺然上前说:“西冥主,何不趁机一网打尽?”楚存雄说:“打不了。”胡渺然说:“倘若他们等西冥主走了再杀回来,小可怎么应对?”楚存雄说:“他们走了,就不会再找到囚幽台和怨生幽窟了。”胡渺然说:“请西冥主安排。”
何劲一行人离了泛着光的水面,头也不回的赶出了二百里,喘了口气,都停下来往后看,只见一弯明月照着群山,燕恭良说:“这里再也不会有囚幽台和怨生幽了。”蔡峰说:“如果故意找的话,堪比找南冥密门。”定礼对何劲说:“劲哥,这次表现不错。”何劲说:“哦?说说,哪里不错?”定礼说:“气势不错。”何劲说:“别安慰我了,我找不着出剑的门路,几乎憋死。楚存雄完全不顾忌我,以前跟我打,想必都是耍我,我现在别提有多灰心了。”定礼说:“他不是不跟你打,只不过是隐了,无为无不为的意思,你要学会识别。况且你先出的招是不弱的,除了楚存雄恐怕也没人接的住。”燕恭良说:“我感觉你的砍瓜切菜剑法出招的时候不应该看对方攻击的招数,应该看对方的杀气。”定礼说:“对,是这个方向。楚存雄的杀气非常重,这是你的突破口。”何劲连连点头,说:“杀气,我感觉的到,我刚才的汗毛都是炸的。”定礼说:“我跟你练剑的时候没有杀气,咱们到西冥凶灵壑去吧,虽说到那里以后九死一生,可是真正的楚存雄更甚于凶灵。”
何劲说:“要先把荣姑娘安排妥当。”燕恭良说:“荣姑娘已经被劈了魂,现在是半魂人了,那一半可以确定是投胎去了。”何劲说:“可以挽回吗?”燕恭良说:“不可挽回,一入轮回是渺茫,况且是怨生幽的半魂投胎,新南冥府绝密,查不到。”何劲说:“他们干这种事有什么意义?”燕恭良说:“这本身是一种刑罚,也有因为仇怨买人入刑的,荣姑娘除了是新南冥府的反叛还兼有清理怨生幽的作用,随着荣姑娘的半魂投胎的还有其他灵魂残留在怨生幽里面的糟粕,这让荣姑娘的命运更加凄苦。”何劲说:“禽兽,拿一个清白的大姑娘干这种事。”到燕子度身边看一看他抱着的荣豆蔻,面色惨白,额头上都是汗,微微的睁着眼。手里紧紧抓着一块衣布,何劲想要拿过来看看,拽了拽,没拽动,看到布上一点红,忽然明白是荣豆蔻和定家二公子定义按了手印的那块前襟,不觉黯然伤神。
战事一了,荣豆蔻就颓然倒地,一直是燕子度抱着。看何劲盯着荣豆蔻,面色凝重,古紫苏走过来,说:“半魂以后就象个傻子,毫无风情可言,女人嘛,活的就是个生动明媚。”何劲眼睛不错的看着荣豆蔻,充耳不闻。古紫苏嘟着嘴,一跺脚,转身到一边去了。燕子度把荣豆蔻往何劲怀里递,何劲说:“还是你抱着吧,把她带回东冥,妥为安置。”燕子度说:“你不回去了吗?”何劲说:“我想了想,还是不了。早日打败楚存雄,一劳永逸,你们也回去准备人马,准备大举反攻新冥道,我想这一天不远了。”众人第一次从何劲的眼光里看到了坚定,是的,从未有过的坚定。燕恭良望着何劲在想:顶着这个男人的腰让他往前走的,说到底还是个女人,活人也就这种成色了,这就叫原始动力。
何劲和定礼一路到西冥凶灵壑去,正是二月早春。又见大片的黄色迎春花,何劲兴致勃勃的走在花丛里,定礼默默跟在后面,何劲折了一枝别在帽檐上,对定礼说:“三弟,你不知道,当初东冥府松布岛上也栽了很多迎春,我那时候年轻,刚入堂,还是故东冥的十四堂主。没事的时候,整日在岛上游,在望海楼帮厨,晚上吃过晚饭,还到碧海涯天去泡泡。二月十五的时候,松布岛上有个打头春节,夜里不睡觉,挑灯如昼,各堂不当班的都聚到长街上,就是望海楼所在的那条街,街两边摆上长长的桌子,由望海楼准备,把采得的迎春花捣碎,用冲灵泉水和面,做成各式点心。笑语喧哗,捣花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响,没人抬头看月亮和星星,大家都手忙脚乱,认真又快活,没人当是游戏,那时候也是我这个厨师大展拳脚,得意忘形的时候。”
何劲叹一口气,不由停下来,嘴角挂着一抹忧伤,站在花里出神。定礼说:“如今想起只有怀念和伤心吧?”何劲说:“是啊,那些人大部分都没了。”定礼说:“等到自然冥道一统的时候,再恢复打头春节吧。”何劲抹了一下眼泪,说:“年年花依旧,不见故人来。只怕年轻一辈没有那种情怀,到时候无人喝彩。”定礼说:“你怎么知道没有?”何劲说:“敏感又旷达,坚忍又豪迈,多情又果敢,不是一朝一夕的素养,是代代相传的朴实作风,新冥道这一闹,都断篇了。我现在每每想起过往,悔不当初。”定礼拍拍何劲的肩头,说:“冥界之美,终究是美在自然。人世虽然有人世的规则,但是起决定作用的却是世人看不到的冥界,而冥界是自然,不是私欲。”何劲点头。两人就在迎春花丛里坐下,吃了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