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在井边打水的时候,好不容易将装满水的水桶从井里提起，转身就听见啪啦的一声，从不远处的房里传出来，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面上发出的碎裂声。并不是一下,紧接着再度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眼眸骤然收缩，基拉在那一瞬间有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顿时扔下了装水的木桶，朝着房间跑去，水顿时全部洒了出来溅落在地面草地土壤上，就连木桶撞击在地面发出的沉闷声音都让他无暇顾及,那带着尖锐质感的碎裂声音不断的刺激着他的耳膜,短短的一段路却好像跑了很久,赶到大门，扶着大门喘息的时候，他只觉得心跳的好剧烈，像是要从嗓子口跳出来一样。
进门就看见原本干净的房屋只有一片狼藉，满地都是饭菜，汤水，还有碎片，简直就像是把做好的饭菜全部掀翻摔落在地面一样，而做出这一切的不可能是那个已经痴呆的老人，基拉将视线移到老人身边刚好背对着自己的雪瑞身上，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是只看见她好像极力的忍耐着什么，双手垂落成拳，上半个身体都在颤抖着，连带着发丝发梢都在颤抖。
“雪瑞……”基拉刚走进房间，踩碎了一个陶瓷的碎片发出咔嚓的声音，惊到了雪瑞，在看清雪瑞神情的那一瞬间，他原本迈进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不为别的，只为那一瞬间，从雪瑞余光里透露出来的是一种杀意，仿佛酝酿着极地风暴，他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警告，警告他不要再靠近。
只见她猛然伸出双手揪紧了老人的衣襟，“到现在还是没有反应吗！艾琳！看着我啊！我守护了你这么久，为什么到现在，你依旧一句话都不说！你是不是我是谁都忘记了！告诉我啊，艾琳！叫我的名字啊，我是雪瑞啊，看着我啊……”
老人目光依旧呆滞的看着远方，完全感觉不到提着自己衣襟的手力量有多么大，更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有多么的痛苦。
“说话阿！艾琳！你背叛了我们的约定，忘记了一切，就可以当作一切没有发生吗！……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一直视作珍宝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说忘记就忘记！为什么你不干脆死了算了！要是早知道这一刻，那时候我就该杀了你！”
眼见着雪瑞越来越愤怒，那个老人也有些喘不上气，基拉再无法忍耐的冲上去拉开了她，他怕自己反应再慢一点老人会死在她粗暴的动作上，“住手，雪瑞，冷静下来。”
“基拉大和，给我滚开。”
“你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我求之不得，她的存在是我的枷锁！都是因为她活着我才这么辛苦！”雪瑞愤怒的对着基拉大喊，“她为什么不去死，她死了算了！”
基拉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雪瑞，看着她发红的眼眶，面对这样几乎要哭出来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想叹息。不知道雪瑞陪了这位老人多少年，这样没日没夜的认真照顾，比任何人都期待她痊愈的心情，在这样毫无改变的日子里迟早会被绝望吞噬，虽然早知道，却从没想过来的这么快。
她的眼神像是在质问他知道什么，凭什么站在这里挡在她眼前。
是啊……凭什么呢？
一直依赖照顾着这位老人，承受着压力，体会着那种辛苦的不是自己，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拦雪瑞那蓬勃而出的怒火？
最终，基拉只是轻轻的说，“如果她死了，你会后悔的，毕竟她是你的亲人……”
“亲人？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你还真敢说。”雪瑞蓦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发出的笑声犹如嘲讽，“她怎么可能是我的亲人！我从来没有那种东西！我恨她，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恨。忘记了所有，却将我留在原地，她活着就是造成我生不如死的枷锁！为什么她不干脆死了算了！”
“你可以在愤怒的时候将一切的错都推到她的身上，但，如果她死了，你就真的甘心了？如果她真的死了，那么一直以来，你的努力就白费了，不是吗？”基拉不重的语气，甚至可以算是温和的话语，却像一盆冷水当头淋下，让几乎陷入疯狂的雪瑞瞬间安静了下来，力量也仿佛一瞬间被抽去，就连站在那里都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量。
是啊，一直以来，她为什么努力呢……忽然觉得好累，对于照顾艾琳，也有些厌倦了。
她缓慢的松开了手，松开了基拉时候脚步有些不稳，险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拒绝了基拉准备搀扶她的手，一步一步恍惚的后退，靠着门，扶着墙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格外狼狈的地方。
基拉知道此刻的雪瑞需要冷静，所以没有立刻追上去，只是看向身边的老人。
面对雪瑞那样激烈近乎实质化将人摧毁的情感，老人也没有丝毫的反应，唯一的区别的就是闭上了那呆滞的眼，呼吸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不知道她的梦中是否有现实的那些悲欢离合喜怒哀乐，有时候觉得老人就这样一无所知的睡下去的话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虽然对雪瑞而言很残忍，但人注定会生老病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基拉为了让她睡的舒服，将她抱回床上，给她盖上了毛毯，只是看着这满目疮痍的环境，叹了一口气。
等他把碎片全部清理干净，地面也打扫了一遍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原本以为要花一点时间去寻找雪瑞的去向，却没有想到她压根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夜空。
她的背影在夜空下显得单薄而孤独，就连耀眼的金发也仿佛失去了光泽暗淡的垂落在身后，月亮的光辉犹如淡薄的银纱覆盖了大地，落在她的身上，给她的发丝镀上一层银光，显得寂寥。
不知道站了多久，雪瑞想要继续往前走离开这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路已被人挡住。是三个混混，送酒的途中不止一次的遇到，虽然早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大胆的找上门挡自己的路。
“我们注意你很久了，一直以来酿酒养里那个不能动弹的老东西很辛苦吧，不如跟了我们？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用过的这么艰辛~”
“滚。”她低声说道。
“嗯？你说什么？”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凑近她，呼吸都要喷到她皮肤上了。
就在他们嗤嗤笑的时候，雪瑞猛然扣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男人的脖子，眼眸里翻腾着足以摧毁一切让人感觉恐怖的风暴，抬手像扔垃圾一样，让男人重重的摔到在地。
“我说滚，听不懂人话？”
“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了，你今天是想走得走，不想走也得跟我们走！”她这一举动顿时惹怒了剩余的两个人。就连摸着脖子不断咳嗽的男人也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靠近。
正在此时，只听‘砰砰砰——’连续三声枪响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三个男人顿时吓软了脚瘫倒在地，抬头就可以看见金发女人身后有一个少年正握着枪直指他们，那冰冷的目光就好像看着死人一样，让人不寒而栗。毫不怀疑当时如果再靠近那金发女人一步，那子弹绝不会落在脚边警告那么简单，绝对会立刻贯穿他们的脑袋。
面对这样一个堪比修罗的少年，他们再不敢动弹。
“我数三声，立刻离开这里。”基拉还没有开始数，那三个混混样的男人立刻连滚带爬的跑走了，唯恐慢一步就会死在枪下。
看着他们离开，雪瑞没说任何的话语，更没有对帮助了自己的基拉说任何感谢的话语。
直觉告诉基拉，雪瑞此刻并不想看到他，所以他一直站在后方没有上前，与她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不回去吗？”
“你回去吧，你不管艾琳也没关系，让她死也无所谓。”雪瑞背对着他，没有任何的犹豫，“我对照顾她的日子厌倦了。如果你爱的人再也无法想起你，再也无法呼唤你的名字，看你的眼神越来越陌生……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忽然间，声音都好像消失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短时间内我不想看到你们，不想接触有关艾琳的一切，所以不要跟过来。”
基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雪瑞像没有灵魂的人偶，缓慢的一步一步往前走，仿佛随时会倒在路边，那条笔直的道路也不知道通往何方，但是她却没有任何的停顿，更没有回头，直到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那没有星辰只有一轮圆月映衬的格外苍凉的黑夜，万分无奈。
——如果你爱的人再也无法想起你，再也无法呼唤你的名字，看你的眼神越来越陌生……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感受了。
我承认，对此我无法想象，更不能真正体会你的感受……
但，你还是承认了，你是爱着她的，不是么，雪瑞。
最后叹了一口气，如雪瑞希望的那样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与她走向相反的方向，反正想通了的话她会自己回来的。
现在要担心的不是雪瑞，反而是那个叫做艾琳的老人，毕竟不能指望一个痴呆的老人可以照顾自己，既然雪瑞暂时不回来，那么就由他来担起照顾的吧，总不能放任一个可怜的老人在家自生自灭。
***
照顾艾琳比他想象的更加困难，无论是做饭还是喂饭，厨师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使用高达的英雄进入厨房，那可不是一个惨烈可以形容的，第一次烧菜险些把厨房都烧掉了。
虽然很打击，但是他不放弃，从最简单的做起，在不断的尝试中摸出了诀窍，终于成功的熬出……一碗粥。
虽然称不上美味，但好歹能入口。
当给老人喂饭时，基拉才清楚的意识到，没有什么最难，只有更难。原以为将食物做的能吃就很难了，却没想到喂饭更难，尤其是这个老人不会配合的情况下，就要格外的有耐心做持久战。因为怕老人烫到，每一勺粥都被细心吹凉，然而一边喂，就一边从她嘴角边流下，如此的不合作让基拉好一阵手忙脚乱。
等好不容易喂完粥，将一切忙完，太阳都几乎要落山了，完全是从中午喂到下午。基拉只觉得要累瘫了，操纵高达战斗都没有这么累过，不是身体，而是精神。尽管如此，他却从来没有在艾琳面前叫过累，每一天都呈现最好的状态替雪瑞陪着她。
意外总是突然发生的，比如现在，原本基拉已经习惯了照顾艾琳，正将躺着的老人扶坐起，手腕却蓦的被抓住了，“雪瑞……对不起，我睡了很久吧……？”
那骨瘦嶙峋皮肉都失去弹性的手紧紧的抓住基拉的，粗糙的手带给他微微的刺痛感，那双呆滞的眼眸像是刚刚睡醒一般，有清醒的光芒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
“雪瑞？”没有等到回应，艾琳疑惑的抬眼，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抓着的并不是雪瑞，而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少年，似乎因为沉睡太久，反应都有些迟缓，“请问……你是……？”
“雪瑞将自己酿制的酒送入城里了，估计晚点才会回来。”很快，基拉摆脱惊讶的状态迅速的回神，虽然回答了清醒过来的艾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完全没有松口气的感觉，有种更加强烈的不安。
不知道雪瑞什么时候回来，但是他真心的希望她快一点，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是吗……这样啊……”艾琳没有怀疑基拉的话语，只是点了点头。“对不起……我睡了很久吧，请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基拉大和，您叫我基拉就好。”
“基拉啊……看得出来，你是个温柔的好孩子呢，也不要对我使用敬语，叫我艾琳就可以了……”她温和的笑着，看着皱眉的基拉，她才忽然回神醒悟般，“啊……对了，我已经不再是小姑娘啦……已经不再年轻啦，让你叫我艾琳一定很奇怪吧……抱歉……抱歉……”
艾琳笑着，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屋外的风景，面对那有些落寞的神情，基拉许久才开口“不，我只是担心叫您名字不太礼貌，如果您不介意……那我，就叫您艾琳？”
许久，看着风景的艾琳呼出一口气，笑的无奈的看向基拉，“你果然……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呢……最近我总是在发烧，意识总是有一阵没有一阵，每次醒来都是雪瑞守在我身边，我都替她感觉到辛苦……感觉累……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的，她这一次等了我这么久……会生气，会抱怨，会不想见我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来她已经猜到了，对此基拉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要担心……我并不生气，我只是怕，假如我不在了，她一定会孤独吧，上次我和她说这件事，她还对我发了好大一阵脾气呢。说我和她约定了要永远在一起，约定没有结束，怎么可以先死……是啊，怎么可以先死……但是身为人类，总有一个极限……我知道我的极限就要到了，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最后一次与雪瑞的对话上，她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么一天……所以总是担心，也许自己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会离开世界，会死去。那个时候，雪瑞该怎么办，她最放不下的，也只有雪瑞了。
基拉看着她，从来没想过面前的老人面对生死会如此的平静，如此看淡生死。不过现实也就是这个样子，正如她所说，死亡是无可避免的，不甘心又怎么样呢，还是只能接受。
艾琳似乎感觉到头有些疼，伸出手按了按太阳穴，然后将全部的力量压在了躺椅上，不想让身边的少年看到自己的无力。“不过，现在看到你，我也放心了，就算我不在了，你也可以替我陪在雪瑞身边的。”
“诶！？什么……？！不是这样！”察觉到艾琳误会了什么，基拉慌乱了。“您不会有事的。”
“你这是在欺骗我，还是在自欺？”艾琳好笑道，“这么多年，我给雪瑞增加的麻烦够多了，没有谁比我更加了解我的身体……我……活不了多久了。”
头脑从未有过什么时候比此刻更加清醒，精神也像恢复到了最初，看起来像是恢复健康了，但是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回光返照，眼前的少年应该比她更加清楚。
所以艾琳用陈述的口吻，给自己的身体做了结论，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害怕。
神情有些疲惫的看着天空，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死。
但是有谁能答应这种无理的请求，她是人类，到时间的尽头只能认命，即便垂死挣扎也改变不了什么。
眼前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她清楚的意识到，死神已经站在身边，她还不能闭上眼，不能睡，和过去不一样，这次如果睡下的话，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些年，从来没有看到雪瑞靠近过我以外的什么人，你能住在这里，说明她接受了你的存在，她很喜欢你……我真的很高兴能在生命的尽头前看到你，基拉。”
她握紧了基拉的手，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她喘息着快速将要说的话一次性说了出来，像是在和什么争夺时间。
“见不到雪瑞，我很遗憾，但是能见到你……就够了，我死了之后，雪瑞的新同契者将会是你，我注定无法实现与她的约定了，请你，一定要守护好。”
最后，她说完，对着基拉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艾琳！艾琳！”基拉发现艾琳握着自己的手是那么用力，像是用尽毕生的力量交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下一刻艾琳就如释重负的倒了下去，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没有睁开眼，唯有握着基拉的手失去了力量也没有放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基拉抱着艾琳打开门，伴随着光芒倾泻洒落在屋内的同时，他静静的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人，说道，“她走了。”
“啊，我知道。”雪瑞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精致的面容犹如完美的冰雕艺术，美好而冷漠，让人无法靠近。她扫视了一眼基拉怀中的人，蓦地嗤笑了一声，虽然笑了，可是眼眸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和喜悦，却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让一切情绪都变得不再真切，简直就像是用冰层将自己的一切包裹，与世界隔绝般。“她终于死了。”
她终于死了……咬牙说出这五个字，很容易。
但是这简单的五个字沉重且锋利的钉在心中，让人无法呼吸，无法触碰，动则痛。
基拉没有理会嘴硬的她，神情一片淡漠，让人无法看透，像是一层无人能打破的平静假面，“我要安葬她，你要一起来么？”
虽然是疑问，但是他并没有给雪瑞回答的时间，直接转身离开，好像她来不来都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预告：雪瑞与基拉的同契（大概？）……还有妃茵的苏醒（也许？）
不过不能保证，因为字数会超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ORZ……
我不会进小黑屋的……绝对不进！
如果没人留言，人家码文的心情会变质……会黑化的哟！^皿^++
所以举枪，黑黝黝洞口直指乃，统统给我交出评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