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尊沉寂不动的神农鼎骤然红光一闪,发出一股沛然吸力,王力几个顿感肩头一轻,猝不及防,悟空化成的黑石瞬间飞起,没入了鼎中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你这尿罐子搞的鬼,快放我大哥出来,不然……”
袁罡率先暴起,眼中凶光四射,着急连对方的姓名都叫错,召出两柄大锤就要砸出。
祁尻和天风赶紧拉住这憨货,但也是表情不善,直盯着药罐子,等他解释。
终究还是妖啊!
药罐子也是蒙了,搞不懂原因,听见袁罡的叫喊,既无语又头疼,无可奈何之下才徐徐解释起来。
原来药罐子本是当代神农族族长,百余年未曾踏出族中一步,但数日前神农鼎中传出一道意念,指示他寻访悟空,这才有了此前种种。
因不明缘由,所以就带着王力一行来到了神农鼎下,意图探出究竟,不成想闹出这么一个乱子,现在是有口难辩了。
袁罡的大喊,不少的神农族人被惊动,赶了过来,都是一脸的戒备。
而神农鼎收走了悟空化成的黑石,再次恢复了平静,没有了一丝的玄奇之处。
多番商讨之下,王力几个也平息了心态,毕竟神农族自上古传承至今,名声显赫,料想不会有不轨之心。
日子再次恢复了平静,大鼎每日毫无动静,王力等待多日,因担忧积雷山变化,在神农族人陪同下,当先离开了。
袁罡却是怎么也不肯离开,每日守在神农鼎下面寸步不离,好似怕谁会将悟空偷走一样。
但没有几天,就开始沉不住气,领着白狼和黑狗,开始四处晃荡,偷食药草,惹得神农族怨声载道。
只剩下明真静静的守在四周,神农族人为他在附近打扫了一间石屋,但他还是大多盘坐在鼎下,数日时间都不见起身,慢慢的也就无人在理会。
不远处的大树上,天风选了一间树屋,一眼便能望见大鼎,每日也很少走动,只是闷头苦修。
祁尻没有几日,却是和玄老关系熟络,每日勾肩搭背,在神农族横行霸道,最后得这老头指点,在湖底寻了一处地方,大多时间都是在闭关修炼。
转眼一年过去,神农鼎依旧没有动静,这下就连药罐子这个神农族长都有点踌躇不安了,天风每日站在树梢,盯着大鼎一看就是一天。
袁罡很少出现,因为破坏了神农族的药田,带着白狼和黑狗充当苦力,挑水烧火,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倒是能时常听见他发狂的大叫声。
岛下湖边,祁尻每日在此苦修,但大多时间旁边都坐着一个蓝色长发的女子,样貌娇美柔弱,两者如胶似漆,却是陷入了爱河。
又像是回到了虎头山的日子一般,春去秋来,兄弟几个各自苦修,每过一段时间都相聚在神农鼎下,静坐一天这才离开。
积雷山不再征战,将卫长期停留在此,与王力协和,坚持训练着妖军,每一路扩展到了三万之众,修为大多都是金丹期以上,威震四方。
翠萍谷狐族族长莫百言来过一次,并不曾停留,强行将火舞带走,限制了其自由,王力虽然不甘,但悟空未归,最后只能咬牙忍耐。
春去秋来,悟空逐渐被遗忘,时光的长流再次恢复了原来的轨迹,没有了人妖古界的缓和,仙妖佛三方势力明争暗斗,态势愈演愈烈,时常发生大战。
但这一切,都与神农族无关,这个与世隔绝,平静安乐的地方,每日都像是昨日的重复,那尊大鼎也是静的让人绝望。
“我这是在哪里?”
一处神秘未知的地方,悟空睁开双眼,看到的都是朦胧的一片,无天无地,亦无山川河流,就像是一个死寂的牢笼,内心孤独和彷徨。
想挣扎,想高呼,但悟空发现,他根本无法动弹,就连一丝声音都难以发出,如同只剩下了一丝意识残留。
静的可怕,没有风也没有热,若不是曾大闹阎罗殿,差点让他以为这里就是幽冥深处,但明显地狱也没有这般死寂。
隐隐中好像有动静传来,那是脚步落下所发出的震动,悟空一喜,仔细感应,发现对方正向这边走来。
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长相粗狂的男子,其高若百丈,袒胸露乳,腰间绑缚一块兽皮,全身肌肉鼓起,就像是一块块坚硬的岩石贴在身上。
双腿修长,立在地上,如同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一头长发随意披散,看起来张狂而随意,手中抓着一把黑色大斧,看起来平平无奇,和普通的开山斧多有相似。
不对!
随着观察,悟空忽然发现,自始至终他就像是仰望一般,好似蹲在这男子脚下一般,移动不能,站起不能,难道……
变成了一块石头?
这一想法刚萌生,就见那男子在旁边坐了下来,一脸惊喜的看了过来,甚至还伸手抚摸,虽然不曾看见,但悟空清晰的感应到,身上有一只大手拂过。
“你这小家伙也孕育出智慧来了,这样也好,我们可以相伴,也不会孤单了。”
兴奋的一笑,男子好似有了同伴很是开心,自顾自的开始讲起了他的所见所闻,时不时拿起大斧,炫耀似得显摆一番。
渐渐的,悟空得到了结果,但却被这结果惊得是神昏目眩,意识陷入了空白之中。
这身高百丈的巨人,不是别人,正是劈开混沌,身化万物的盘古大神,而悟空自己,则是盘古诞生时,其身旁就存在的一块先天元石。
一切的一切都逐渐有了答案,怪不得能够得到诸多先天神魔残念的眷顾,只因属于同族。
原来千年之前的自己,就是一场悲哀的闹剧!
此时悟空也明白了,自己恐怕还未出生,就已经横遭算计,这才导致了之后的种种悲惨。
也许……
诸多大能都知晓因果,太上老君知道,自己的师傅菩提祖师知道,甚至玉皇大帝现在也知道了吧!
惨然的一笑,悟空明白,现在的自己,应该并不是真身在此,而是处于自己的记忆深处,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因血脉之故,被遗忘在灵魂深处的东西。
无天无地的茫茫空间,没有日月更迭,更不存在时间流逝,完全就是一个空白,没有色彩的世界,烦闷而孤独,无聊而无助。
盘古大神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离开,然后冷着脸归来,坐在悟空旁边,就开始讲述外出的经历,眼中带着一种对自由的渴望和新奇。
没有后世那么多弯弯绕绕,也没有那些鬼魅心思,痛快的诉说,静静的倾听。
悟空暗自一叹,此时的混沌犹如牢笼,盘古大神欲开混沌得自由,孰不知那又是一个新的牢笼。
后世修士,努力变强,也是为了争得自由,但只要生命存在,就根本就没有自由,跳出了这一个牢笼,还会有新的枷锁在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盘古大神离开了很久很久,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金丝花纹道袍的男子,举止高雅,算得上是这茫茫混沌中的一个异类。
其面容模糊不定,仿佛不停的在变化,声音清冷,不知为何,看到他,悟空不由感到了一丝不安。
盘古大神好似全无所觉,热情熟络,两者相谈甚欢,所谈之事也飘飘渺渺,大多都是在交流心得。
自此之后,这男子时常到来,每次相谈甚久,悟空不能言语,只能在旁听着,发现多是这男子发出疑问,盘古大神知无不言,如数解答。
终于在某一日,男子再来时,身形更加模糊不定,都连身上的道袍都难以看清,好似容纳了周天世界的变化,混沌气弥漫。
而所谈之事,也不再如之前那般交流心得,而是商谈一件震惊混沌的盛举……开天!
终于……开始了吗?
自此开始,盘古大神更加忙碌了,以那男子所言,混沌欲生世界,需有大道孕养,故而依其所说,斩杀混沌中的三千魔神,聚集三千大道,方可功成。
这一刻,悟空多想要跳起,将后世种种道出,此时那神秘男子身份暂不可知,但所言根本就是算计和阴谋。
不说天地初生,便会自行衍化规则,就是先天神魔混沌而生,随着修为强大,其体内也会生出乾坤世界,对方此举,很明显就是借盘古之手,铲除对手。
可惜,悟空不能言语,也不能动弹,而且这一切都已成过往,他只能当一个旁观者静静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悟空都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之时,盘古归来了,伤痕累累,而且精疲力尽,手中的大斧上有斑驳血迹。
那神秘男子也来了,言称三千神魔之道会随着混沌再次化生,急匆匆催促盘古劈开混沌,但隐隐中,悟空感应到对方的目光向他望了过来,带着一种冷漠和蔑视。
如此言语,心性纯良的盘古百信无疑,只因为在这混沌牢笼中孤独太久,他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自由。
挣扎着站起,盘古身化千丈,盘古斧横扫,茫茫混沌生出裂痕,开始毁灭和自生。
这是悟空第一次看到盘古之威,不由感到灵魂悸动,恨不得与其携手共谋开天之举。
混沌无量,盘古怒吼不止,大斧不断劈砍,朦胧之气不断被绞灭,眼前的世界愈发广阔。
神秘男子早已消失,当盘古疲惫倒地的时候,无尽天地已经生成,清气上升化为天,浊气下降化为地,造化之力开始流转,也许不久便会有生命诞生。
但就在这时,茫茫清气之中,神秘男子的身影显化,竟控制天地再次震动,轰隆隆镇压而来,初生的天与地开始相合,仿佛要再次重归混沌。
盘古怒不可揭,挺身而起,头顶天,脚踏地,将落下的天穹直接举起。
四方天地相合,盘古斧自行飞出,化作四道极光,定住了天地四极。
天穹不断压落,盘古不弃,日长一丈,天高一分,如同天地的支柱,撑起了整个世界,气力渐渐耗尽,生机十不存一。
某一日,天地规则逐渐稳固,悟空感到身体周围有时光之力流转,再看时,盘古已气息微弱,低头向他望来。
脸上还是初见时那般的笑意,盘古脚步勉强移动,落在了悟空身旁,一滴血液悄无声息的没入了他体内,脑海中他的声音响起。
“你天赋特殊,无量量劫不可灭,我已生机耗尽,只愿你日后多般庇佑我血脉后裔,切莫再横遭算计!”
这一滴血,并不是盘古精血,只是其体内普通的血液,包裹了意念,躲过天机,传达了他的心声。
但其中却有盘古的修炼法门《九转玄功》,如此悟空终于得到了答案,明白了自身血脉中因何会有这门功法存在,心中悲凉,无奈现在只是一块石头,还无法言语。
原来天地逐渐规则化生,盘古也洞悉了缘由,明白自身遭遇算计,这才落此悲惨下场。
过去的已无法改变,悟空知道盘古身死已成定局,内心伤痛的同时,开始查看对方那一滴血液中包含的信息。
据盘古所言,混沌衍生大道,进而诞生无数神魔,三千只是统称之数,而他们并没有绝对的强弱之分,因其当先化形而出,修为最是完善,故而最强。
如此,悟空也是为自己感到悲哀,虽是先天神魔之一,但无奈久未化生,被后世强者算计,料想也是企图谋取自身血脉。
眼前再次一黑,悟空感觉就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直到某一日,模糊中听到了一个女子的低泣,这才醒转,一瞬间不知为何,他生出了一种急切的冲动,想要看清这女子的样貌。
努力的睁开双眼,但不知为何,好似天地规则所限,没有了混沌滋养,一阵阵虚弱感袭来,眼前完全是一片黑暗,根本不能如混沌中那般看清一切。
这……
不甘心,悟空拼命挣扎,虽然眼不能视,口不能言,但随着挣扎,好似身体能够微微动弹,这让他好似看到了希望,更是努力。
许久之后,悟空失望的放弃,发现即使再努力,也只是引起一点点动静,想要挣脱,却是根本不可能。
但他这一番努力,也并不是全然无效,那女子的哭泣声消失,好似带着几分喜悦,伸手探了过来。
悟空屏息以待,果然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掌在身上抚摸,全身顿时感到一种温暖,就连灵魂都好像兴奋,激动的跳跃了起来。
手掌离开了,悟空怅然若失,内心生出一种不舍和眷恋。
女子并未离开,听声音好像在一旁坐了下来,开始泣声诉说起来,声音悦耳如百灵鸣叫,但落在悟空耳中,却如万雷轰鸣,以致于女子说什么都没有听见。
是她!
绝对是她!
这声音对于悟空来说,太熟悉了,多少次生死游离间,便是这个声音将他拉回,魂牵梦绕。
因为她,悟空对小丫头若即若离,但也同样因为小丫头的出现,这个声音再也消失不见。
多少次曾想过这女子的来历,但都没有丝毫的记忆,没想到都隐藏在了记忆深处。
“大哥他们又出去了,二哥不说话,让我来找你……”
声音带着悲伤和孤独,悟空虽然看不见,但脑海中依稀能够想象到,一个女子抱着膝盖,美丽的双眼带着泪光,对着一块石头说话的情景。
那是多么的孤独无助和天真单纯,这才听信了兄长所言,对着一颗不会说话的石头述说心声。
女子静静述说,亦如当初混沌中,盘古自言自语,悟空只能在旁倾听一般,只是此时,听着女子的声音,悟空不时挣扎身体回应,期望能给对方一丝安慰。
时间流逝,女子每日都会来此,这也成为了悟空黑暗世界所有的期盼。
“大哥他们回来了,但是受了很重的伤,也不告诉我……”
“大哥又出去了,只有你陪着我……”
“小石头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每次前来,女子都是一个人自言自语,而她口中的小石头便是悟空,让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喜欢赖在自己怀中,生死间挡在自己身前的小人。
她……也叫自己小石头!
好像初次相间,小丫头便是这般称呼,对他没有半点恐惧,只有依赖和信任。
她的名字叫思思,思念的思,很伤感和深情的名字,如今变成了悟空无尽的思念,怎么也无法忘却。
眼前是永远的黑暗,没有一丝光明,那女子来的次数更多了,很久都不曾离去,只是一言不发,静静的坐在一旁,仿佛在等待。
这一日女子又来了,远远的悟空就感到了一丝悲伤,心中也生出悲意和怜惜,多想安慰她几句,那怕只是一句也好。
“大哥回来了,但有几个哥哥没有回来,二哥更沉默了,很长时间都不说话了……”
等到心情平缓了一些,女子开始哭诉,她口中的哥哥应该已经身死,但其心性单纯,根本想不通其中因由。
终于在某一天,女子没有哭泣,静静的走来,很是不舍的摸着悟空所在的元石,颤声说道:“我要走了,二哥也要离开了,他说你以后会保护我,一定要来找我。”
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涌来,将悟空完全包裹,身体中那股虚弱感淡了几分,眼前依稀有微弱的光出现。
悟空知道,此时的变化,定是这女子施展手段,引来天地之力滋养,他的血脉元石不再虚弱所致。
第一时间,就是努力的睁开双眼,悟空想看一眼那个让他不忍离弃的身影,但刚恢复气力,太过虚弱,只能看到一个离开的模糊背影。
她……也是一身粉色衣衫!
力量耗尽,再次陷入沉睡,隐隐中有海浪的拍打声传来,很遥远又好似触手可及。
耳边时常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料想应该是大战在爆发,力量恢复了一些,不再那般虚弱,开始静静的倾听起来,有风带着海浪的声音飘来。
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因果纠缠,我等着你!”
这声音带着一分欢喜和洒脱,让悟空不由响起了当初阴灵岛下,那尊大鼎中出现的身影,其声音与此多有相似,只是此时没有那股沧桑之意。
也许没有多久,也许很久很久,忽然一股发自灵魂的刺痛感袭来,如同要被强行的血肉分离,悟空想要挣扎,但太过虚弱,意识再次陷入了沉睡。
吱吱……
耳边传来怪异的声响,模糊中看到一张毛绒绒的脸,身体不再那般虚弱,但却又一种不安和怪异,仿佛很不适用一般,努力的挣扎起来。
咔咔……
一丝丝温暖的光照到了身上,悟空一纵数百丈,风吹在了身上,远处的海浪的拍打声传来,这是东胜神州,记忆回到了当初山石崩裂,自己出生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