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枝巷,天王庙。”
魏凛默念了这几个字,本想回到病房和徐潇潇道个别,但又想她伤重需要休息,自己此去寻那卉卉也是凶多吉少,反而会让潇潇心生挂念。想到这一层,魏凛便直接走到了衙门前的大街上,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最后一面,也不见吗?”魏凛又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身后,自嘲般地摇摇头:“扭扭捏捏,被潇潇知道,怕是要嘲笑很久吧?”
……
竹枝巷位置偏远,几乎是在川北城的边缘。一条小巷由几座破败的茅草房子遮掩着入口,在墙砖的缝隙之间透露出一些光亮来,隐隐约约能瞧见一条弯弯曲曲的巷道。
依照贾仁所说,这竹枝巷之内的天王庙便是卉卉的藏身之处。
“这几乎毫无人烟的巷道内,居然还会有庙宇?”魏凛有些怀疑地摇摇头,又警觉地没有直接从入口走入,而是跳上了房顶,放轻了步子,借着竹枝巷周围破败房子的屋顶作为掩护,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
夕阳西下,漫天的红霞映照着昏暗的人间,天王庙有些朱漆驳落的顶部微微反射出一丝往日的光彩,在这破败的竹枝巷中显得有些神秘而诡异。
魏凛借着巷中房顶的烟囱作为掩护,偷偷注视着天王庙的谎,这里还真的有座天王庙。”这个东躲西藏的小贼打定主意,若是此时自己贸然行动,必定会被卉卉的神箭射中。如此看来,再等半个时辰,太阳彻底落山之后,在乌漆麻黑的一片之中动手,或挟持,或利诱,才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在世人眼中,黑夜,是箭手最孱弱的时候。
然而魏凛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注视天王庙之顶时,庙顶也有一个人影正在注视着他。
早在魏凛徘徊于竹枝巷前时,庙中休整的卉卉便感知到了他的气息,早早地来到了庙顶的最高处——这是方圆两里内的最高点,同样也是施展开弓弩最好的位置。以卉卉的视力与感知能力,魏凛在屋顶上的穿梭隐藏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
期间,她有数十次机会一箭射死这个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小贼。然而她却只是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切,手指却从未往弓弦上搭过一下。
卉卉有些微薄性感的嘴唇微微抿了一下,双手交叉合在胸前,手中紧紧捏着魏凛遗失的那块腰牌。她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有些不屑。足有她一人高的机关大弓背在她身后,在最后的晚霞的映照下与她瘦弱的身子相比,略有些突兀,但也有种莫名的自然和谐。
卉卉自然也是猜到了魏凛的想法,世人皆知,对于箭手而言,黑夜是最为致命的敌人。但她依旧站在天王庙顶,纹丝不动。
太阳抛弃了整个世界,一切由这天神的力量所带来的光明瞬间消失,像是官府征粮那般决绝。
魏凛动了。
他的速度很快,气息掩盖得很好,与这晚风中夹杂的树叶“沙沙”声地融为了一体。体内的雍和真气虽然汹涌,可他丝毫没有让它漏出一丝。
魏白秋教过他,所谓轻功,至少要计算好一里之内的行动路线,才能保证在空中作业的精准与迅捷。魏凛之前从没听从过白秋姐的这个教导,如今是第一次。
他的脑中涌现出了从自己的藏身处到天王庙,这一里路中所有的障碍以及可以落脚的点。眼前虽是一片漆黑,他的速度依旧不减。
“如果以这个速度与徐潇潇再比试一场,说不定我能赢。”
离天王庙越来越近,而魏凛所选择的最终落脚地,居然是卉卉此时所站的地方。
以卉卉姑娘的感知能力,自然是早已发现了魏凛在空中的一系列的动作。她预感到魏凛正在朝着自己的位置猛冲过来,身子如同晚风中飘摇的柳絮一般向后一倒,顺手从腰侧掏出弓弩,对着正前方射出一箭。
是红色的箭矢。
红箭飞行的速度快,又借着从最高点向下射出的势,箭尖切割黑色的空气,发出了轻轻的鸣叫声。
待魏凛感知到这箭时,已经来不及闪避,他意识到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本能地用左手伸到额头之前去抵挡。他心里明白,以这一箭的速度,自己没有真气与内力的保护,手掌必定被射穿。
魏凛心中闪过一丝恐惧的念头,这红色箭矢的厉害魏凛亲眼见过,只需三箭便射穿了徐潇潇的镜花水月护盾,若自己以肉身硬接这一箭,手掌必废无疑,怕是额头也照样会被射穿。若是自己死了,带不回去解药,徐潇潇也成了一辈子瘫在床上的废人。魏凛知道,以潇潇的脾气,估计这种状态下也活不长久。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魏凛的整个躯体怒吼了一声,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洪流从挡在额前的手掌中流出。他本能地握掌成拳,下意识地狠狠对着飞来的箭矢挥出。
那片空气与那红色的箭矢一齐被魏凛的拳头击中,这颗拳头旁弥漫着杂乱无章的雍和真气,硬生生地将高速飞行的箭碾成了好几节。
雍和真气在魏凛的体内与身子周围无声地咆哮着,怒吼着,几乎就快撑破他的皮囊。
“惟德惟馨,尚兹克遍。”
魏凛赶忙落在天王庙的院中,平复自己的情绪,念起了御风宿留下的驾驭雍和真气的真诀,体内沸腾的真气终于稍稍平息下来。
“你就是魏凛?”
一个冷峻的女声从魏凛的右后方传来。魏凛赶紧转头,右手捏住了背后的紫竹剑,缓缓地抽了出来。
“卉卉?”魏凛紧闭的双唇吐出几个字,试探性地问道。
“对,是我。”卉卉点燃了手中的夜行烛,一个女子有些曼妙的身影从暗处显现出来。
此时的卉卉早已不像在红袖客栈中那般丫鬟打扮,换上了素色的齐腰褶裙与白金色的披帛,与大户人家中的小姐装扮颇有些相似,只是宽袖紧扎,防止这有些拖沓的袖子阻挡了手部的活动。
“既然你主动现身,我不妨把来意挑明。你之前……”
“你是来问我讨解药的,这个我知道。”卉卉一手提着自己的裙子,一手持着夜行烛,朝着魏凛背后的大雄宝殿走去。魏凛也赶忙转向,拿着剑对着她,心中并不清楚这个奇怪的女子想搞什么名堂。
“进来说话吧。”卉卉打开了殿门,背对着魏凛说道:“我早就知道你要来。或者说,正是因为我想让你来,我才对那个姑娘射了带有乌金之毒的箭。”
魏凛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手中的剑却一直举着。
“我如果想杀你,刚刚射你的那支箭就不会用这把连弩,而是用我背后的弓了。我不想取你的性命,如果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甚至还会把解药给你。”
如此情形之下,魏凛只能信她。
他将剑放回背上,咬了咬嘴唇,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