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历9258年,这天,帝都的大街小巷上挤满了人,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皇榜:明年在紫极之巅有一场比武,前一百名者当即成为主上的一等侍卫,另外在一百名中甄选出前三名封侯,享受侯爵待遇。此榜一出,城中的青壮年纷纷报名,竟将潋滟池宽阔的京都大道挤得水泄不通。
宋是问正挑着两担要到早市上卖的虎头帽,却被人流截在了半道上。
“让开,你这个草包。”有个粗壮的汉子推了宋是问一下,他差点连担摔倒。
宋是问扶了扶帽子,肯定是戴的这顶恼人的帽子让他被看扁了。宋是问常听奶奶说,帝都被灵力顶尖的人统治着,那些灵力较弱的或是没有灵力的人只能被统治。父母死得早,从懂事起就是奶奶养着他,奶奶年轻时是个美人,老了却腿瘸牙缺,所以家中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有镜子。宋是问的发髻都是奶奶给梳。
“命儿就是俊,生来仪表堂堂。”奶奶总是说。
宋是问没有怀疑奶奶的话,等到长大了些,奶奶就让他卖虎头帽养家,并且在他外出前都给他戴上一顶虎头帽:“这样戴着更俊了,别人见了也愿意买些,不要摘下来,你爸爸就是这样的,他的虎头帽是街上卖得最好的。”宋是问就日日戴着虎头帽上街去卖,那些孩子看到大哥哥这么戴着觉得好玩,总是吵着妈妈买。
宋是问觉得奶奶跟神人似的,虽然奶奶没有灵力,但是她可以洞察一切,家中的一切也被她收拾得井然有序,偶尔奶奶会跟宋是问讲讲帝都的传说,对于父母却很少提起。
“小伙子,你怎么没去报名啊?”身旁一位妇人问。
“我……我没有什么本领……”宋是问说。
“哪要什么本领,只管报名好了,被淘汰了也少不了一分一毫的,如果被选上了,可是无上的荣耀啊。”妇人不断地踮起脚,想看得更清楚点。
宋是问想想也是,总不能一辈子都卖帽子吧。他寻了一个地方把担子放好就往人群里挤。
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长官冷冷地扔给他了一张纸,“按上面的要求填写清楚,再过两个时辰领着这张表来集合。”
宋是问认认真真填好后看时间还早,就到角落寻自己的担子,想着还能趁空隙多做几笔生意,却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他的箱子上。
“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宋是问刚要走上前,身边有个年龄相仿的男孩蹦蹦跳跳地从他身边经过,开心地朝小女孩喊。
小女孩笑着朝这边看,在眼神接触的那一瞬间,宋是问觉得被什么击到了一下,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等到他缓过神来,男孩已经走到女孩身边,原来男孩给她买的是一个糖人。
“小孩,你们坐到我的箱子上了,赶紧下来。”宋是问走向他们。
女孩仍然啃着糖人,笑嘻嘻地看着小男孩。
“没有听到吗,赶紧下来,我要做生意了。”宋是问走得更近说。
“他刚才用的是‘赶紧’两个字吧。”女孩仍然看着小男孩,似乎根本没听到宋是问在说话。
“嗯。”男孩点了点头。
女孩把嘴凑向男孩,跟他说着什么,男孩使劲点头,脸上还带着笑。
宋是问有点恼火,这个女孩看起来娇小白净,不像是会刁难人的人,怎么对他这么没有礼貌。
“夕冉说,‘如果能让你闭嘴的话,她愿意买下所有的虎头帽,包括你头上的那一顶。”男孩传达了女孩的话。
“……”宋是问突然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女孩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她又舔了舔糖人,男孩从兜里掏出了好几贯钱,放到了宋是问的手里。
宋是问接过钱来的一瞬间突然觉得手掌像被火烧一般,火舌哧到指甲上,指甲瞬间变黑。他赶紧把铜钱扔到地上,那些铜钱将地板灼出一个黑洞。
“你给我的是什么!”宋是问愤怒地瞪着女孩。
女孩凑到男孩耳旁,男孩惊恐地摇了摇头,女孩的笑容慢慢收敛,她拿出紫手帕将糖人包起来放好,跳下箱子,头也不回地走了。男孩则慢慢地走到宋是问面前,说:“夕冉说,如果再见到你,你要跟她道歉。”说完男孩小跑跟上那个叫夕冉的女孩。
“喂!你们发什么神经啊!”宋是问冲着男孩大喊,可是两个小孩走得极快,一眨眼就不见了。怀着好奇心,宋是问蹲下来碰了碰被灼出洞的地面,黑油不断地往外冒,发出让人作呕的味道。
“那个女孩会套魂。”后面有个声音飘过来。
宋是问转过身来,四处寻找才发现讲话的是离自己数米的侏儒。
那个侏儒穿得很奇怪,明明身形矮小却穿着正常人的衣服,裙摆拖在地上,沾满了泥浆。最重要的是她明明是女人的样子,发出的声音却是男人的。
“你刚才说……套魂?”虽然觉得那人很奇怪,但是问题的答案更让他感兴趣。
“是的。”侏儒始终保持着双手在胸前合十的状态,明明两人相距很远,宋是问却觉得她的声音就在耳边萦绕。
“看到她手上的糖人了吗?那是她的套魂索,铜钱是引子,一旦你接受了她的铜钱,魂魄立马被缠绕到糖人上,一旦她舔舐了糖人,你的魂魄就被吸去了一些,同时你就更听命于她。”
“这么说……那个男孩就是她操纵的一具尸体?”宋是问毛骨悚然起来。
“没错。从糖人的情况看来,那个女孩已经吸食了不下千人的魂魄了,用不到多久,那个男孩也会被吸干。”
“可是,她这样是为了什么……”突然宋是问想到了什么,“她想参加这次选拔!”
“没错,她本来就是由腐虫吸食周遭营养而来,从虫身到人身要经过几万年的进化,如今蜕成人形功力更是大增。再加上她有魅惑之术,可以在极短的时间洞察到一个人身上的灵质,之后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铜钱,给魂魄上锁,便可以将其缠绕于糖人之上。”
“这样说来,刚才我确实有一瞬间被电击的感觉。”宋是问恍然大悟。
“就是在刚才,她看透了你魂魄的漏洞,从而决定如何下手。”
“可是为什么铜钱仅仅灼伤了我的指甲?”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她无法得手。”侏儒有点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按说不应该这样,但是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侏儒盯着宋是问,“你的身上有很强大的灵力,可以让阴毒避而远之的灵力。”
“我?怎么可能。我家族谱上没有一个有灵力的人,从小到大跟奶奶相依为命,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刚才还是瞎凑热闹才报的名。如果我有灵力,我应该能感知到吧。”宋是问说。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的话,”侏儒指了指宋是问手上的纸,“一定要提防那个女孩。”说完侏儒转身就走。
“前……前辈,请问您高名。”宋是问想叫住侏儒。
侏儒继续走着,并没有回头。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宋是问想。突然他的耳朵似乎被人箍住一般,侏儒的声音直接冲击耳膜:“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离这不远处有一处水源,不妨去那把脸洗干净,赶紧找到开启自己灵力的方法,不然再遇上那只虫精你会很麻烦。”一阵风猛烈刮过,耳朵承受的压迫感骤然消失,宋是问坐倒在地上,好久都缓不过神来。
头痛伴随着耳鸣一阵阵地袭来,从记事起,自己就被这奇怪的病痛折磨着,只要遇到危急或者糟糕的情况,宋是问就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默默地承受头痛的折磨,等到那阵子过去,喝上奶奶准备的苦茶一般就能痊愈。有一次因为摊子问题与一个大块头发生了争执,眼见着大块头捋起袖子要揍他,恐惧和惊慌涌上了脑门,他扶着墙角坐下,摆了摆手,说:“不要,我头疼得厉害,摊子让给你。”接着就听到旁人大声的嘲笑声,他也不管这么多,兀自休息了良久,等到头疼退去,却发现自己的东西仍然老老实实地摆在摊子上,旁边的人也做着自己的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他也懒得问,刚才笑话已经被看得够多了,如今再去问岂不是自讨苦吃。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痛感渐渐消失,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宋是问觉得口干舌燥,突然想起那位前辈的话,就起身寻那处水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