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几个小厮哆哆嗦嗦的蹲在墙边,又是惶恐又是茫然,脸色苍白的如同纸片一般。
季萧正拿着扫帚清理屋里的一地狼藉,目光不过从阿元身上偏转了一会儿,这小白虫便自个儿扶着墙略带踉跄的扭了出去。他先探出个脑袋往外一瞧,方才那几个耀武扬威的人此刻风光不在,阿元便紧跟着仰起头来。
他也十分清楚现在谁处于弱势,也懂得抓住时间找回场子。
阿元手上拿着那小弓,以及好不容易才从角落里捡起来的箭,把式十足像模像样的颠着脚步到他们面前三步远,撅着屁股差点儿没站住。
等稳妥了,阿元便抬起自己幼胖的双臂,学着沈淮前天给他教过的样子,将弓拉开,那小箭摇摇晃晃的飞了出去簌的一声落在了一个小厮的脚边。
小厮望着这耀武扬威的小奶娃娃,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阿元见状,有些不高兴,他往自己背后摸一摸,又拿出一只箭来,小嘴一抿,正要动手,却不想被人从身后拎了起来,双手双脚扬在半空中,如同一只小乌龟一般划来划去。
“谁,”他气鼓鼓的回头,还带着几分性子,可一见是沈淮的脸,这小肉虫立刻偃旗息鼓,十分知进退的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爹!”
季萧听见这声动静,才注意到阿元已经不在。他紧着从屋里出来,就见沈淮正抱着阿元朝自己这边走来。
“出了什么事情,”他一手抱着阿元,一手十分克制的抚了抚季萧的手臂,沈淮的眸色冰冷是季萧从未曾见过的,“他们可伤到了你?”
“仗着主家的面子来了些胆子吧,闹些事情罢了,”季萧一见沈淮,心中略安定下来,他摇头道,“他们未曾碰到我,你不用担心。”
“碰没碰到,这事儿都不能轻办了。”沈淮执起季萧的手腕,将阿元递给他,又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院子里推了推,“你先进去,这里我会处理。”
季萧面带犹豫,迈不开脚步。
温冲跟着沈淮过来,见状笑呵呵的,“季老板,你不用忧心,如今都给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若再不给出点儿颜色瞧一瞧,恐怕后头不安宁的时候还多着呢。”
季萧呐呐,无法反驳,只得低着头回院子里去了。
“说的什么胡话,”沈淮这才转头低声驳斥温冲,“若是阿萧以为你是在说他给人欺负到头上来都无法回击,他该怎么想?”
温冲性子莽撞,这会儿还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只瞪着眼睛道,“这本说的也不错不是,王爷你缘何变得如此心软?”
“阿萧不一样,”沈淮满脸理所当然,“他不必知道这些,也不必学会这些,在我身边,谁敢碰他?”
“季老板又不是您身上的跳蚤,怎么时时在你身边?”
沈淮忍了又忍,听到这里实在耐不住抬脚要踹他,温冲却早有防备,灵活一躲,大笑着跳到了一边。
沈淮指着他骂道,“以下犯上,迟早收拾了你!”
温冲毫不在意,他知晓沈淮的性子,更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往后退了三五步,躲开人群中心的沈淮,正要转身离开,却差点儿撞到了杵在原地的安远。
“你瞧瞧你,在这儿做什么,”温冲拍了拍自己的衣摆,嘟嘟囔囔的站定。
安远不以为意,只上前一步,对沈淮拱手禀报道,“爷,吴家来人了。”
这话的话音一落,沈淮便瞧见院门里季萧和阿元一起探出头来,而原本颓丧的坐在地上的吴家小厮们的眼睛则都亮了起来。
沈淮勾唇一笑,来了正好,带兵打仗这么些年,他手头的银两本就不算多。要定都要重整南地,一笔一笔都是不小的花销。当年吴家从京城带走的那些银两,该是时候一点一点吐出来了。
正愁找不到由头呢,这吴家就自己撞刀刃上来了。
吴家过来的是个年轻管事,想必就是前头那些个后生口中的“吴三爷”。吴三本还想用吴家的排场摆些威风,可一见场面如此,只能苦叫不好。他是个人精,此时忙不迭点头哈腰的远远招呼道,“哎,这是出了什么误会?瞧瞧我这些蠢奴才……”
沈淮面色不显,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他锐利的眸光落在吴三身上,两眼就瞧得他通体打颤,腿软的要站不住。
“这位爷,不知如何称呼?”
“这些是你们家的奴才?”沈淮不答话,只抬了抬下巴。
吴三恨不得将这些个小厮给扔在这儿,可又唯恐此时不将事情打理妥帖了,后头回去不好交代。于是便只得生硬的点头,“是,是。”
面前人的通身贵气毫不遮掩,吴三却不过也是个从奴仆爬上来的小管事,实在没法子争个高下。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沈淮开口和善,他余光撇着季萧,见他神色立刻和缓了下来,心中便也舒坦起来,假话一套一套的。
只一边的安远与温冲听得头皮发麻,这可好了,姓沈的一家子,无论哪个只要开始同人讲道理了,那才是要抽人筋骨,扒人皮肉,饮人鲜血的时候。
这吴家的马屁还没拍好呢,却先在老虎的心头肉上拍了苍蝇,可实实在在是倒霉到了极点。
“你们将这里的损失赔了,再向季老板好好说声对不住,这事儿在这儿便算是完了。”沈淮抬了抬手,示意吴三上前,他又对季萧招招手,道,“阿萧,到我身边来。”
吴三满面恳求,唯恐季萧决绝上前。
好在季萧牵着十分不愿意的阿元的手,慢步走到了沈淮身边。
吴三赶紧带着一种小厮,给季萧赔了不是,又承诺要将这小酒馆的门面修缮一新。
季萧虽知道这不过是他们因着沈淮的权势而不得不装出的模样,可他也无意于为难人。只草草的点了头,转头不去看那吴三。
沈淮拉住季萧的衣摆,走近一步与他面对面,他低头道,“你瞧,我原本就说趁着整个院子修缮的当口将这里的门面也给换了吧,阿萧,如今这算不算天意?”
他眸中带笑,温柔过分。季萧抬头要对上他的眸子,低头要看见沈淮修长的手指,实在进退两难。
正难办间,阿元忽然睁着圆溜溜的眸子,指着沈淮开口像一只小鹩哥,“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