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了长春真人的来意,颜渊不由哑然一笑,“今天真有意思,轮流保护北唐皇帝的,居然是两拨南晋人……”
确实,谁都预想不到,玄悲在前,丘处机在后,南晋的佛道两家先后出手,反而站在北唐这一边。不过,这也并非违背情理,归根到底,两人都是看在任真的面子上,才敢表明立场,插手这场乱局。
任真虽然一直昏迷不醒,但左右决战走势的核心,始终都是他。他这些年的举动,为当前的对峙格局奠定了基础,又是他,在最关键时刻,引来了力挽狂澜的帮手。
最后收官的胜负手,仍将落在他身上。
长春真人沉默不言,等着颜渊回话。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不愿跟颜渊动手,毕竟,对方是八境大宗师,而他自己还处在七境圆满,两人在修为上存在很大的差距。
然而,为了全真道的传承,他毫无退缩之意。
颜渊收敛笑意,跟长春真人隔空对视,温声说道:“师尊,你不该跳进北唐这个火坑。南兴北衰,这是大势所趋,即使全真道北上,也无法抵挡武帝的统一霸业,灭亡是迟早的事,你又何苦徒劳一场?”
他心思深沉,迅速猜出长春真人此行的用意,却不屑一顾。在他眼里,南道北传,只不过是一时的苟且,贪图短暂的兴盛罢了,这是鼠目寸光。一旦背叛能称霸五百年的晋武帝,全真道注定会被毁灭。
长春真人闻言,银眉微颤,说道:“颜渊,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唐人吧,怎么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在替陈玄霸当说客?此时,南北两朝正在对峙,你不帮自己的国家也就罢了,反倒助纣为虐,这就是儒家所谓的忠君爱国?”
“忠君爱国?”颜渊轻哼一声,神情冷峻,“我所效忠的北唐,已经覆灭了,被你护卫在身后的新皇帝,不可能再推崇我,我凭什么要为他效忠?什么南朝北朝,晋人唐人,如今在颜某眼里,有奶才是娘!”
曾几何时,他跟董仲舒联袂出城,迎战前来偷袭的南晋强者,大敌当前时,他的确以国家为重,愿意同仇敌忾。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那时的他尊为文圣,受北唐朝野供奉,就算是出于捍卫地位,他也义不容辞。
贪婪自私,渴望功名,始终都是藏在颜渊骨子里的秉性。沧海桑田,如今的北唐已非昔日,以他的性情,接受不了功名破灭,沦为丧家犬,作出什么样的举动,都不足为奇。
颜渊盯着长春真人,嘲讽道:“咱们半斤八两,你也别装成忠义之士了。要论背叛国家,追求尊荣,老师,别忘了你自己的出身,再悄悄你现在的立场。”
长春真人脸色铁青,“陈玄霸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正一道又是什么样的嘴脸,我更清楚。他们想当朝廷的走狗,替陈氏皇族蛊惑南朝民心,我们全真道岂肯同流合污!”
他正欲继续陈词,却被颜渊抬手打断,冷冷说道:“你那套仁义道德,我不想听,也不会再让你拖延时间。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赶紧离开此地,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颜渊连董仲舒都想杀,哪会因为师徒名份,被长春真人劝走。
这会儿功夫,小不起已被送出广场,长春真人再无顾忌,率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奉劝你一句,覆水难收,等你折损根基后,再想回头,就已经晚了。”
颜渊无声而笑,踏步走上前,“恕我直言,就凭你的七境修为,远不是我的对手!”
他不相信,在绝对的境界差距面前,长春真人还能耍什么花样。
他猛然挥手,悬浮半空的万千水珠同时射出,它们晶莹剔透,速度又太快,根本看不见轨迹,只能听到嗖嗖声响起,嘶鸣着奔向长春真人。
长春真人骤凛,连忙退出数步,扎稳下盘后,同样伸出左手,探向前方空间,跟颜渊先前的动作如出一辙。
颜渊的太一生水,是他亲手教的,他自然深谙此中玄机。随着左手探出,一道清纯明净的气流从他掌心间涌出,急遽笼罩这片空间。
倏忽之间,只见所有水珠原形毕露,遭受他的真力逼迫,全都凝滞在半空中,一滴不漏。这一幕,宛如时空静止一般,玄妙至极。
他以同样的手法,还施彼身,控制住这强大一击。
颜渊不慌不忙,淡漠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师,跟我比内力,你还差得远呢!”
说罢,他再次挥手,施展八境高深修为,催动前方水滴强行前进,试图正面击溃长春真人的阻挡。不愧是八境大宗师,随着他的内力轰出,那些悬浮的水滴果然开始前进,侵入到阻挡的气流内部。
长春真人不肯放弃,紧咬牙关,用双掌苦苦支撑着。纵使如此,他也只能减缓水滴渗透的速度,再无法完全禁锢。更令人惊骇的是,竟连他自己都被颜渊的内力推着,往后步步倒退,没法站定身形。
颜渊看在眼里,笑意愈浓,“老师,你以为这就是差距吗?瞪大眼睛看好了!”
他猛然跺脚,神念暴动,湮没全场。下一刻,两人博弈的那道水幕中间,忽然有道水滴向前刺出,速度极快,俨然无视了长春真人的力阻,自由地弹射向他的面门。
这正是太一生水。
当年长春真人把它传授给颜渊,没想到,今日颜渊反用此招来杀老师。
太一生水,生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道家真水,因此,以长春真人的道行,没法像对付普通水滴一样,将它彻底禁锢,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脱颖而出,朝自己飞来。
颜渊控制着这滴真水,嘴角微扬,勾勒起一抹嘲弄的笑意,“什么叫作茧自缚?老师,我刚才警告过你,可惜你人老昏聩,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了!”
真水穿过虚空,转眼间便来到长春真人面前。
千钧一发间,长春真人忽然也笑了起来,“什么叫自作聪明?颜渊,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何敢把如此神通传给你?”
他遽然抬手,只见一道白光激射而出,迎面飞向太一真水。
那是一枝圣洁的莲花,虽然已被折下许久,长途带到此地,不知为何,它仍然怒放花蕾,有淡淡灵气从中透出,并且带有一股极美妙的清香,沁人心脾。
这便是属于他的那株气运莲。
既然颜渊是从他这一脉气运上开枝散叶的弟子,理应由他来降服。
气运莲的速度更快,还没等颜渊反应过来,它已触碰到那滴真水。晶莹水珠沾落在白洁花瓣上,微微摇晃片刻,便被花瓣当成养分吸收进去,吸收不见。
真水被收回了!
颜渊感知到真水的消失,神情大变,紧接着,他猜测出真相,脸色霎时苍白。
他踉跄后退数步,身躯突然一僵,吐出大口鲜血。
他目光颤抖着,眼里充满震惊和绝望,怒吼道:“原来你一直都在算计我!”
猫教老虎,尚且懂得留一手爬树功夫,长春真人明知颜渊吃里扒外,野心勃勃,又怎会不懂得提防,防备他反咬一口,欺师灭祖?
他敢把太一生水如此强大的道法传出去,不是因为他很欣赏颜渊,更不是因为他傻,而是因为,太一生水里还有最后一道法门,能将颜渊毕生修炼的成果收走。
所以,他从不害怕跟颜渊反目。
“孽障,我刚才也警告过你,覆水难收,你现在才明白,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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